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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老太很迷信。
哪怕是现在这个高举着破除迷信旗帜的七十年代,她依然迷信。
不能明面上去求神拜佛,她也会偷偷地找人看相。
这会,孩子出生的当口,她被一泡鸟屎淋了头,她心里的愤怒就烟花在她脑袋里炸开一样。
再也忍不住。
柳半仙说得一点不假,这就是个灾星!
她就不应该让这丫头生出来,就应该让她在这次早产中死掉!
这贱丫头,怎么那么命强?这样都掉不了?
她以为这一下子,这丫头肯定死透了。
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果然如柳半仙说的,这丫头命硬着呢,哪能这么容易死。
就连每天让宓月华干活,都不能让这孩子掉下。
心里更后悔,当时那一推,就应该往狠里推,当场把孩子推掉了,才好。
真够顽强。
冉老太,脸色青紫变化。
肺都气炸了。
“把这丫头给我!”冉老太沉着脸,朝孔玲伸出了手。
手指伸直,指甲尖尖,配上她铁青的脸色,像极了魔鬼。
孔玲怀里本来紧闭着眼睛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比天上的星辰还亮。
直直地瞪向了冉老太。
冉老太伸出的手一顿。
孔玲显然看出了冉老太的不对劲,她警惕地将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平安出生了,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抱着孩子就入了屋。
这冉老太,太不正常了!
“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这是我冉家的孩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回你家去,这里不欢迎你!”冉老太张口就骂。
孔玲已经缩回了二房的屋里,听到冉老太的骂声,气得当场就炸了。
听听,这都骂得什么话?没见过这么凶悍不讲道理的老太婆!
“孔玲姐!”身后传来宓月华的声音。
孔玲满腔被冉老太点燃的怒火,被宓月华的一声喊,浇灭了。
她转过身,朝宓月华走去。
此时,宓月华已经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一胎生得艰难,浑身的力气,全都受尽了。
她只道这一胎凶多吉少,孩子会保不住,她自己也可能会死。
冥冥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力量,那力量似乎是从肚子来的。
她知道,这是孩子给她的力量。
为母则刚,为了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干。
接着命,把孩子生出来,她几乎脱了力。
听到孩子啼哭的一刹那,她似乎完成了使命一般,竟昏了过去。
耳边,孩子一声接一声的哭声,却将她唤醒。
再睁开眼睛,却听到了外面婆婆那里大声骂着。
就见到孔玲将孩子抱了进来,她眼睛顿时一亮。
外面冉老太的骂声,已经自动被她屏蔽在耳外,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孩子。
“孔玲姐,我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她的声音沙哑,脸上透着疲倦。
“是个小闺女,白白嫩嫩的,健康着呢。”孔玲知道她想着孩子,就把孩子抱到了她怀里。
听到是女儿,她虽有小小的失望,她很想给夏生生个儿子。但在看到孩子的一刹那,宓月华的心顿时柔成了一团。
孩子紧闭着眼睛,鼻尖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她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孩子的脸蛋。
“你看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不像我家那皮小子,生出来的时候整个就一红皮猴子。”孔玲看着这孩子,欢喜得不得了。
宓月华也发现了,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像早产七个月出生的孩子。
皮肤白.嫩,身子也不小,倒像个足月生的。
她心里也疑惑,但并没有细想,就被初为人母的喜悦填得满满的。
……
冉老太,还在外面骂着。
她插着腰,口沫横飞。
她本就胖,上半身圆滚滚,下半身倒瘦,站在那里双手插着腰,像极了一只圆归。
冉老太骂人,什么脏话都往外嘣,专捡难听的话骂。
东屋,房门轻轻地拉开,刘松娣从屋里探出脑袋来。
看着老太太在那里挺腰骂着,她眼珠子不停转着。
老太太可真是重男轻女,好在她一举得男,第二胎还是儿子,这才有了她现在的地位。
老太太老爷子的心也一向向着大房。
可不像二房,十年了,这才险险地怀上,临了还生一丫头片子?
刘松娣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再往隔壁三房看过去,却见那边房门紧闭,似乎这边的闹腾,丝毫影响不了那边。
她又冷笑一声。
三房虽说也生了个儿子,但从小体弱多病,也成不了气候。
冉家还得他们大房撑门面。
老四……
她沉吟,又笑了一声,四房就更不足为患了。
老四一直都在县城里,已经成半个上门女婿,就算回家,那也跟做客似的,她怕什么?
况且,老四刚结婚不久,老四媳妇还没怀上呢。
就算以后怀上,也不一定真能生个儿子出来。
以为谁都能生儿子?
生儿子得看命。
不是谁都跟她一样有福,一生生俩。
……
冉老爹还没有走进家门,远远地就听到了老伴那雷轰般的骂声。
他眉头紧锁,这像什么话?
隔壁已经有邻居探出了头,促狭地看向他,他只觉得脸一阵火烧。
加快了步子,奔进了自家院子,将院门一关,老头子那双不大的眼睛此时已经圆瞪:
“老太婆,你在瞎嚷嚷什么?老远都听到了!你还不嫌丢人?”过去拉扯她。
冉老太说:“我丢什么人?她宓月华才应该丢人!嫁进冉家十年,却生了这么个东西,她倒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真当老娘拿她没办法?”
冉老爹却已经把她拽进了屋子:“你觉得这样不丢脸?老二在外面当兵,他媳妇怀孕七个月,却突然早产,你想好了以后老二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冉老太心口一跳,有些心虚:“我怎么回答?是他媳妇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早产了,难道他还能怪我?”
冉老爹说:“老二真可能怪你,你还不了解老二的性格?”
冉老太一想,还真有可能。
老二脾气犟,娶了宓月华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媳妇身上,哪还管他老娘?
她顿时“哎哟哎哟”地叫开了,抹着眼泪说:“老头子你说说,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二这是要贯彻到底啊。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
冉老爹掏出旱烟管子,将烟丝放上,“叭”的一声,点上。
“老二其实孝顺着呢。”
要不,十几年前,又怎么可能他们让他当兵,他就去了呢?
当年他才只有十六岁啊,年龄并不合格。
但是,他们老两口开了口,老二还是去了。
本来这名额该是老大去的。
但他们舍不得,他们老两口将来是靠老大养老的,怎么能去?
只能对不起老二了。
老二为这个家,牺牲了这么多,如果他的孩子最后……
他无法想像,到时候老二会怎样的伤心。
他们再不能……
对不起老二了啊。
老二在外面挣军功,他们却在家里欺负他老婆孩子?
老二能依?
他好好的媳妇交给他们,最后却被整得早产,差点丢了命。
老二再孝顺,那心也会凉。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冉老太显然也想到了当年让老二当兵的事,尖锐的声音软了下来。
冉老爹“叭叭”地吸着旱烟:“老婆子,对月华她娘俩好点。”
“对她好?”冉老太的声音又尖锐起来,“你知道柳半仙怎么说她,还有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吗?”她用力咬着牙,眼中喷出怒火。
冉老爹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信那个柳半仙?政府都说了,那是迷信,我不是叫你别去那了?你怎么还去?”
老婆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迷信了。
那柳半仙都让人剃了阴阳头了,在家里窝着哪也不敢去,老婆子怎么还敢跑去那边?
还瞎胡闹,算什么命?
“真的!”冉老太尖着声音,见老头子瞪了过来,她又放轻了声音,“老头子,我跟你说,早在十年前,我就给老二算过,咱老二是个当官的命,将来能当将军。”
冉老爹说:“老二现在只是个副营长。”
将军?哪那么容易?
全国才几个将军?
就听那柳半仙瞎算,手里头的钱被骗了不少。
叫她不要去,她偏不听。
“就是宓月华那败家娘门害的,当年我就不同意老二娶她,老二跟我犯混,非要娶。这下好了,娶进门十年,连个蛋都不下。柳半仙可是说了,那宓月华不但克了老二的官运,她生的女儿,更是个灾星,会克得老二不但连官都当不了,命都可能丢,还会害了我们冉家,……不行,我……”
“胡闹!”她话未说完,就听到冉老爹暴喝一声,“你尽听那柳半仙瞎胡闹,把好好的人说成了灾星!你再这么胡闹,我饶不了你!”
冉老太急了:“柳半仙说得不假,这赔钱货一出生,我头顶就被撒了一泡鸟屎,她就是个灾星投生!”
冉老爹心里“咯噔”了一声,又反驳:“胡说,这只是凑巧,迷信的话说不得,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冉老太却说:“反正我相信柳半仙。”
当年柳半仙说老二去当兵,能有一官半职,这不是年纪轻轻就升了副营长?
谁家这个年纪,能当这么大的官?
柳半仙说老二以后会当将军,她绝对信。
说将来宓月华肚子里的孩子会克了老二,她更信。
今天一出生,她就头上被撒了泡鸟屎,老头说凑巧,她却不信。
这孩子,邪门!
“不行,我得去找柳半仙算算。”她嘀咕着。
冉老爹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执迷不悟,也懒得去管她。
……
宓月华早产生下一个闺女的事,在冉家引起的轰动并不小。
先不说冉老太心里的天平已经打乱,就说她的儿子儿媳们,各有各的算计。
冉家总共四房,除了老二夏生和刚结婚的老小冬生,另两房都生有儿子。
特别是大房,刘松娣一口气给老冉家生了两个儿子,腰杆挺得直直的,说话都响亮。
夏生因为当兵的原因,和妻子聚少离多,怀上一个孩子不容易。
除了老三一家,老大老四,都担心宓月华生个儿子。
要知道,冉家不只老头老太太盯着冉夏生的津贴,就是老大老四,一样也盯着。
特别是老大家的,他是冉家的长房,如果冉夏生没有生下儿子,那以后这钱可不都是他们的?
不分家还好,一旦分家,老头老太太肯定跟他们过日子,那钱还不是到了他们手里?
二房结婚十年,一直没有孩子,对于大房来说,这是好事。
二房没有孩子,那钱最后才能到了他们手里,如果二房有孩子,或许这钱要出来,也会有点困难。
至于老四,老小老小,冉老太最疼这个儿子,自然也少不了偷偷塞钱给老四。
在宓月华怀孕之后,最着急的,其实是大房两口子。
直到,宓月华早产,生下了个女儿,刘松娣才松了口气。
儿子和女儿,自然是有区别的。
女儿迟早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都不算冉家人,宓月华生了个女儿,并不能成为刘松娣的心头大患。
她放心了。
以后,二房的钱,还是他们大房的。
他二叔在部队更好,以后儿子想当兵,一句话的事。
就算以后他二叔回来,城里工作铁板钉钉。
以后,二房的工作,肯定也是大房的。
一个丫头而已,赔钱货,父业子承,一个赔钱货承什么父业?
那自然是侄子的。
……
冉家各房,各有各的算计。
以为各自的算计,旁人不知,大家都不是傻子。
二房。
孔玲已经走了。
只留下宓月华,还有一旁睡着的小婴儿。
屋内,安静得很。
只有偶尔宓月华睡不着翻身的声音。
床上,那个本该睡着的小婴儿,倏地睁开眼睛,黑溜溜的眼睛环视四周。
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皱眉忍痛的宓月华。
伸手,轻轻抵上宓月华的身子,正辗转反侧的宓月华,顿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对上小人儿,宓月华的心顿时柔成了一团:“是不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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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儿手轻轻地抵着她的胸口,心满意足。
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婴儿,她是带着上辈子记忆的。
不错,她是重生回来的。
愣怔。
她……
这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