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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王府的屋檐之上,躺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年。
他是在大约一个月前来到宮王府的。
来的时候,也是这身白衣,他说要为宮王府降妖去灾。
宮王笑了,王府上下的人也笑了。
除了幽州叶城降妖坞,没有人有资格说自己是降妖师,何况是这样一个少年?
但是每年来宮王蹭吃蹭喝之人又何止上百?宮王府上下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少年被留了下来,但他分明从宮王的眼神中看出了蔑视与嘲弄。
少年只是笑笑,从来的那天起,他并没有为宮王做任何事情,更多的时候,他就像今天这样懒洋洋地躺在东阁的屋檐之上,看着天空闭目沉思。
果然是个混饭吃的,府中上下虽然少不了拌嘴斗口,但对少年的看法,却是出奇地一致。
只有这个少年的太虚剑陪伴着少年,可能也只有它知道自己的这位主人在等待什么。
直到五月初五,少年等待的人终于到来了。
“快去禀告老爷,快去禀告夫人和小姐!黑袍画师请来啦,真的请来啦!”
“真的?赵六,我可告诉你,你平日眼睛就不好使,这次可他妈别再给我看错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给我在这废话了,赶紧去通报,这可是老爷日思夜盼的人贵客啊!”
刚才还平静的宮王府仿佛被一条青蛇闯入的鸟巢一般,瞬间炸开了锅,府中上下人等,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个撒脚如飞忙碌起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将要到来的黑袍画师。
白衣少年听见了院中的嘈杂,他伸了伸懒腰,双手依旧背在自己的脑后,静静地看着府中的忙碌景象,但他的眼神很快注视到了府门,几个矫健的身影率先从那里窜了进来。
当先的那个壮汉身着绿色开襟衣服,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叉,正是宮王的左护卫赵霁,而随他进来的四个人,右护卫朱览与他的三个儿子。
一个个因为兴奋而扭曲的面孔无疑在向众人传达着一个信息。
黑袍画师终于来了!
宮王爱画,世人皆知。他对画的爱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他的诚心阁中所藏真品,竟然比皇宫内院还要多着数倍。
当他知道世间竟然突然出了一个黑袍画师,其技艺胜过当今所有名家之后,他就日思夜念,即便找遍整个中原,也要一睹画师风采。
今日他站在府院的一端,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刻。
他庆幸,更为自己骄傲,因为举世无双的画师就要来到他的府上,当画师离去之时,举世无双的画作也必将留在他的府上。
想到激动处,即便被白发覆盖双鬓,因经历事故而堆叠皱纹的面孔,都散发出难得的光彩。
“画师到!”
随着府中总管的一声呼喝,只见早已敞开的府门外缓缓走进一人。
九尺的身高,挺拔俊秀,一袭黑袍黑帽之下,唯独鼻尖与嘴唇露在了阳光之下,即便如此,那细滑雪白的皮肤依然清晰可见,他在门口没有停留,而是缓缓走向宮王。
所有人都被他那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唯独那房檐上的白衣少年,却注视到了令人惊奇又不易察觉的现象。
画师经过的地方,草木竟然瞬间为之凋敝!少年按住自己的太虚剑,眼神在这一个月中第一次透露出重视。
“画师,你让我等得好苦!不过你终究还是来了!”
宮王平日习武,所以即便上了年纪,声音依旧充沛。
“宮王爱画,世人皆知,今日山野村民来此,也正为寻找知音。”画师恭恭敬敬回答。
宮王沧桑的面容如同被雨水浇灌过的花朵,瞬间绽放出光彩:“我为伯牙,君当做子期!”
所有人都站立在两旁,静静地不敢出声,因为他们比谁都更清楚宮王那喜怒无常的脾气。
“爹,客人远道而来,久站岂是待客之礼?不如即刻排摆酒宴,为画师接风洗尘。”
说话的女子叫宫羽,今年二十一岁,也是宮王目前唯一的女儿。
宮王以手扶额道:“正是,正是,怠慢了,还请画师恕罪!”
黑衣画师没有说任何话,而是垂手而立,似乎一尊雕像一般。
宮王不是皇上,但在这宮王府中,他的命令就是圣旨。他说排摆酒宴,很快丰盛的菜肴就已经陆续呈上。
送菜的仆人想要戏谑一下房檐上的白衣少年,在经过时故意将一个馒头掉在地下,然后他的左脚又“碰巧”踩在上面。
“哎,房顶上的,接着!”
仆人低声说着,偷偷将馒头往空中一抛,然后迅速又恢复了低矮的身形,快步端着菜肴走开。
馒头在白衣少年的手中,少年当然没有吃这个馒头,但他的脸上也丝毫没有愤恨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注视着宮王与那个黑袍画师的对话。
“画师的大名是如雷贯耳,但是画师的画作却是还未曾有幸一睹,今日画师肯屈尊前来,想必一定不吝笔墨,将会让我府中上下一略风采。”寒暄过后,宮王引入正题,此时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个近日突然冒出的画坛后起之秀会拿出怎样的手笔。
黑袍画师的眼睛依然在那片袍帽的阴影之下,但他那薄薄的嘴角却是微微一笑。
“鄙人前来,也正有此意,只不过若要作画,还需宮王相助。”
“画师尽管说来,但能做到,宮某无有不从。”
众人听到此处,都放下手中碗筷,静静听着,想看看这个画师会提出怎样的要求。
黑袍画师并没有迟钝,而是缓缓道:“鄙人作画有一怪处,若非能亲临其境,便难以画出上乘之作,即便凭借想象勉强作画,也必定流于俗套,所以......”
“所以,如何?”宮王欠身问道。
“所以,宮王即求所画,必示其真境。”画师说完,就像刚才那尊雕像一般,又静静地,一动不动了。
宮王听罢仰天大笑道:“我以为什么要求,原来如此简单,画师但说无妨?”
“鄙人不才,善于画飞禽走兽,例如虎豹相争之流,想必也十分契合宮王英雄气概。”黑袍画师道。
“哼,这未免小瞧我宮某,才欲出此难题,你岂知道我宮王府珍奇异宝之多,不亚于皇宫内院呢?”
宮王心中暗想,画师一定是故意为难于他,别说一般寻常人家,就算宫廷官吏,又岂能在府中饲养虎豹猛兽。
但宮王却偏偏例外,在他的府中,就有虎豹。
“来人!将西域三年前进献的猛虎与豹子牵来,以供画师作画!”宮王咳嗽一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功夫,府中的驯兽师就将虎豹牵了出来。
未见真容,已闻其声,那沉闷的嘶吼声让在座的人无不胆战心惊,唯独宮王与黑袍画师却是谈笑自若,仿佛并没有什么虎豹在侧一般。
白衣少年在上面静静地看着,只见好一只斑斓猛虎,幽暗深邃的眼中透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步伐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态,不停晃动的脑袋似乎在挑衅众生一般。
再看那只豹子又何尝相让?浑身黄褐色的毛发紧贴着皮肤,两只向两边翘起的眼睛中没有丝毫惧意,虽然并没有对面的对手那样凶猛的身材,但却矫健中透露出灵巧。
只听得“哗楞”一声脆响,绕在两只猛兽脖子上的铁链被解开了,即便是驯兽师心中也难免有些担惊受怕,连忙带着铁链跳到了一边。
两只没有了束缚的猛兽此时就站在众人的跟前,在坐者谁还有心思用餐,一个个身体如同被嵌入了一块木板,笔直的,目光不错地盯着这两只猛兽,生怕它们一跃而起,向自己扑来。
但是也许是互相忌惮,亦或者是并无斗志,只见两头猛兽只是凝视着对方在原地转圈,并不曾扑上相斗。
宮王有些难堪,连忙向驯兽师使眼色,但驯兽师只知道让猛兽听话,竟然不曾学得如何让猛兽相争,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用眼神传递着无奈的神情。
突然间,只见那画师黑色的长袖一挥,再看时,他微微用力往坐在自己左侧的一个胖食客背上一碰,那食客竟然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座位上飞起,正好落在了虎豹中间。
“天啊!”
众人不由得齐声尖叫起来,就连宮王这样沉稳老辣之人也是为之一惊,没想到画师竟然会如此。
她一旁的女儿宫雨也是眉头一皱,然后向那黑袍画师看去。
只见这时画师端坐与案前,右手一扬,细长的手掌从黑色的长袍中露出,在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只褐色的画笔。
顿时之间,只见天空乌云密布,滚雷阵阵,一团黑云竟然刹那间笼罩在了宮王府的上空。
屋檐上的白衣少年离乌云最近,此时的他也早已收起了刚才懒散的模样,屏气凝神看着自己的上空。
众人但见乌云在天空盘旋,渐渐分裂开来,乌云中间竟然有小湖泊大小的墨绿色的水在打着漩涡,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并不落下,慢慢仿佛成了一个倒锥子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