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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小子,一个很明显地服从于另一个,后者叫做波尔,看上去甚至要比另一个更小一些,他们看上去和街道上的那些流浪儿,农场里的童工没有什么两样,但波尔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丝毫不必那些能言善辩的骗子差,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在发现了这样的秘密后,依然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
波尔的叙述要从他的出身说起,他是一个娼妓的儿子,不知道父亲是谁,可能是个爱尔兰暴徒,也有可能是个汉堡来的大学生,又或是一个粗鲁的墨西哥牛仔,总之,他的皮肤是浅褐色的,眼睛很大,他也习惯了和一大群孩子到处走,到处偷,到处睡,但要说到开始规规矩矩地干活儿,是在暴乱之后,意大利人统治了这座街区,对娼妓来说,并没有很大区别,她们只管向负责这里的暴徒和警察交钱,只希望管理这里的人不要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像是三个头吉姆,他就喜欢打女人,尤其是喝醉了酒之后,被他打死的姑娘不在少数。
而对于这些孩子,意大利人却表现出了与爱尔兰人不同的风格,他们将这些孩子聚集起来,就像管理成人那样管理他们,波尔是其中的佼佼者,格外灵活,格外聪明,这是人们对他的评价,所以,当意大利人想要知道,纽约的爱尔兰黑帮有没有什么大纰漏的时候,他们就被派了出去,流浪儿在城市间就和野狗野猫一样常见,陌生的面孔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
波尔和同伴在一个农庄里找到了一份简单的短活儿——晾晒麦秆,因为他原本就不指望靠着这个发财,农庄的主人对他还挺满意的,等到所有的麦秆都收到了仓库和牛棚里,他就被推荐给了另一个农场主,他们在这个农场主的樱桃园里干了三个月,这是个又要细心又辛苦的活儿,但他也干得不错,就这样“少言寡语,只要给点吃的就能好好干活”的两个黑小子很快就被这些人接纳了,在继续辗转了几个人之后,波尔和他的“弟弟”来到了一座有着五百多头奶牛的农场里。
这里正是属于迈克尔.图奥梅伊的诸多农场中的一座,这里的奶牛持续不断地为纽约的民众生产牛奶,起初,波尔在这里只做些无关紧要的小活儿,像是搬运饲料和水之类的,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被允许靠近牛棚了,这倒不是他得到了信任什么的,而是因为牛棚太臭,太脏了,如果不是必需——像是调整和修理那些老是出问题的挤奶设备,工人们几乎从不会靠近那里。
波尔要做的活儿,如果不是由他亲自说出来,只怕没人相信,即便如此,在座的人依然不由自主地想要作呕。
波尔要做的是,从狭窄的固定架——这里的负责人为了减少奶牛的活动量(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催乳),所以将所有的奶牛都固定在一排排的木架子里,就像是一个依着它们的身型打造的囚笼,挤奶设备的管子从它们的腹部伸出来,一根根地伸向远处,当然,像是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有人会去清扫牛棚,除非他们能够将所有的奶牛解开,赶出去,奶牛都站在自己的粪便和尿水里,臭虫和屎壳郎就像是洒在地上供鸡啄食的麦粒,一踩上去就一片一片的滋滋作响,苍蝇就像是披在这些奶牛上的衣服,波尔一过去,或是奶牛一晃身体,它们就轰地一声扑上来,简直能够吧人推上一跟头,而这里的气味,简直就是某种固体,就算波尔用碎布头堵住了鼻孔,用嘴巴呼吸,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吃腐烂的鱼肉——波尔要做的就是,从这些木架子下方钻进去,在奶牛不安的躁动中,扯掉那些脱落的尾巴,乳房甚至成片的皮毛,腐肉,还有一些奶牛因为频繁生育,它们的生殖器官也挂在了外面,被自己的蹄子不断地踩踏,直到完全脱落……上面爬满了蛆虫,这对奶牛是致命的。
波尔因为又瘦又小,又足够灵活,最重要的,不会抱怨,才会被派来做这桩事儿,也因为这个缘故,他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为了博取更多的利益,牛奶的供应者们往牛奶里掺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这种卑劣的行为早在公元前,耶稣还未降生的时候就有了,等到人们离开中世纪,这种做法不散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伦敦的商人在牛奶里掺水,是以一比一的比例,也就是一半的牛奶,一半的水,虽然有法令说,被发现了要处以一百英镑的罚款,但据说一个成功的商人每年可以从这里面获得七千到八千英镑的利润,他又怎么会去在乎这点小小的损失呢。
所以,在波尔发现,这里的人会往牛奶里掺水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但让他吃惊的是,这些人与其说是在生产牛奶,倒不如是说在生产混合饮料——他们用白垩和石膏来让牛奶变得更白,加进化工原料来消除粪便的臭味,为了保证这些牛奶能够受到人们的欢迎,以及有那种新鲜的纯净牛奶所有的乳黄色和黏稠度,他们还往里面加上劣质的糖浆和淀粉——这样尝起来味道更好。
甚至那些掺入牛奶的水都是从河流里直接打来的水,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除了这些之外,波尔还大开眼界地第一次看到了蓝色的牛奶——据说这些牛奶是因为工人给这些奶牛喂了酿酒之后产生的酒糟,这些牛奶不但颜色怪异,还有着一股奇异的气味,不过经过上述的一番操作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还是白生生,香喷喷,甜蜜蜜的一桶好牛奶。
这种牛奶当然是无法完全地冒充新鲜牛奶的,但图奥梅伊先生是个聪明人,他将这种牛奶描绘成为所谓的“儿童安全奶”,他声称,这种味道甜蜜的牛奶,是新鲜牛奶经过进一步加工和提炼后,所得到的牛奶精华,不但比新鲜牛奶更干净,更美味,更有营养,更符合婴儿的需求,甚至超过母乳——他是屠宰场老板出身,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查尔斯顿选区的民主党众议员候选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也掌握着巨大的权力,像是这样的一个人,有谁敢去公开反驳他,反对他呢?
报纸上,图奥梅伊的“儿童卫生奶”的广告就如冬天的雪花那样密集,有人怀疑他——之前也有人提到过他的农场里的种种乱象,只是都如落入大海的石头,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更多的人相信了报纸上的话,纽约市里,几乎每个家庭的桌子上都摆着图奥梅伊的“儿童安全奶”。
“原来如此!”理查德往桌子上一靠,“难怪我听说,几年前,纽约的牛奶还在供不应求,价格更是逐日上涨——大概有,”他想了想:“大概有三万夸脱的缺口,但突然就有这么一天,缺口不但被补上了,牛奶的价格也在下降,想必那些人还在对图奥梅伊感恩戴德吧。”
“几年前?”
“大概是在……”理查德说:“十八年前,天啊,那时候乔治都还没出生呢。”
十八年,这个数字让意大利人,还有希利斯都不禁变了脸色,当然,托里奥的儿子们也是有着一双血手的,但他们至少不会随意地去伤害一个孩子,甚至是婴儿,而现在,图奥梅伊的泔水奶已经让纽约的孩子吃了十八年,而且他们如果结婚了,那么他们的孩子还要继续遭受这样的荼毒。
“这位图奥梅伊先生已经是众议员了吧。”倒是莎拉平静地开了口。
“是的。”乔治.梅隆说,也许是因为曾经杀死了自己的兄弟,所以瓦利一直表现的非常沉静,几乎可以说是阴郁了,但他显然在这之前也做过了大量的功课:“他现在已经是市行政会说一不二的领袖了。”
“这将会是一场巨大的丑闻。”莎拉说:“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因此受害。”她说出的数字并不夸张,纽约充斥着大量的底层居民,他们平时用来补充蛋白质的唯一来源就是牛奶和奶产品,牛奶尤其多,从婴儿到成人——这些人可吃不起羊排或是牛肉——他们坐在餐桌边,品尝着贫瘠而又枯燥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点甜蜜的时候,大概没想过只是在喝着一杯虚幻的美梦。
“还要看有没有人发声。”波尔不会是第一个发现这种恶劣行为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之前的人,可能也与那个曾经试图曝光此事的人那样,悄无声息的就消失了。
“他要让人愿意相信他。”莎拉说:“他必须有一个正直的名声,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有一个强壮的心脏。”
“还有一个能够在一夜之间,响彻整个纽约甚至整个美国的载体。”乔治.梅隆补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