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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黄氏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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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应家点起灯,开了家族会议。

    黄氏嘤嘤地哭,没了平日的强霸,应永胜事不关己当摆设,应永远蹲在门槛边抠着门轴不吭声。

    文氏道:“永成这是给了我们一晚上的时间想主意,大家都说个主意才好。黄氏你不要总是哭,哭得人心烦意乱,有你这会儿哭的,平日就该管好自家老爷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连带春生做不了人,我们这些长辈还要费神给你想辙!”

    黄氏不敢顶嘴,默默地抹眼泪,双膝盖一软,跪倒应传明和文氏面前,抱住文氏的腿,“娘,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当年春生他爹两手一撒,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我的春生不到一岁就没了爹。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于九政他是有些小毛病,但是为人不坏,这些年对春生就跟亲生的一样,你就看在春生的份上,也得救救他。总不能看着红蛾和星星没了爹,最后跟春生一样,孤孤单单,被人戳脊梁骨骂有人生没人养——”

    “够了,谁敢这样说话?”文氏推开她,愤怒地拍桌子,“你也够了,这种混话也来学嘴?谁敢说就该大巴掌打回去。”

    春浅三姐妹睡在后院厢房,春绣问春浅,“春浅,你说村里会怎么处置二伯?”

    春浅闭着眼睛,对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没兴趣,春绣推她,“别装睡,快跟姐说说。”

    “姐,我困死了,你别说话了,春深都睡着了。”春浅把背对着春绣,“那不是咱们姑娘家该管的事。”

    “可是,那是红蛾和星星的爹呀,二伯娘哭得那般可怜,我看着都觉得不忍,你没瞧见春生哥一整天垂头丧气,眉头都锁成一团的样子吗?你不是跟春生哥最好的吗,怎么一点不关心他?”

    春浅闭着眼睛,这事其实很明白,下午应永远回屋跟文氏说了他打听的情况,于九政被关进祠堂,等着明天开祠堂公开对质。

    春浅偷偷听了事情经过,这场闹剧里,名义上是闹开了春仁媳妇李氏和于九政有奸、情,但从始至终双方都没正面承认过事实,李大嫂闹着跳塘、上吊,一直嚷着冤枉,可没认。二伯娘黄氏在家打于九政,于九政胆小,根本不敢承认与李氏的事,否则黄氏更得炸毛。这种事,只要没被抓到现行,就算是农家女子,对于封建礼仪没那么看重,谁也不会随便认这偷情的罪名。而且还是跟族里长辈,李氏要是敢认了,就算应家还要她,以后她可没法正经做人,她的女儿树娟还怎么议亲?这事大人心里都门清着呢!只要二伯和李氏嘴硬,死不承认,这事也就死无对证。

    现在怕的就是于九政胆小,经不起恐吓,当场认了下来,那就麻烦了。就算将他打断腿,于湾的人理亏,也不敢埋怨应家湾的做法。所以,如何叫于九政闭嘴,死不承认,把矛盾降低最小才是今晚的主要议题。

    春浅能看透这些,那些大人肯定都明白。

    文氏道:“如今就是想办法通知九政,让他死不认。”文氏叹气,“我就是担心他那胆子,被人一吓,屎尿都下来了,什么事都认了,那样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那、那我去教他,告诉他不要承认?”黄氏坐在地上,抹干眼泪,干巴巴地没什么主意。

    “还不是你死蠢,这种事当场就跟老爷们在家里闹起来,还嚷得满湾子的人都知道,你想治死他就一下子治死,别治了一半,又去救。真真没用的东西。”文氏忍不住开骂黄氏,“春生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娘。”

    应传明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倒是想想谁去祠堂一趟。”

    “我去吧!”应永远站起来,“我瞧瞧在后墙爬进去,吩咐二哥几句,明白公审时他只要死不认就是了。”

    张氏拉住他,“那祠堂的后墙那么高,还有那么深的檐沟,天这么黑,你、你注意安全。”

    “我去吧!”堂屋后门口站着一道清瘦身影,是应沐瑞,说话间他身影一掠,已经到了大门边,众人都没瞧见他怎么移动的,全都瞪大眼珠子看着他,应沐瑞没做解释,推开门飘然而去,用行动告诉应家人,他的诡谲身法。

    第二天,族长永成带了几位族老开了祠堂,拉来李氏与于九政对质,李氏也是个泼辣人,哪里会认?扑在祠堂里,哭天抢地,骂妯娌占氏污蔑她,不得好死,一会儿哭死过去,醒来又寻死,闹得好不热闹。于九政战战兢兢,被老三房兄弟几个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待瞧见众人后站着的应沐瑞,他咬住牙,在族长质问下,一口否认与李氏通奸的事。永成得了应沐瑞暗示,本来就是站在老七房这边的,赶紧顺坡下驴,宣布于九政和李氏通奸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立马放人。春礼兄弟不依,被族长及几位族老喝止,也不敢真的与族里翻脸,只能忍气吞声,但看着于九政的眼神,恨不能活剐了他。特别是刚赶回家里的春仁,若不是春义将他死死拉住,他都要扑过去咬死于九政。

    经过这事,于九政一家再不能在应家湾住了,文氏顺势请了族长做见证,让于九政带妻儿归家,把二房的田产房屋都留给春生,家里浮财家用之类都给了于九政。文氏请了老七房的几个兄弟子侄,把二房的东西捆好,各自担了东西,送于九政与黄氏回于湾。

    但在临走前一晚上,于九政在屋后如厕时被人闷进茅坑,若不是春生警觉,怕是就给淹死了,春生将他救起,洗漱干净后,才发现他的腰背被人用砖头砸了不少伤痕。这事,大家都知道是春仁兄弟干的,但无对证,于九政又没理,哪里敢吭声?第二天瘸着腿忍着痛跟人一起回于湾去了。

    星星哭得哇哇地,扯着春生的手不肯松,红蛾端着脸露出恨恨颜色,趁人不备,恶狠狠地对春浅道:“我恨死你们应家人了,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可惜我们都很爱你呢!”春浅淡淡回了她一句,“你不回来,可要想死我了。”她与红蛾自小就不对付,两人见面就掐,红蛾脾气古怪,非常不合春浅的胃口。

    红蛾听懂春浅的反讽,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以为回来一个京城的堂哥,就能麻雀变凤凰,以为是眼珠子,别最后发现是只死鱼眼睛。还有那个云公子,一村的人都盯着他,恨不能当上门女婿看着,谁不知道你们的鬼心思,都做梦去吧!人家什么身份,跟你们这些泥腿子的姑娘攀亲带故?都做春秋大梦去吧!”

    春浅看着红蛾直着脖子,骄傲的孔雀般跟着队伍离开了村子,有些错愕,红蛾平日说话难听,这番见识倒是清楚明白。

    “嗯,死鱼眼睛,倒是很有见识。这姑娘,泼辣有眼光,我喜欢。”云谙音悄无声息出现在春浅身边,她已不再吃惊,习惯他这样神出鬼没。

    春浅扭头回家,云谙音一步步跟着,“你们这村里,倒是有几位可爱姑娘,可惜有一位黑珍珠要离开了,我还挺不舍得。”

    “哟,村里还有你看上眼的人,难得。”春浅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

    “有啊,比如巷口那位春桂姑娘娇俏可爱,还有你大伯娘家的春衣温柔似水,还有刚才离开的那位黑珍珠泼辣直率,还有下塘口的那位眉毛很浓眼珠子特别黑的姑娘冷傲疏离,总之,各有特色,我都挺喜欢。”

    “浓眉黑眼的那是春清,还有大钱哥家的春燕姐和春银妹妹,你不是也挺喜欢的?”

    “对,差点忘记那两位表姐表妹了。”

    “你说什么?”春浅惊觉,“表姐表妹?”

    云谙音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淡淡一笑,背着手悠悠然进了后巷子,“我去找春衣,你可来?”

    春浅才不敢去大伯娘家,扭头回家了。

    进了后院,春深正捧着一草帽吃香泡,满嘴染红了鲜艳的颜色,见春浅回家,一溜烟跑进张氏房里,春浅见家里没人,追着她进房,“三儿,把香泡留一把,别都吃了。”那香泡肯定是早起爹去田里下谷子在田边摘的,春浅也馋,但她能忍住,但好歹要留一点给春裁那馋猫吃。

    春深抓了一把全塞进嘴里,梗着脖子使劲往下咽,春浅哪里还治不了她,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捏得她直翻白眼,她夺下草帽,这才松开春深,春深伸着红艳的舌头咳嗽,指着春浅说不出话,春浅道:“你再敢偷吃一颗,我就掐你脖子,叫你做长舌头鬼。这些留给春裁,现在天还早,香泡没多少,你好歹给弟弟留点解馋。”

    春深终于能开口说话,跺脚不干,“应春浅你太过分了,我跟你拼了。”她也只敢嘴上说说,家里没人,她还真不敢招惹春浅,春浅惹急了,可是真揍她。

    春浅指着她,“一会儿娘回来你敢多嘴,我叫奶奶收拾你。”

    春深气得翻白眼,她是常在张氏面前告春浅的状,奈何张氏柔善,不会责骂子女,不过是偏心点春深,好吃好玩的留给她多些。但是文氏,许是春深刚出生时那场闹剧,是极其不喜欢春深,春深在她面前稍有异动,便严厉责骂,春深可是真怕文氏。春浅虽也不得文氏喜欢,但还是比春深说话管用,一般不告状,若是真告状到文氏那里,春深怕是有一顿好骂。

    这天下午,送黄氏走的人便都回来了,应永远带着春生踩着夕阳回家,进门脸色都不好,两人咕咚喝了不少粗茶水,春生提了潲水去喂猪,文氏叫住他,“不用你忙,有你大妹和二妹呢!你倒是进你屋子瞧瞧,缺什么东西没,若缺了什么就告诉奶奶。”从今天起,春生又搬回老屋,与三房一起居住了。

    应永远则留下跟文氏报告于九政一家安顿的情况,那于家实在穷困,若不是过不下去当初也不会送了儿子给人当继儿子,好在于九政的大哥去世,留下几亩桃园,将来一家子的嚼用只能在桃园上出了。

    春浅正帮忙春生收拾屋子,她将春生的书一本本摞在简陋的书架上,一手提着笔,一手翻书名,她打算给每本书脊上题上名字,这样书就可以像现代摆放书籍那样竖着摞起来,既节省空间又好找。

    春浅见春生进屋,就跟春生商量,如此这般,春生原本是心不在焉,但听完春浅建议,拍腿叫好,“春浅,你磨墨,我来写。”

    春浅担忧,“不会把书写坏了吧?”

    “都是自己读的书,写坏了也没关系。”春生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恨不能找点事做,他兴致勃勃把书写名字,编顺序,没一会儿一箱子的书都被春浅整齐地码到只有一层用木板搭起的简易书架上。春生点头,“这样真不错,以后找书方便,又节省空间。”

    春浅也暗暗得意。

    不妨窗户外探进个脑袋,饶有趣味地盯着这兄妹两人看了几眼,“小聪明倒真有几分,回头到我家里也帮我把书房整理一遍。”

    春浅与春生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在说谁。云谙音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棱,盯着那简易书架,又说了句,“你的字写得还不错,有点杨大师的意思,不过,你心思乱,写的字也带了凌乱草意。字不安生。”

    春浅看春生的字还真是与往常有些不同,云谙音又问:“小丫头,你认得几个字?”

    春浅不理他,伸手要关窗,“天黑了,有蚊子进来了,我要关窗。”

    云谙音从善如流,站直身子,叹道:“月上柳梢,豆蔻年华,春已老,诗酒趁年华。”

    莫名其妙。

    春生一脸疑惑,春浅瞧堂哥那模样,扑哧一笑,“春生哥,认识那云公子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他那人,整日神神叨叨,你别理他就是。”

    春生摇头,“不对,我总觉得他那句话有什么暗示。”

    “哪句?”

    “到他家。”

    春浅手指落在书上,动作慢了下来,这事怕真不是云谙音信口开河,这是明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