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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P大门口，出租车里面亮了灯，方颢泽把自己的车子靠着路边停下，下了车。
叶书冉付过车费，打开车门之后还未及把整个身体挪出车外，恍见车外一个伫立的高大人影，吓了一跳。学校门口的灯光又暗，她一时没敢继续下车，连司机师傅都感到异常，问：“怎么了？”
只听外面那人说：“是我，方颢泽。”
叶书冉这时其实也借着那么微弱的光辨出了是谁，跟司机师傅说：“没事，谢谢您。”
“你怎么跟过来了？”
“你为什么回学校？”
两个人几乎都是同时开口。
方颢泽说：“我不放心才跟过来的。你为什么又回学校了？”
叶书冉说：“我把钥匙落在何摧的车上了，进不去门，不回学校回哪儿？也好在我还有个地方可以回。”说完，叶书冉按呼一声“糟糕”。出租车从她旁边嗡地一声开走，尾气呛得她咳嗽两声。
方颢泽听见那声“糟糕”，问：“怎么了？”
“我连宿舍的钥匙也没带在身上。”
方颢泽皱了眉，看着搓着手臂的叶书冉，说：“我送你回去，路上给何摧打电话，让他往回赶。”
叶书冉抬眼看了看方颢泽，说：“你是太久没住宿舍了吧？宿舍里有室友。就算室友不在，从管楼大妈那里也可以领一把钥匙。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方颢泽，谢谢你。”谢谢他一路跟着过来。
方颢泽看了一眼大门里幽深的校园，说：“送你进去吧，里面太黑了。”
叶书冉摇了摇头，说：“真的不用。”
“不要太轻信大学校园就是安全的地方。我今天已经有一次没有把你送到指定地点了，这次要眼看着你上去，再打电话给我，我才放心。对了，你没有我的电话，我也没有你的。”
他拿出手机问：“方便留个电话？”
叶书冉点了点头，报上号码。方颢泽边输入边说：“一看这号就是腻腻歪歪的小两口选的。”
校园是极大的，但方颢泽因为以前读书的时候老是跑到这里面玩儿，对各处的路倒是比叶书冉还熟悉。他说：“这里总是感觉比别处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我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冬天常跑到这儿滑冰。你不熟悉我们北京有一句挺浑的话，叫做‘拍婆子’，就是到处勾搭女孩儿的意思。我还真的在你们这儿滑冰的时候拍到一个哦，盘靓条顺的，贼够味儿。”
叶书冉听了，大概地想了想那个湖，在哪个方位来着？她转了一下头，辨识方向。
方颢泽说：“你方向感好差哦。在你们学校的西北边。哎，我要是不送你进来，你会迷路的吧？”
“我是方向感弱，又不是白痴。”
“路痴也是痴。刚才出租车司机就给你绕路了。不过也不多，3、5块钱的距离。”
“后来呢？”
“什么后来？”方颢泽手里绕着的车钥匙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她长长裙摆下那对白嫩的小腿，裙摆飘着，像是要遮掩，又像是在撩拨。他已经很久都不觉得穿白色飘飘然连衣裙的女孩儿是一种美的剪影，他喜欢热辣性感的女人。但是此刻在他眼前，叶书冉穿着水粉色半裙，白色及腰薄纱短衫，小臂半露在七分袖外，腕上缠缠绕绕的水晶链子幽幽地闪着和月光一样柔和的光泽，他觉得美极了。
他缓缓起身的他直起腰，再不去看她的脸。可是他心里却毫无征兆地飘出一首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都忘了电视剧名字的主题曲，“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花芯芯的脸庞，红嘟嘟的嘴。小妹妹和情哥，一对对，刀压在脖子上，也不悔。”这首歌，好像是他在年少勾搭女孩儿时候经常会对着人家唱的，常常把姑娘唱得羞答答，而男孩子听了会嘻嘻哈哈地笑。
“就是你勾搭到的那个女孩儿啊。”
“哦”，方颢泽回了神，说：“后来我没继续勾搭，就被别人给勾搭走了。为了这个，我还在路上拦着那个男的打了一架，不过我打输了。我这里……”他拨了拨左侧发际上面本来就很短的头发，说：“还留了个疤，被砖头砸的，幸亏没砸傻喽。我都不敢告诉他们，回去把我爷爷的茶叶桶里的茶都倒出来，桶里四壁都是茶叶的细针，我抹了，都蹭在脑袋上。你不知道吧，这玩意儿止血挺见效的，不比云南白药差。”
“是啊，不比云南白药差，可是你统共也抹不出多少来擦在你那伤口上吧？”
“皮实，后来没完全止血，但也没事儿了。”
有点风，在宁静的夜晚吹着没那么娇嫩的早秋之叶沙沙响。偶尔路过的教学楼里还亮着灯，能透过窗户看见上自习的学生。虽然以前听说过这所大学有通宵自习室，但是她还是被他们认真刻苦的态度给震撼了。她很多次看着这些勤奋的学子，总觉得于学业而言，她是一个需要回炉重造的次品。过去荒芜的时间太多了。
“校园不是公园，这一刻有这一刻的生活。几个月前我还是和他们一样的身份，会坐在自习室里看书，哪怕看的是那些可以一目十行的闲书呢。学校里还有几家小店顾客盈门，这会儿少不了吃宵夜的，麻辣烫这东西，我从来都没吃过。我毕业之前，我们那儿最流行吃的是炒面，洒上点醋，特别好吃。还有人喜欢拌一些蒜末，但是我不行，蒜末和葱末那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以生着吃呢？据说篮球场、排球场、足球场都有玩夜场的，跑步的人也很多。”
“还有在僻静地方谈恋爱的。”方颢泽手往前面斜侧一指。
叶书冉看见在倚在树干上亲热的两个人，她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睛，恼怒地低声说：“非礼勿视不懂吗？”
方颢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不懂”，刚要吹一声口哨，“嘘”的轻声刚发出来，叶书冉飞快地捂住他的嘴，说：“干嘛！要是哪天被认出来我是走在你旁边的人，我要不要在学校里混了？”
叶书冉狠狠地瞪着他，直到他点点头才松开她的手。方颢泽嘴咧得特别夸张，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
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方颢泽指了指前面，说：“是前面那栋楼吧？”
叶书冉嗯了一声。
“学校里生活便利很多，就是太普通、太市民化了。不过的确是对你们女孩子来说，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不然，我可以把离这儿不塞车30分钟车程的房子借给你住。”
“不用。如果我想出去住，一定会自己想办法的。住你的房子算怎么回事？我给你租金，你会要？”
方颢泽一直以为何摧跟叶书冉会保持一种同居的状态，哪怕是一个屋檐两张床。他觉得，他们俩应该是在一起就不舍得分开的人。
“今天你肯定对何摧有很多的埋怨。”方颢泽想了想，非常谨慎地说。
“一开始没有很多，我也有长辈的，如果他真的可以劝动廖爷爷去医院，是做了一桩好事。可是为什么是他呢？而且为什么他去帮助别人，却一定要以我的流浪为代价呢？我现在心情一点也不好，而且是糟糕透了。”
方颢泽想：原来叶书冉整晚强颜欢笑，现在很不开心，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何摧跟廖琪琪走了。而他想说的，却不是这个。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那就是：叶书冉能够容忍何摧跟廖琪琪走这么近到什么时候？他们这帮朋友因为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相互之间十分了解，对他们俩这种状态见惯不怪，也无所谓。虽然琪琪执着了那么多年，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俩不可能，也不合适。不然湘湘离开那么多年，他们俩工作、生活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该建立的关系早该建立了，该发生的事情也早该发生了。可是叶书冉是很在乎的，友谊可以分享，爱情却是唯一的。尤其是——何摧是叶书冉的初恋？
到了楼下，叶书冉拿出手机来，打算先往寝室打个电话。程卫芬说过，希望她来去都打个招呼。万一这会儿她男朋友还在呢？
“都到楼下了，还打什么电话？”
“我不是还有个室友嘛，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万一她没在，我可以直接在楼下拿钥匙。”
她在手机里找电话，听见有人叫她。
“叶书冉？”
叶书冉跟方颢泽同时回了头。叶书冉一看是金驰，他肩上挎着背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西瓜。
“金老师。”
金驰点了点头，说：“你刚回来？怎么不上去？”
“我没带钥匙，如果卫芬不在，我好直接找管楼的阿姨拿钥匙。”
“我晚饭时候看见她男朋友过来了。嗯，要不我给白楠打个电话，让她帮你打探一下？”金驰笑着说。
“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嘛。白楠使唤我买西瓜回来吃，我就让她叫着程卫芬和她男朋友一起下来吃，如果她男朋友在的话。”
叶书冉说“好啊。”
金驰手里提着西瓜一时没地方放，叶书冉要伸手去接，他说：“沉。”
方颢泽伸手接了过来，金驰说：“谢谢。”
电话接通，金驰问：“白楠，我把西瓜买回来了，下来吃吧。叫上卫芬，她男朋友还在楼上吗？……哦，走了啊，那你们俩下来吧。整一个西瓜，不吃完都不许上楼。”
他收了电话，对叶书冉笑着说：“上去吧，卫芬在呢，她男朋友走了。这位先生也要上去吗？”
叶书冉看了看方颢泽，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这就上去了，回去路上小心。”
方颢泽点了点头，把西瓜递还给金驰，两个男人都只微微颔首。
“书冉，你给他打个电话，别让他担心。”
叶书冉一顿，说：“知道了。”
“你进去我再走。”
叶书冉跟金驰转身进了宿舍楼。方颢泽想，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雄性太多。
“你男朋友一表人才。”金驰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叶书冉想，我们家何摧要比他还一表人才呢。
金驰笑，说：“待会儿下来吃西瓜吧。”
“我今天不停地在吃，恐怕真吃不下西瓜了。”
“那好，你上去休息，吃也是一件很累的事。听说你要到后勤去工作？”
“嗯，你消息还挺快。不过我说我考虑一下。”
金驰笑笑，说：“考虑好了？决定去是吗？”
“嗯。”
“就知道。明天军训，你没看见今晚那帮新生穿了军装之后多热闹。”
“想象的到，都经历过的。”
“是啊，我军训的军装还保留着呢，上面有教官、辅导员，和我们军训班战友的签名。”
到了三楼，金驰说：“再见叶书冉。要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希望能帮你分担点儿。不然我人缘也不会这么好，给大家帮忙，我都是义不容辞的。”
叶书冉转过身来，她都已经到了上四楼台阶的边缘，想了想说：“该当面跟你道个谢，我这两天的清闲还是你帮我争取来的。谢谢你，金老师。”
“叫我金驰更好些。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要感谢我，就请我喝杯咖啡。我这几天忙得，都只有时间喝速溶，倒胃口极了。”
叶书冉忽然就接不上话，脑袋里一瞬间想的是：这些男人，怎么都要等着她自己往圈套里跳呢？
“快上去吧，不然卫芬下来，你还要找她给你开回门。”
“好，那我上去了。改日请你喝咖啡。”
金驰微笑着点了点头。叶书冉转身上了楼。可巧，她刚在走廊出现，程卫芬正在锁门。
她急喊了一声：“先别锁。”
程卫芬被吓了一跳，一看是她，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叶书冉款款走过来，抿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临时决定回来的，我这两天不在，也不知道明天一大早有没有什么准备不及的事情。”
白楠那边的门打开，她说：“哎，正好书冉你也回来了。卫芬你不用下去了，金驰说把西瓜带上来吃，他屋里那个在赶，不许我们去闹。在你们那儿，还是我这儿？”
程卫芬看了一眼叶书冉，没见她说什么，便说：“来我们这儿吧。”
叶书冉忽然觉得头疼，嗓子也疼，却说不出一个“不”字，推开门先进去了。
白楠和程卫芬尾随进来。白楠说：“书冉，你这身衣服可真好看，跟仙女似的。”
叶书冉把包放在椅子上，抓起梳子拢了拢头发，系了个马尾，说：“仙女可不敢当的，不过我可有女仙之名，有空给你们卜一卦。”
“真的？”
“真的呀。”叶书冉打开柜子，挑了身居家的连衣裙，忽然想到待会儿会有男的进来，便放下拿了套上下分体的休闲套装出来，去卫生间换衣服，顺便洗把脸。
不多会儿，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怎么在这儿？去你们房间吧。我刚才在楼下看见叶书冉请她过来吃西瓜，她说很累。我看她也真是脸色不太好，让她休息下。”
叶书冉关好了水龙头，听出来是金驰的声音，顿时心里特别感激，她本意也是想洗洗就休息了，这会儿恐怕不露面更好。
白楠的笑声传进来：“金老师你要不要这么体贴？也好，去我们房间也一样的，明天我们俩都没课，你们闹到多久都可以，走吧。”
然后，叶书冉听见程卫芬在卫生间外面说：“小叶，我们去白楠房间，你要是不那么早休息一会儿就过去吧。”
叶书冉清脆地应了一声，听见外面关门，房间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