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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们也不能真正亲眼看到黑人车厢的情况,一些绅士已经手握枪支守护在车厢的连接处,另外几个人正在检查一个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的警卫——他的两侧面颊都被咬掉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与血肉模糊的牙龈,身上也有被撕裂与割裂的痕迹,“简直就像是被狮子袭击了。”一位刚从非洲回来不久的医生说,“我觉得这个可怜人更需要一个牧师。”他这么说着,一边心有余悸地看向前方的车厢,最后逃出来的警卫用尽了最后的勇气将自己的同伴和暴乱的“黑人”关在了一起,但那扇门不断地震颤着,里面的猛兽并未因为得到了新鲜的血肉而餮足。
那位警卫在昏倒之前,还挣扎着告诉他们说,那些怪物是没法儿用枪打死的,想想也是,警卫们弹药充足,完全可以杀了一整个车厢的人,但他们居然也只逃出了一个。
人群外的一位老先生一转身就看到了莎拉,他一样感到惊讶,“您到这儿来做什么啊。”他生气地说:“这里很危险,女士,您应该到餐车去。”也就是位于一等车厢之后的那节车厢,那里比较安全,“如果您是要问前面的人如何了,”他说:“只怕都不行了。”他以莎拉是来询问黑人女仆与管家的,因为此时的南方小姐有许多都有类似于“黑妈妈”的仆人,她们虽然是黑人,但和自己的主人关系非常亲密——只是在这样的旅行中,他们也依然没有资格与自己的小姐出现在一节车厢里。
“快回去,”老先生说:“如果她安然无恙,她会来找你的。”
这时候他们都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咔嚓声,人们发出惊呼,老先生转头看去——希利斯要比他更高,所以一眼就看到了,警卫关上并且横插了一柄来复枪的门上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窟窿,一只手臂正从里面伸出来,左右摇晃,五根灰青色的手指神经质地在空中摇晃着。
这下子无论如何,男士们都必须将女人和孩子送到后面的餐车里去了,莎拉回到了托马斯.梅隆先生的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伏都!”梅隆先生就知道那正是那群黑人们的神明们玩儿的把戏——黑人们的神明与之前的大灵.野牛之母一样,同样是从非洲这片大陆的原始意志演化而成的,但比起大灵,祂的存在感更微弱,也更稚嫩,最具体的证明就是祂很容易受到影响而改变自身——在非洲的时候,祂是祖先,是精灵,是自然,等到十六世纪的时候,一些黑人被掳掠到了海地,海地当时是法国人的殖民地,黑人奴隶将他们的神明带到白人中间,理所当然的,白人们不会受到这些弱小神明的影响,但前者的信徒却不免受到白人的影响,他们学着白人用弥撒与祈祷来取悦自己的神明,而不是单单只是与以往那样,每天都在祭坛前和自己的神明说话——这样的神明不可避免地被扭曲,并且变得畸形。后来祂又被更多的黑人带到了美国,在美国人大肆购买黑奴充实他们的种植园的时候,伏都信仰也如同阴影中的苔藓那样慢慢地蔓延在了各个角落。
可惜是祂的信徒几乎全是黑人,被白人视作了动物般的存在,比起海地,美国的伏都信仰是隐匿的,低贱的,不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洛基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还以为是有别他神系的死亡之神意图做些什么,所以才会让莎拉去窥看——既然是伏都,他连再多听一个字的兴趣都没有,伏都的神明或是死灵,与爱尔兰的矮妖精也没什么区别,在芬里尔连续吞噬了三个阿兹特克神明,又享用了大灵这道美食之后,洛基暂时不打算让他摄取太多繁杂又零碎的力量,免得反而让它坏了胃口。
年长者,女人和孩子都被转移到后面的车厢后,这节车厢里就只剩下了强壮的男士们,其中还有这里的列车长,在前方的车厢伸出第二条手臂的时候,他们一致决定最好的办法是让这节车厢与前面的车厢脱离,等到车头拖带着车厢里的怪物离开,他们就基本上说是安全了,至于停留在轨道上的问题,他们可以点火升烟来保证后面的火车不会撞上他们。
当然其中还有很多问题,譬如说下一站的人们若是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他们也许会直接撞上一群饥渴难待的怪物,还有车头的两个工人;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只等着别人的救援,这里或许还有一些没能被军队找到的印第安人,他们时常游荡在铁路边,不是毁坏铁路就是劫掠列车,后来他们就决定,等到车厢停下,就要派出善于奔跑的仆人去寻找附近的军队驻扎点——为了威慑那些印第安人,政府确实在铁路两侧设置了不少哨所。
但第一步他们就遇到了难题,为了保证车厢不容易脱钩,导致倾翻或是脱轨,所以车厢与车厢之间的挂钩并非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的钩子,而是一个专用的密接钩,要描述一下的话那就是一对犹如老虎钳般的钩子,面对面,合拢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半是近乎于重叠的,相互勾连,这样的钩子不会因为碰撞和摇晃而松开,而要把它们打开也很容易,只要提起一根连接着“插销”的锁链,“插销”一提起,“钳子”就会自然往两侧打开,车钩就会松开。
关键在于,一般情况下,车钩都是在静止的情况下打开或是连接的,现在火车在疾驰,想要拔出车钩需要很大的力气,更别车外几乎没有踏脚发力的地方。
几个认为自己足够强壮的先生已经在脱掉上衣,希利斯走了过去,查看了一下那个车钩:“我来吧。”他说。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笑了,没别的,希利斯现在还是又高又瘦,黑色的头发与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学生,“十分感激。”列车长说:“但是先生,我们需要力气很大的人,譬如我。”
希利斯摇了摇头,列车长是个身形壮硕的人,至少有三百磅那么重,黑发的少年伸出手,插在他的胳肢窝下面,然后举起了手——把他直接顶在了车顶上,几秒钟后又轻轻地把他放了下来,列车长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别的几个人都露出了感叹的神色,然后认为希利斯完全可以加入到他们,他们知道,要举起一样沉重的东西不难,难得是“轻轻”地把它放下,正所谓举重若轻,就是形容这种情况,只有在还有余力的时候,人们才能做到举止轻盈。
他们用一条昂贵的客什米尔羊绒围巾给希利斯做了安全带,车厢门打开了,混合着煤烟味儿与血腥气味的狂风将希利斯往内一推——希利斯抓住了车厢外的拉手,看向前方,那根来复枪的枪管已经可怕地向外拱起——他弯腰握住铁链,确定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拔出它,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前面的人怎么办?”
“他们都死了!”一位先生大声说。
“那两个工人!”希利斯也大声说。“还有车站上的人!”
“你想怎么做!?”列车长问道。
“我先拔下这里的车钩,”希利斯说:“然后我要爬到车厢上面去,下到车头,然后设法拔掉车头与那节车厢的钩子,然后车头可以开到下一个车站,我带着人来毁掉那个车厢。”
“太危险了,孩子!”列车长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救援。”
希利斯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谁也不知道车站上会有多少人,”他说:“让我试一试吧。”
“让他试一试吧。”小乔治举着步枪钻了出来:“梅隆先生,我为你打掩护。”
希利斯点点头,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就不能站在这里,他要到装着怪物的那个车厢去,也就是说,他们要设法先逼退那些怪物,一位年岁约在三十岁左右的先生轻轻地推开了小乔治,“我离开军队没多久,”他说:“而我认为我的枪法一直还是很不错的。”他说着,就向对面的车厢开了一枪,正中那只伸出手臂的窟窿,虽然两节车厢距离很近,但要准确地击中一个只有咖啡碟大的洞口可不容易,他们看着那根手臂爆裂,白骨嶙峋,肌肉翻开,但没有血,都不由得一阵恶心,幸而这一枪已经让那根手臂垂下来了。
黑发的少年立即跳到了对面的车厢边,他只用一只脚踩着狭窄的铁架,一只手拉着扶手,就像是舞蹈一般弯下腰去拉起那根铁链,他只一拉就把它拉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车钩立即脱开,那位自告奋勇的军官先生立即举起枪,连续对着那些挥舞的手臂打空了子弹——他不能对那扇已经十分脆弱的门施加更多的压力了,所以可能只有两三颗子弹击中了目标,幸好此时那位少年已经爬上了车顶,在众人们的注视下,那节车厢向着远方飞奔而去,车顶上的人迅速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掉下去了吗?”小乔治紧张地问道。
“没有。”枪法出色往往也意味着视力敏锐的先生回答道,此时他们的车厢还在前进,但速度已经明显地放慢了。
希利斯在车顶上如履平地,虽然他脚下的车厢就像是在召开一场狂欢舞会,车篷被敲得咚咚作响,他却丝毫不为所,径直走到车头,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煤烟气味太重了,就算是有两个活人,也没能引起怪物们的注意,但很快他们就会过来了,如果他们确实以活人的血肉为食物——希利斯跳下去,一把拉来了车门,看到了两双就像是活见了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