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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话比赛在阶梯教室举行。叶书冉自觉地坐在不显眼的后面。因为无聊，便拿出笔在小本子上涂涂画画，画得人都犯困。她对这种比赛极其无感，无意中听进一句“人类是大自然的保护者”，选手把保护说成保“fù”。叶书冉扑哧笑出来。旁边的人敲了下桌子，叶书冉转头看去，慢慢对准了焦距，哦，那个谁，优质男赵巍。
“有些南方城市来的学生h/f不分的。”他低声说。
叶书冉也觉得失礼了。“可是，这是普通话大赛啊，这也太突兀了点儿。”
“完美主义者。”赵巍给了个评价，然后拿过叶书冉的小本子看。
叶书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谁许他动来着？
“画得不怎么样。人家那个小像是穿着旗装的少女，你这是扶着腰的孕妇。”赵巍撇了撇嘴。
叶书冉看了看，孕妇吗？好像是扭了腰的贵妇吧？她觉得有这么个人在一旁，连无聊的机会都没有,收拾了东西，对赵巍说：“我先走了。”
赵巍说：“别走啊，一会儿一起去吃饭，易堃喜欢吃豆芽汤饭和米肠。”
叶书冉闻言歪着头认真地看了赵巍一会儿，直看得赵巍面红耳赤。他挠了挠头发，低声说：“我知道你是她的好姐妹，按你们时髦的说法，叫‘闺蜜’是吧。我喜欢易堃，你给撮合撮合？”
叶书冉这回强忍着没又笑出来。自己脸上写着“资深媒婆”四个字了吗？连见过一面不熟的人都请自己保媒拉纤的。
“帮个忙啦。你看，咱们也挺有缘分的，我喜欢你的闺蜜易堃，你是我同学的室友，咱俩要早几年认识，现在也得是倍儿铁的关系。”
叶书冉觉得这人实在是不着调，摇了摇头，说：“你要是喜欢易堃你就自己去说。咱俩现在不是倍儿铁的关系，我也不了解你。就算易堃接受你了，我还得考察考察呢。一会儿你跟她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叶书冉站了起来，说了声“抱歉”，往外走。
赵巍实在是惊讶，她怎么这么有个性啊？比易堃还难沟通。想搞定易堃都够难的了，这又蹦出一个上级考察组？赵巍还没来得及说啥，只看见匆匆的背影了。
傍晚的凉风渐起，叶书冉在大楼外面忽觉得有点冷，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刚才来的时候是和易堃一起，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才是校园的出口。她决定随意走走看，怎么说校园也不比迷宫，没有走不出去的道理，捡主路走就是了。
叶书冉走到S大和G大的民间边界，总算觉得柳岸花明识得归路。她想了想，决定通过这个边界，去看看那个失恋了的人。
到宿舍楼下，从门卫那儿呼叫苏英伟。过了会儿没见苏英伟下来，另一男生出现在门口，看了叶书冉一眼，径直走到她面前。
“苏英伟的同学吧？我是他室友。他上自习去了，要不要我带你去教室找他？”
叶书冉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告诉他J大同学来过就行了，没有什么事儿，顺路，没提前和他说。”
叶书冉慢慢地在校园里走着，看着自己前面被拉长的影子。她调皮地抬起一只脚，迈了一大步，去踩自己的影子。小时候，她带着姑姑家的弟弟在院子里玩，她已经被晒得不行，弟弟却不肯回去。她吓唬他说：“你看身后，老有个黑黢黢的东西跟着你，真可怕。”结果弟弟被吓得大哭，她拉着他就跑，跑到家里，煞有介事地说：“你看，我救了你。”
不知什么时候，和影子玩得不亦乐乎的她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影子。她起初没介意，只是那影子和她的影子一直并肩在一起，她猛地回头往后看。后面真的站着一个人，笑咪咪地看着她。
“何摧？”叶书冉如梦游一样，轻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总算是没用“何大哥”这么不适应的称呼。
何摧刚刚从测试中心出来便一眼看到她。她微低着头，走得极慢。他略想了一下，便想招呼她。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她孩子气的举动，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得那么开心，他悄悄地靠近她，和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何摧笑了笑。“来找同学？”
叶书冉点了点头。
“你还没回去？”书冉想起来上次他说“下个星期就走了”今天都星期五了。
“明天晚上的火车。”
何摧和叶书冉都无语继续，面对面地站着。叶书冉微仰着头看着何摧，他沉静地对自己微笑着。何摧也看着叶书冉，她那么认真地看着自己。
叶书冉突然回过神来，尴尬地把手放在另一只臂弯，用力地捏住自己的胳膊，说：“哦，那祝你一路顺风。”
“还记得上次说有法律方面的事情要请教么？今天帮个忙如何？”其实何摧曾想过，也许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会再见到她；也许不见，但是在这个城市里，他多了一个需要说一声“再见”的人。所以刚才看到她的时候，是有一点开心的。
叶书冉迟疑了一下，说：“试试看。什么问题？”
何摧说：“去我那里吧，要你帮我看一份合同。”说完，何摧看着书冉，他觉得书冉不会拒绝她。可是，他见书冉在犹豫，便想：这样的邀约实在不合适。思及至此，何摧笑了笑，说：“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叶书冉看着何摧淡下来的表情，缓缓地开口说：“其实，我只是在想我饿了，晚上没吃饭就跑了出来。可是我现在说想吃点儿东西，你不会觉得我是跟你讲条件吧？”
何摧眯起眼睛，歪着头看着比他还不自在的女孩儿，哈哈笑了起来。“书冉，你太善良了。你应该说：‘帮忙可以，先请我吃饭’。没问题，吃点儿什么？”何摧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孩儿，谨慎而周到，而且机敏得可以嗅到别人的心思。
叶书冉不记得与何摧以往见过的二次他有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刚刚听到何摧那样轻柔亲切地叫自己“书冉”，心底啵地一下，仿佛洒下一滴甘露，甘甜润泽。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叫得这么好听。
“吃什么？”何摧又问了一遍。
书冉马上回神，说：“你那里能煮东西吃么？”
何摧不明，问：“煮什么？”
“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吃，你那里要是能煮东西，我们就煮方便面吃吧。”
何摧想了想，说：“留学生公寓里好像能煮东西。你不用客气，我可是工作了的，请你吃饭请得起。”
书冉摇了摇头，说：“不怕你请不起，只是现在就想吃这个。”
何摧也不再坚持，公寓下面就有小卖店。叶书冉与何摧并行，夕阳拉长了他们施然的影子。
叶书冉说：“我刚才去S大看同学主持的普通话比赛，没意思，溜出来看看另一个同学。”
“看那个上次相亲的同学？”何摧偏过头问。
书冉点点头，嘴角一翘，笑着说：“不过他被拒了。你说他傻不傻，相亲的时候对那个女孩儿的美貌视若无睹，回宿舍听人家说女孩够漂亮，竟然睡不着觉了。巴巴地过来求我再给他牵线。那个女同学是挺漂亮的吧？”
何摧想起了那天旁观来的情景，那个男生，从男人的眼光看还可以。不过那天要是相成了，他倒会觉得奇怪，整个气氛完全不对盘。至于那个女生是不是漂亮？这是见仁见智的答案，起码于他看来还是叶书冉更漂亮。他偏过头看了看正看着他等着说答案的这个女孩儿一笑，说：“在美女面前夸别人漂亮，不太礼貌吧？”
叶书冉垂下头，不好意思地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在楼下的小商品店里买了碗装方便面，生鸡蛋，火腿肠，2条速溶咖啡，甚至买了2双一次性筷子。
其实叶书冉有点局促不安，这个人才见了二面，就跑到人家的公寓来了，实在有悖自己的矜持，可是自己就是没管住自己。只能往纯粹了想，赶紧吃饭、答疑、走人。所以她放下包包便拎着东西钻进厨房，开柜门、开抽屉、找锅、找水，找一切。何摧暗自笑了笑，明明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却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不用招呼、不用安排自己就掌控一切了。何摧站在门前，问她要不要帮忙。叶书冉说自己煮方便面还是很在行的，不用帮忙，请他去厅里等。因为他在厨房的时候，高大的他对自己很有压迫感，要离远一些才觉得可以自然呼吸和自然心跳。
何摧去客厅，收拾了桌子，拿了两瓶水，开了电视机，固定在新闻内容，闻着面香。没多会儿，叶书冉探出头来对何摧说：“面好了，来帮忙端一下。”
何摧起身去厨房，面碗冒着蒸腾的热气。面条一看就是用筷子挑起来，然后一圈圈在碗里盘起来的。面上放着一个荷包蛋，好玩的是荷包蛋周围还摆着火腿肠，好像一朵花。连一碗面都要做得那么精致。
叶书冉把自己那碗面端到桌上，用手摸了几下耳垂。“耳垂的温度低，如果烫到手了，摸一摸耳垂会感觉好一些。”
何摧把眼睛移到那碗面上，说：“看上去不错。”
叶书冉看了看两大碗面，说“方便面不过是调料的味道，这煮面的功夫得看面是不是劲道。别的不行，这个我还是有把握的。我还会做炒方便面呢。”
“方便面要少吃。食堂的饭菜再不好吃，总比方便面有营养。年轻，还长身体呢。”
叶书冉噗地就笑了，说：“何摧，你当我是几岁啊，还长身体？长肉肉还差不多。”
她边笑边拿出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何摧。“我也没问你喜欢吃煮到几分熟的荷包蛋，擅作主张煮了全熟的。我不喜欢咬到黏糊糊的蛋黄汤。”
何摧也笑了。他把荷包蛋夹开，说：“没关系，我不讲究这个。这面煮的很不错。”
她又掰开一双筷子，挑起一筷子面，热气争先恐后地向上升腾。直到热气散得差不多，叶书冉才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煮面是我们全体女生都很拿手。有时候天冷了不想出去吃饭，就在寝室用小电饭锅煮方便面吃。练几年已经练出来了。”
“方便面吗，能方便快捷吃到的面，所以男生基本都是泡着吃的。”
“我不行，吃泡的面会坏肚子。”
这会儿厨房烧水的水壶开始鸣笛，叶书冉过去关了电源，又洗涮了杯子。等她回来，何摧的面已经吃完了。
她把一份儿面都吃完。说：“真是舒服啊。要是有个馒头就好了。”
何摧笑了，说：“怎么着，没吃饱我再下去给你买一包吧？”
“不是没吃饱。你别笑我。我爱吃方便面汤泡馒头。”
她随手开始整理桌面。何摧赶紧拿过她手里的纸碗，说：“你煮面，我收拾，这样才公平。不然，我这哪里是请你吃饭，就是白使唤你来了。”
叶书冉也没再争，何摧把东西收进厨房的垃圾桶。叶书冉跟着后面进了厨房，泡了两杯咖啡。何摧跟他说：“我来端，还烫着呢。”
叶书冉让到一边说：“我也真笨，应该在外面桌子上泡的，就不用端来端去了。”
她跟着何摧后面出了厨房。咖啡香气冲淡了方便面的油腻。这会儿最好的状态应该是靠在这沙发上，捧一本书，开点儿小音乐，喝着咖啡打发时间。不过显然环境不允许。
何摧问她：“这会儿喝咖啡晚上不会睡不着觉么？”
叶书冉说：“不会，只是预防自己不要太困。通常我喝了咖啡之后该睡还得睡，它就是个饮料。先提个神，最近一看文字就想会周公。”
何摧想到了他那个合同。其实，公司法务已经审过了合同的传真件。他拿出合同，说：“你只帮我看看文本本身有没有不规范的地方就行了。”
何摧啜着咖啡，靠在椅子上看着翻看合同的叶书冉。她静静的，呼吸轻浅，黑黑的眸子在密密的睫毛里转动，她的手非常纤细小巧，大概自己的大手一握，就会把它全包在手心里。
合上十几页的合同，叶书冉抬头说：“合同文本本身很规范，完整。内容上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我对具体内容本身一无所知，所以提不出什么意见。”
何摧把心神拉回来，说：“那就好。这只是合同的第一本，很多细节会由双方再协商确认。谢谢你。”
“你们这个专业太高级。里面很多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天文。大概你们高考那几年计算机专业非常高分热门，很多人都奔着出国学的这个专业。我就有一起长大的哥哥姐姐去国外读计算机，毕业后进了IBM和微软，真让人羡慕死。”
“的确。不过法律也是热门专业，当年竞争也一定很厉害。”
“我没有感觉。我一开始自选的专业是货币银行，我妈建议我学外语。最终稀里糊涂地选择了法律。如今想来也不错，起码学货币银行是不理智的，我对数学实在有恐怖心理。”
叶书冉喝掉最后几口咖啡，说“那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说着，已经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