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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邪修是受人指使进入秘境,提前布置, 就为了在此次秘境开启时让这数百名道门金丹有来无回。
谁知道纯晶能不惜耗尽本源也要冲出去报信?
谁知道她真的能成功冲出界门?
谁知道周宸元会亲自去救?
谁知道她真的能以一人之力干翻界内的土著和邪修, 成功把剩下的金丹修士都捞出来?
简直是神一般的操作。
称之力挽狂澜,毫不为过。
问道门先后接到了十几个门派的感谢信, 周竹桢这一次捞出了九十多个金丹修士, 几十个金丹修士对于问道门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其他门派来说就是寄予厚望的门派栋梁,中坚力量了。这些门派自然是千恩万谢, 这个人情他们是必须承下的。
虽然大家损失都很惨重, 但是还剩下几个总比一个都不剩的好。
虽然有精通神魂一道的道门大能搜查了那个邪修的神魂碎片,但是大约是因为他等级太低,所知信息十分有限。找他办事的高阶修士显然幻化容貌遮掩了气息,用推演之术也推不出是谁——推不出才是正常情况, 像天机门溯流等人那样能直接看到画面的属于妖孽。
这个金丹邪修是在十年前被偷偷放进去的。小世界界门平时无人守卫,十年之前, 有十几名邪修来到此地, 悄悄打开界门, 把人放了进去。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震惊。
瀛洲算是最干净的地方,至少在瀛北门派集聚的区域,几乎年年都在严打,魔修和邪修的数量是极少的。
然而这一次居然有十几名邪修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碰头!还堂而皇之打开了小世界界门把人塞了进去!
要打开界门,最低也得是元婴修为。
那可是十几个元婴邪修啊。
众人无不感觉背后发凉。忍不住就想到自家有几个元婴修士,若是这十几名邪修集结起来, 想要覆灭一个门派估计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个结果一出,立刻有几十个门派的掌门或是首座都给问道门递了拜帖,想要套套近乎顺便打听一下问道门的意思。
七名化神,百余元婴,炼虚大能坐镇,要说完全不惧邪修威胁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要是能抱上这条大腿,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支援一二啊!
他们直接无视了对面的流云派。
纯宁和他们反复解释了会派人搜捕并剿灭这些邪修,但仍有人以交流为名逗留不走,想见含光道尊一面。
给见吗?
那当然是不给见的。友派化神也就罢了,随便一个元婴修士,当然是上不了含光峰的。
但是人家诚恳真挚满面笑容的来,纯宁也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得罪人,只好安排了客院让他们住下。
有人就想方设法地打听到了周竹桢的日程——这个不难打听,都知道她每天会去天极峰辅助纯宁处理庶务,这不是秘密。
然后跑去逮周竹桢。
“广悟派首座长老柏凝,拜见道君。”身着浅绛色流仙裙的女修盈盈下拜。
“小友客气了。”周竹桢露出标准的微笑,开始背那一段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台词,“邪修行事残忍有伤天和,为修真界所共弃,问道门将增派元婴修士追查邪修踪迹,若是友派有难,我们也会尽力支援……”
“谢过道君体谅,不过,晚辈要说的不是此事。”柏凝道君微微含笑,把身后的俊秀少年拉了出来,“晚辈座下有一弟子,心慕道君风姿已久,愿为侍奉左右,不知……”
道君:“……”
“不不不不用了……”她禁不住往后倒退了两步。
现在的修真者这么直接的吗?
送灵石送丹药送天材地宝也就罢了,这特么直接送男宠啊!
她看起来像那样的女修吗!
……
往天极峰拜访纯宁的人越来越多,一半是冲着问道门掌门去的,还有一半是打听到周竹桢也在天极峰理事,想借着拜见掌门见她一面。
几个一流门派倒是无所谓的,不过蔚山小世界出了事情之后还有一些遗留问题要商讨解决,比如今后怎么安排进入名额,什么时候才能重开界门,每个门派出多少人,如何组队搜捕邪修……这些问题还是比较紧迫的。
守静应居渊道君之命来了一趟,和纯宁商量了一下后续事宜。长渊派此次倒是尽量保存了实力,派出去三十名金丹修士,回来了二十一人,所有门派中就他们损失最轻了,这也有他之前反复教导安全第一的功劳。
周竹桢此时却不在天极峰。她被这群掌门首座扰得头疼,就暂时离开天极峰,在门派内巡视。
巡视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警示性的巡视,高阶修士会故意放出气息,提醒低阶弟子有人巡查,注意规范自己的行为;另一种是观察性的巡视,要了解实际状况,就不得不收敛威压,低调一点观察。
周竹桢既然要躲避试图找她“走关系”的人,自然是敛起气息的,因此远处那几名弟子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还在自顾自聊天。道君原本无意偷听,有几句话却恰巧飘入了她耳中。
“那小世界中的土著也挺可怜的……宸元道君已经把相关的人都拎出来了吧,为什么要派人溃堤放水传播瘟疫?为了泄愤么?”
“杀了那么多金丹真人,不是活该么?”另一人说,“我们培养一个金丹修士要花多少灵石和资源……”
周竹桢怔住。
溃堤?放水?传播瘟疫?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道君?”终于找到她的一个元婴修士没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唤了一声。
周竹桢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她回过神,并没有看他,化为一道遁光,朝着含光峰的方向飞了过去。
含光道尊坐在桌案旁边,面前放了一堆颜色不同的玉简。
“师尊!”周竹桢几乎是从殿外闯进来,给他行礼。
“嗯。”含光道尊点点头,抬手一道灵力扶她起来,微拧了眉问,“怎么这么匆忙?那些人去扰你了?”
“……不是因为这个。”周竹桢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问他,“徒儿听说,蔚山小世界中的原住民被人为灾难打击了?”
含光道尊放下手中的玉简,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改了主意,只是平静道,“如果凡人轻视修真者的力量,就会生出不敬之心;不敬之心既生,轻慢亵渎,围捕杀戮,甚至食其血肉,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要让他们由畏生敬,降灾惩罚,在他们祭祀谢罪之后再消解灾难,是最容易的方式。”他说,“当然,我们也可以让他们生惧,不过那样的话,造的杀孽可就多了。”
“可是……”周竹桢紧蹙了眉,“这样不是滥杀无辜么?”
“凡间王朝尚且因一人之罪诛其九族,滥杀无辜的事情从古至今就没有少过。”含光看着自家傻白甜徒弟,“他们是在为他们的领导者分担罪孽。”
“可是普通百姓原本就是被皇帝和贵族压迫的阶层,他们已经遭受了压迫和剥削,还要承担本不属于他们的罪孽,这难道是公正吗?”
含光道尊:“……”
被压迫?一界之内不就是一个集体吗?还分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
虽然他隐约感觉宸元说的好像有两分道理,但是现在他不会也不可能细想的。周竹桢这样说,他只觉得她是太过心软,对强者为尊的规则认识不够。
要是在平日,他也就纵着她了,但想想鸿明给她算的那一劫的时间只剩下两百年不到,他就觉得徒弟这个想法还是要掰一掰:“弱小就是他们的原罪。”
弱小就是原罪?
“那什么是弱小呢?”周竹桢立刻反驳,“对于炼气修士来说,凡人是弱小的;对于炼虚修士来说,低阶修真者都是弱小的;对于比炼虚等级更高的修士来说呢?对于天道来说呢?入门时您教我仙由凡生,因此不可滥杀,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情绪有些激动,语速不由自主就快了两分,听在含光道尊耳里就有了两分咄咄逼人的质问意味。
“是,修真者确实是从凡人中选拔而来。”含光道尊声音微沉,“但是选拔修真者,并不需要那么多凡人,况且小世界中修炼困难,他们并不能为我们产生价值,杀了也就杀了,他们能怎么样?”
——杀了也就杀了,他们能怎么样?
周竹桢一直都知道含光道尊和她有些观点存在分歧,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觉得心神剧痛,如遭重击。大段大段反驳的话堵在喉头,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他那么固执,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辩驳。
她嘴唇颤抖,也是气急了,盯着他的眼睛质问。
“可是这样的话,除了不以人为源进行修炼,我们和邪修还有什么区别!”
“邪修?”含光道尊把手中的玉简狠狠砸在桌上,碧绿的玉石碎片散了一地,“你心里就是这么看为师的?”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面色沉冷,眼睛里已经开始酝酿风暴,一字一顿问她。
“宸元,你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就要忤逆师父?”
“我没有……”周竹桢也意识到此言不妥,她知道这话伤人,却不肯放弃自己的观点,只是放低了声音试图同他解释,“徒儿闻凡间有言‘亲有过,谏使更’,我只是……”
有过?
“这件事本就是无错的。”含光道尊冷笑,“将来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
“我不会!”
“是吗?”含光道尊挑眉,唇角略带讽意,“那为师拭目以待。”
周竹桢被他气得几乎灵魂出窍,她转身就冲出了含光峰正殿,化了道遁光,瞬息之间就远去了。
含光道尊追了两步,愤然一甩袖,砰一声砸上了殿门。
殿外的随侍弟子吓了一跳。
……
周竹桢径直冲出了问道门,山门的守卫弟子只看到白影一闪,下意识想拦一下,却被化神气息拍了回来,吓得立刻跪倒下去。
他们也就拦一下练气筑基的低阶弟子,是无权干涉高阶修士行动的。
周竹桢往外飞了老远,直到离开了问道门地界,才放慢了遁速,降落下来。
她收起归真剑,一个人默默在荒郊野岭里跋涉了一段路,站在那里定了很长时间,取了飞舟出来,打上几十个阵法,才进了舱室,慢慢地靠墙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