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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里尔不再说话。
它从希利斯的眼睛里看出去,印第安人们的祭祀仪式已经进入了一个高潮,勇士们如痴如醉的舞蹈着,他们的脚尖在地面踏出沉重的节奏,鲜血从他们的胸膛一路蜿蜒流下,流遍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一件新的纹身,一个两鬓灰白的印第安人(它不知道那就是红云)被带领到舞圈的中央,在木桩前坐下,他的面孔上涂擦着红色与黄色的颜料,象征着大地与勇气,双肩上涂抹着蓝色,代表天空,他伸出手臂,另一个印第安人走上前,用一把很小的刀子慢慢地剥下他手臂的皮肤。
这样的痛楚会让任何一个勇士尖叫起来,芬里尔见过许多被剥皮的人,它知道,但那个印第安人没有丝毫动容,他甚至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看向更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芬里尔甚至觉得他正在与大灵对视——手臂上的皮被剥下了一块,但这只是开始,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和更多……直到整整二十块,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木盘上,被奉献给野牛之母。
“也许是我的错觉。”芬里尔说:“这和那些阿兹特克人的仪式挺像的。”
“不奇怪,”野牛之母说:“他们原本就是一支。”
这句话让芬里尔猛地转过头去,激烈的就像是要拧断它自己的脖子,“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它尖利地喊到,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崽。
“嗯,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野牛之母从容地说。
芬里尔瞪了她一会:“是所有的原始意志都是这样的,还是只有你是这样的?”它说,然后迅速地自我否决:“不对,我记得奥丁是怎么对付尤弥尔的,他叫唤的可响亮,就算不被允许继续存在下去,而你,你还很年轻呢。”巨狼的眼神越发地不可置信起来:“这些印第安人甚至不是你的孩子!他们和你毫无关系,甚至在来到这里之前,还信仰着别的神明!而你不但接受了他们,现在还要因为庇护他们而衰弱到这个程度?你难道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吗?”它又转过头去看着那些一无所知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为他们牺牲了些什么!”
“等你死了。”巨狼直言不讳地说:“他们会忘了你,人类的生命是多么短暂啊,野牛之母,他们或许会去信仰别的神明,或是成为无信者,他们不会在为你舞蹈,也会忘记你的名字,忘记你赋予他们的能力与传统,到那个时候,你即便能够复苏,也不再是现在的你了。”
“芬里尔。”野牛之母平静地说:“既然你能看见,那么就把你看见的告诉我,告诉我,外来的神明,你看到的他们,是将祭品的生命与血奉献给我,还是将他们的勇敢与忠诚奉献给我呢?”
巨狼没有说话,它向外看去,然后转过头来,不那么情愿地说:“他们奉献给你勇敢与忠诚。”
“那就对了。”野牛之母说:“虽然他们并不是我亲自孕育的孩子,但就像他们也会爱被收养的孩子那样,我也一样爱着他们,上千年来,他们一直遵从着我的意志,流传着我的传说,称颂着我的名字,他们不再是那些邪恶之辈的奴隶,而是我的子民,从我将名字交给他们的那一瞬间起,我就知道我注定了要为他们存在。
巨狼,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不是一个在你认知之中的神明,但这正是我为之骄傲的——我从不期待着从我的孩子身上得到什么,我只希望我能够让他们永生永世自由地奔驰在我的怀抱里。”
“但你就要消亡了。”芬里尔说:“他们虎视眈眈,你应该能够看到和听到,他们正在等待着给你的最后一击,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信徒们的性命,他们有太多信徒了,他们不在乎,但你却注视着每一个印第安人,你已经病了,野牛之母,鬣狗正在不远处徘徊,只要你倒下,它们就会冲上来,将你分而食之。”
“可我必须这么做。”野牛之母露出一个微笑:“他们会得到一场胜利,巨大的胜利,敌人会愤怒,也会畏惧,而我的孩子们将会从这场胜利中得到勇气,他们会记得,印第安人也曾经无畏地战胜了白人,他们不会忘记我,也不会丢弃他们的传统与过去。”
“很难。”芬里尔低下头,尽力与野牛之母对视。
“这世上总是有很多虽然艰难,但还是要走的路。”野牛之母抬了抬手,“就像你选择的那条,巨狼,见到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奥丁或是朱庇特,是有原因的。”
芬里尔转过脑袋,抬起爪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说真的,它实在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对话:“我有妻子了,野牛之母。”他客客气气地提醒道。
这句话让野牛之母大笑起来,“没错,”她说:“我还记得你有两个儿子呢。”
“斯库尔与哈提。”说到两个儿子,芬里尔就不由得挺起了胸膛,两只小毛球已经长大啦,几乎有它们的父亲那么大呢!(并不)
“我想我要祝福你,”野牛之母说:“巨狼,你终有一日会完全地自由,回到你的儿子与妻子身边。”
“承您吉言。”芬里尔说。
希利斯抬起头。
人类意识中的巨狼拱起了脊背,它的利爪深深地刺入了地面,肌肉紧绷,头颅低垂,而在它的身前,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紧紧地抓着一根近似于透明的丝线——它是那样的细,又是那样的坚韧,野牛之母与芬里尔都用尽了力气……
嘣!
很轻,很轻,很轻的一声,却让所有的人都警觉地张望了起来,风穿过帐篷,松林与岩石,发出巨大的呼啸声,黑色的大熊从溪流,从洞穴,从浆果林里,从孩子身边,从敌人面前——它们立起身体,竖起耳朵,望向天空,正有什么从它们身上剥夺的东西又返回到了它们身上,它们同时发出愤怒的吼叫,一声接着一声,印第安人听到了,黑人听到了,白人也听到了。
野牛之母站在原地,她更小了,手里握着的线正在迅速地消失,它们回到了原先的主人身上,芬里尔颤抖着,没有减去束缚的时候它还不觉得,现在它觉得自己就像是摆脱了一座沉重的山峰:“有布拉克山那么重。”它说。
“太好了。”野牛之母说,然后她就消失了。
芬里尔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想了很久,等它再次看向外界的时候,祭典已经结束,希利斯正躺在他的帐篷里,伤口正在痊愈,不过与他一样接受了考验的勇士们,包括红云也是一样,所以没人会感到惊奇。
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芬里尔说。
希利斯点点头,于是芬里尔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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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卡斯特看着地图,地图上是布拉克山脉及周边地区,他的手指在黄褐色的牛皮上滑来滑去,在方才的会议中,他和他的第七骑兵旅有幸被指为前锋,虽然对几个月后的战争还有许多未知的地方,但他们已经决定了大概的方略,乔治的第七骑兵旅既是侦查兵团,也是特里军团中最为锋利的一支长矛——一旦乔治的骑兵们发现了印第安人的主力,他们就要从三面——也就是特里、库鲁克与吉本三位将军率领的军团包围他们,他们会尽可能地带上足够的辎重,以压倒性的火力剿灭每一个敢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印第安人。
但首先他们必须确认的是会有多少印第安人跑到布拉克山去,这些数字需要保留区的官员来统计,但从他们报上来的数字来看,其中的变化并不大,北方的印第安人只在三位数字里徘徊,不过值得让人注意的是,现在不是狩猎的季节,印第安人们却在大量地购买火药和枪支,这让即将面对这些印第安人的军官与士兵都有些忐忑不安,只有乔治.卡斯特毫不在意,他为什么要在意?他从不认为那些土著需要注意,就算他们能够买到枪支,他们会用吗?或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懂得什么叫做战争吗?卡斯特是经过了两次大战的并且俘虏了南军总司令的人,他不是那些只会躲在篷车里向外射击的胆小鬼,他还有着战神玛尔斯的庇护,这位可敬的神明让他能够在每一次身先士卒的时候毫发无损,也能让他一次次地获得辉煌的胜利。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乔治.科斯特心不在焉地过了一个冬天,然后在春天来临时,他迫不及待地召集了自己的士兵们,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力量,都是一些强壮而又敏捷的好小伙子,他们骑在马背上的时间可以比他们乘坐在自己双腿上的时间还要多,卡斯特向他们许诺了奖赏、功勋、职位、荣誉与战利品,让他们的血液彻底地沸腾了起来,在经过数次演练后,他们在五月出发。
这次与乔治.卡斯特带着远征军去勘察布拉克山时完全不同,乔治的心被欲望与贪婪烧灼着,甚至懒得去惩罚一些犯了军规的士兵,他们顶多被关上一晚上的禁闭,第二天还能继续跟着军队前进,他们大约在六月份的时候抵达布拉克山,沿途白人的尸骨与印第安人的墓穴都变得多了起来,按照之前的计划,乔治.卡斯特的第七骑兵旅被派去寻找印第安人,库鲁克的队伍位于正中,特里的部队位于北侧,吉本将军则作为两把钳子中的一把与特里的部队两两相对。
从地图上看,他们就像是三根几乎平行的线,分别位于布拉克山脉的上方,中间和下方,而中间的位置正是小角河,它从西往东流,融入大角河,大角河与黄石河汇拢,黄石河最终流入密苏里河,而印第安人最有可能在小角河谷,乔治.卡斯特与他的第七骑兵旅遵照特里将军的命令,攀上布拉克山,以免惊动了印第安人——如果他们确实在那儿。
他们的确在那儿。
乔治.卡斯特看到了,一整个河谷,全都是印第安人的棚屋,有一千座或是两千座,密密麻麻,令人心惊。
活见鬼!难道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跑到布拉克山来了吗?那些保留区的官员是怎么统计的?
“你觉得那儿有多少人?”卡斯特问道,他问的人正是之前差点被他捆绑到窒息而死的劣种,印第安人与白人的混血,他有个白人的名字,还有一个鲍里的姓氏,但卡斯特一点也不认为他能够配得上这个姓氏,他总是叫他劣种,劣种颤抖着脚往下看去:“三千……四千人?”
乔治才不在乎下面究竟有多少人呢,野牛也有很多,但你看到过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野牛吗,没有——他看着那个面无血色——现在看上去倒很像是个白人的劣种,一股恶劣的情绪促使着他发出命令:“士兵!”他大喊道。
“是的,长官!”劣种吓了一跳,连忙站直了回答道。
“你现在就下去!”乔治蛮横地命令道:“穿过一整个河谷,然后告诉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若是说之前劣种只是面无血色,那么现在他简直就像是一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但……但是,”他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会杀了我的,长官,他们会剥了我的头皮。”
“你如果不愿意服从命令,”乔治说:“我也可以剥掉你的头皮。”他站起来,拍了拍靴子上的沙土:“你最好马上去,劣种!你不会知道上一个让我等的人怎么样了。”
他说完之后又想了想:“你可以往屁股上挂一块牛皮,”他恶劣地嘲笑道:“往身上抹点牛粪,这样他们就会把你认做他们的兄弟了。”
然后他就痛痛快快地笑了一场,在回到他们的临时营地里,躺在吊床上喝着咖啡的时候,那个笑容还是没有消失,他的传令兵已经往特里将军那里去,在一个昼夜后带回了特里将军的命令,将军命令乔治原地等待,等到主力到来再一同出击,但此时那个劣种回来了,他说,河谷里只有妇孺与少量的战士:“也许他们离开了,去狩猎野牛了。”他说。
乔治.卡斯特还记得特里将军和他说过的,这个劣种居然有幸得到墨丘利的青睐,他挥了挥手,让劣种滚开——他没有怀疑这个劣种根本没有去执行他的命令,在他的心中,他的话从来就不容违抗——劣种的回报让他产生了一些别的念头,如果那下面只有妇孺和少量的士兵,那么他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他是说,他记得印第安人们极其看重他们的妻子与儿女,那么他或许可以抢先下到河谷,夺走印第安人的亲眷,然后用他们来威胁那些印第安人,要求他们投降——当然,之后他们应该被处以怎样的惩罚就不是他会在意的事情了。
他看了看天色,希望明天是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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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里尔正在为印第安人打仗?”理查德.梅隆惊讶地问道。
“正确地说,为大灵,为野牛之母。”索克说,或更直接的,我们可以称他为火神,天空的行者,骗子与贼的庇护人——洛基,他已经脱下了那张难看的表皮——在儿女的强烈要求之下,露出原本的真面目,虽然这具躯体也是属于人类的托马斯.梅隆的,但现在这个人类的灵魂在洛基的碾压下已经几近湮灭,只留下了轻微的本能,连自我意识也没多少了——这点和海拉与耶梦加得相同,也许是因为被束缚和囚禁的时间太长了,他们不愿意再受到任何制约。
从外表上看,托马斯.梅隆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过六十的人,他看上去可能只有四十如许,头发乌黑,眼睛碧绿,眼角与唇边的细纹只会让他更有魅力,甚至超过他名义上的长子,他舒舒服服地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里,莎拉.梅隆依偎在他身边,而理查德,他的小儿子正在忙碌着为他准备茶和点心。
“而且为大灵效力的也不能说是芬里尔,应该说是他的代理人希利斯。”
“您是说,他的代理人依然具有自我意识?”
“一个完整的意识。”洛基说。
“那么为什么不……”换个代理人呢,莎拉正想要这么问的时候,被洛基的眼神阻止了:“那么兄长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很快。”洛基说:“在这场战役之后。”
“您想要从那位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哦,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洛基说到这里神色也有点古怪,“应该说,是大灵找到了他,和他定下了契约。”
“什么样的契约?”
“我不知道,”洛基说:“别这样看我,我只知道对你们的兄长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我甚至不敢以真正的身份出现,就是怕毁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别急,我们马上就能得到结果了。”
“会有很多神明注视着这里。”理查德突然说。
洛基伸手摸了摸幺子的卷毛:“别担心,”他说:“你们的兄长知道该怎么做。”他看向莎拉:“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有很多人死了,他们的灵魂茫然地游荡在大地上,无处可去。”
“你可以搜集那些灵魂,别担心触碰到大灵,因为只有不信她的灵魂才会无处可去,她是一个很温柔的神明,能够倾听到每个子民的呼唤——但白人之中有许多人无法坚定自己的信仰,他们从别的地方来,忘记了自己的神明,却又不信这里的神明,或是我们,又或是我们的敌人,就注定了要成为弃子——但你不同,海拉,你的力量来自于你的神职,你要在这里重建你的神国,神国里必须有亡魂做你的子民,所以,虽然他们不是你的信徒,但你可以带走他们,作为宫殿的基石,或是城墙的大砖,随便你。”
“是的,父亲。”
“在之后的战争中,还会有更多这样的灵魂,但我怀疑有另外执掌死亡的神明也会赶到这里,海拉,你苏醒没多久,不要与他们直接冲突,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对付他们,但只要你别去触碰信徒的灵魂,就没问题,海拉,等到战争进入尾声,你就可以去找你的兄长了,把他带回这里,带回到我们身边。”
“我会的,父亲。耶梦加得呢?”
“耶梦加得不行,”洛基说:“我另外有事情要交给耶梦加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