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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宁翌日便起程赶赴上京,偕行的除了析津府上旧臣念钦一道。
纵是平日里析津府上南班官员对闵念钦此人甚为客气,可随皇族赴上京一事,带着一个天朝叛降之将,怎么都让人觉得不甚舒坦。
奈何耶律宁心思已决,不论众人怎么暗示反对,也一定要闵念钦随他赴上京。
一行人快马飞程,从析津府到龙化之路,只用了八天不到。
虽说早在析津府时就听人报过,南院大王耶律斜斟出京调兵屯于龙化,可在龙化城外看见城门紧闭守备森严的军队时,耶律宁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这分明就是战备的态势,眼下耶律斜斟做出此态,他已能想像得出,在上京北面宁州驻扎不前的父亲耶律休戚那边的状况,定与龙化无异。
耶律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北上与耶律休戚相会。
一来是怕耶律休戚一旦见了他,便不会再让他入上京;二来是怕一旦生变,那他赴上京的本意也便成了水中月雾中花,没人能相信;三来是因闵念钦之劝言,要他莫管他人,莫论天下之势,先入宫见皇后为上策。
随即从龙化城后绕道而行,第二日便进了上京城。
一路而来,竟未发觉上京与记忆中有何差别,不论是外城守军,还是内城居民,都是一副安然模样,着实令耶律宁与随行之人感到讶然。
南北两大重镇都被严兵压着,上京如何还能做出这样一副姿态来?
耶律宁走在通往皇宫的官街上。眉头是越皱越紧。
看来皇后萧氏,竟比他之前想像中地还要厉害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上京分南北两城,北面皇城,南面下城。
一入皇城,便有人带了耶律宁一行往宫内去。
入宫门时,除身上刀剑,只许耶律宁再带两人一道入内。
众人本以为耶律宁会随手叫两名旧人跟他一道,谁知他却点了府上近侍一名,还有那个闵念钦。
这皇宫。耶律宁自小至今,来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像此时这般令他觉得森森然然。
左右皆是花放鸟鸣,可他心里却是越来越沉。
看一眼脚下这路。耶律宁皱眉问带路的宫人:“这是要去哪里?并非是去明事殿的路”
宫人低眉道:“皇后有言,不必去明事殿费那事儿,只去她寝宫就行了。”
耶律宁愕然,这是何理?
却不再多言,但跟着那宫人快速走去,身后亲侍及闵念钦亦是紧紧跟着。
到了皇后寝宫门口,耶律宁飞速四下打量一番,竟没有见到一个宫卫。
甚是奇怪!
不明白这萧氏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耶律宁攥了攥拳头,脚一抬,跨进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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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人众。见耶律宁三人进来,目光皆洒了过来。
耶律宁一一看过去,除了父亲耶律休戚及南院大王耶律斜斟外,其余二院四帐的皇族几乎全到齐了。
心里面抽了一口冷气自己之前倒是估量错了,没想到萧氏竟能召集来这么多人!
上前行礼。殿角御塌上,皇后萧氏斜斜地倚在上面,身侧端端正正坐了一个小男孩儿。正是太子耶律齐。
绫罗垂地,簪花映目,萧氏略略一抬眼,眉尾煞艳,红唇勾着对耶律宁道:“本以为你是不来了呢,莫要多礼,坐吧。”
耶律宁肩膀一颤“臣日夜不停赶赴上京,奈何析津府地处偏南,所以”
萧氏悠悠一笑“无需解释,但坐无妨。”
耶律宁咬牙,撩袍坐下。
萧氏拢了拢袖子,缓缓直了身子,笑看众人道:“召大家来,没甚么别的事,只是想问问各位,先帝骤没,我母寡子弱的,这北国天下当是如何才好?”
这话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定然明了。
与座诸位面面相觑,竟没一个肯先开口说话。
萧氏又笑了,红唇娇颜无比,拉过太子耶律齐的手“诸位都是跟着先帝多年的了,我今日也就不讲那些虚地,但想问大家一句,若是太子即位,大家会如何?”
当即有人道:“自然是尽心尽力辅佐新君了!”
萧氏点点头,眼睛瞥向其他人“都是此意么?”
点头的点头,应和的应和,殿上众人没一个反对的,也不敢有反对之声。
萧氏眼睛眯了眯“先帝之灵在上,我皇族祖先之灵在上,诸位今日所言,还请自己记住了。”
众人默然片刻,然后一名略微年长地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我们今日即是这么说了,那将来就必定不会反悔!只是,皇后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些”
耶律宁眉头乍紧,不明这人何出此言,张眼望去,见那人是北院宣徽使耶律兀卫,
还在上京时,见过几次。
萧氏坐得稳稳的,手握着耶律齐的手,侧头对他道:“齐儿,你听见了么?这位皇叔说母后手段狠毒”
耶律兀卫两腮肌肉颤了颤“皇后说这种话是何意?虽说这殿上之人此刻都坐在这儿,可心里哪一个不是像我这样想的?先帝驾崩当夜,你隐丧不发,假传圣上旨意将人在上京的皇族全部召来皇宫,背地里却命宫卫将我们的家眷全部软禁至瓦里,你好狠的心啊!先帝既崩,太子即位天经地义,我等自是会竭力辅佐,你又何必使此手段!”
耶律宁闻得此言,背后地衣襟不禁汗湿了一片
原来如此。
萧氏眼睛盯着耶律兀卫,头稍稍偏了偏。发上金色簪花一晃,耀得人眼睛发酸。
她脸上忽地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自是会竭力辅佐?我可相信你们这种话?诸位也不是傻子,龙化、宁州二城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心里想必比我要清楚数倍罢!我若不这样,恐怕现在就不单单是这二城重兵压宫,北国早就被你们拆了!”
耶律兀卫面色涨红,神情如梗在喉,憋了半天。竟再憋不出一句话来,当下愤愤然地一屁股坐回位子上。
萧氏喘了口气,又道:“我也不是那狠心不讲理之人,只要诸位一心为国。莫要在这儿窝里斗,新帝即位后,我自是会将诸位家眷毫发无损地送回府去。”
殿上众人脸色皆是阴阴沉沉,纵有不甘,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氏轻拂鬓边碎发,脸上又扬起和善地笑容“我知你们现在心里都是什么打算。定是希望南北二院大王率兵直接入城,把我撕碎了罢?”
众人面色大惊。“皇后何出此言!”
耶律宁更是惊得不能自持,慌忙起身道:“家父虽是驻守在宁州可绝无逼宫之意!”
萧氏淡淡一笑。“都说了,今日不说那些虚地。各位也别把我当傻子,这世事人人都看得清,不必装来装去的,我看在眼里都觉得累。”她松开耶律齐的手。从御塌上起身,径直走下来,冷笑道:“你们还当龙化城内现如今领兵的是耶律斜斟?别白日做梦了!”
她拍拍手。唤来一个宫卫“把人带上来。”
那人依言下去,不多时便从殿后带来一人。
那人不是耶律斜斟又能是谁!
耶律宁的手都在抖,来上京之前所想地,和来这之后所见的,堪称天差地别!
果然是变数有加,不由得佩服起当初闵念钦劝他之言
心里且叹着,就见耶律斜斟满面愤懑之色,对着萧氏道:“竟没有想到,跟在我身边整整九年的亲信居然是你地人!”
萧氏不理他,只是对着面色惊疑不定的众人道:“龙化城内的驻军,现在不过是给宁州做个样子罢了你们,可是明白了?”
耶律宁的拳头越攥越紧,宁州,父亲
萧氏地目光便直直落在他身上,笑眯眯道:“之前还在想,这北院大王一辈子战功赫赫,为我北国攻池略地驻疆守国,莫要临了留个不清白的名声,怎么动宁州让我想费了脑子也没想出来却没料到他儿子竟然顺了旨意来了。耶律宁,你可有办法劝你父亲,交兵入京?”
耶律宁抬眼,恰恰对上那女人的目光。
似雾似星,却藏剑颇深他这一生,没见过这种女人。
耶律宁垂眼,点了点头“自当竭力劝说。”
萧氏走到他面前,站定了,又道:“本以为你会恃析津府之利,与你父亲南北相照。你能来上京,我之前是真真未曾想到。先帝在位时甚是喜爱你,如今我才知道,他竟是对的。南院枢密使一职尚缺,以后,便由你来任。”
耶律宁惊讶万分,本以为她会因耶律休戚一事迁罪于他,谁料非但没有,还将南院枢密使这重职给了他!
是试探他?抑或是收买他?
耶律宁没时间细想,亦没能力细想,当下只得谢恩。
萧氏正要离去,却乍然看见耶律宁身后的闵念钦,凤眼一凝,面色变了变,问耶律宁道:“他,是天朝人?”
其余人等皆看了过来,脸上难掩不置信的神色。
北国皇族族内之事,耶律宁怎的带来一个天朝人?
见耶律宁点点头,萧氏眉头轻挑,又问道:“为何带来?”
耶律宁道:“此人来析津府时,身上带了天朝河北诸路北面详细驻防布略图。”
萧氏眼中一亮,不由又朝那男子看过去
堪堪撞上一双清澈纯透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