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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他......”淮阴郡守泪流满面,趴在地上痛哭道:“都尉他被杀了!”
犹如一个霹雳打下来一般,萧何顿时惊愣在原地。
直到这一刻萧何心里才终于明白陈豨为什么会如此仓促起事了。从得知陈豨起事后,萧何的心就一直平静不下来。代郡刚刚遭受匈奴重创,郡内兵力必然折损大半,即使迅速募军也决募不过两万人马,况且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训练,只能勉强算是两万老弱残兵而已。那么萧何的心里就不免感到疑惑,到底是什么给了陈豨这么大的自信?两万老弱残兵就敢称王起事?在刘邦率军亲征之前,萧何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也正是因为想不明白,他才一直力谏刘邦不要轻举妄动。无奈刘邦的一句:“陈豨小儿割地自立,朕必亲讨之。”就把自己劝谏的奏章打了回来。萧何自心中叹了口气,也许终究是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军事上的才能,这才没能劝住皇帝吧。在那一段时间里,萧何还跑去找陈平商议,陈平倒是想到了也许陈豨在国内还有内应,他二人也都怀疑过韩信,可马上就又打消了疑虑。当年韩信还是楚王时,就因为收留项羽旧将,常常招兵买马而被皇帝缉拿入洛阳,本应在洛阳将其斩首,只因皇帝顾及以往情义才将他贬为淮阴侯。在最近几年里,萧何等人都听闻韩信和张良一样,每日只是闭门在家,安心读书,不再过问任何国政。像韩信这样一个已经看淡了世间的一切的人,那他怎么可能会是陈豨的内应呢?
面对着眼前灰头土脸,形容狼狈不堪的淮阴郡守。“韩信已反”四个大字重重的打在萧何的脸上。萧何顿时觉得头沉的厉害,他忙猛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得模糊......
冠帽落地,萧何仰头倒在地上......
当萧何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相国府自己的卧榻上了。他慢慢睁开双眼,只见屋内烛光荧荧,看来外面已经是黑夜了。“咳咳咳。”萧何一阵咳嗽之后,微微侧脸看向榻前,只见自己的两个儿子萧延,萧禄正侍立在一旁。
“父亲?”听到萧何的咳嗽声,萧延萧禄忙站起身:“父亲您醒了?”
每每看到自己这两个资质平庸,才华平平的儿子,萧何的心中总是满腔的无奈。
萧延忙去倒了一碗水送至榻前:“父亲,喝些水吧。”一旁的萧禄忙上前将萧何慢慢扶起来,伸手从萧延手中接过碗来喂萧何喝下。萧延忙又道:“孩儿这就去给父亲熬药。”
“不忙......”萧何抬起头道:“我昏倒之后,宫中可有什么事情?”
萧延忙回道:“父亲突然昏倒,曹参大人吓了一跳,忙唤卫士将父亲抬回家中来。刚刚吕皇后又派了御医来为父亲诊治,御医说父亲是惊吓过度导致昏厥,开了一些药,说等父亲醒了就喂父亲喝下。”说着,萧延笑了笑道:“不想御医刚走,父亲就醒了。”
自己的儿子终究又是没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萧何无奈地长叹一声道:“曹参大人呢?”
“噢!”萧延似乎才想起来,他忙道:“曹参大人一直在外厅等待,不曾离开。”
萧何半坐在榻上,上半身靠着墙壁,闭上双眼道:“快去叫。”
萧延忙答应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屋子。不一会,又推门走进来道:“父亲,曹参大人到了。”
萧何向自己的两个儿子摆了摆手道:“你二人出去吧。”
“是。”萧延,萧禄答应一声,转身退出屋子。
曹参走进来后便忙快步走至榻前问道:“怎么样了?”
“我倒是无碍。”萧何用手抚着额头,紧皱着眉头说道:“原来韩信与陈豨早有密谋。如今陈豨反了,韩信也反了。”
“唉。”曹参坐下来道:“我汉国近些年来真多事之秋矣。”
“韩信者,兵仙也。”萧何望着榻前的烛光道:“韩信一身将帅之能,就连圣上亦不敢小觑于他,对他从来都是半用半防。可他终究还是起事了......韩信与陈豨并非是一丘之貉,陈豨者,庸碌武夫耳,胸无大谋。一个韩信,胜过百个陈豨。”
曹参叹道:“我听闻此事时,也是惊得一身冷汗啊。”
“我现在才算是看的明白了。”萧何微微转头看向曹参,苦笑一下接着说道:“你来看看韩信这一步步的棋子走的多么缜密啊。”
曹参微微点了点头:“是啊,他表面看似已经与世无争,实则私底下是攒足了劲啊。陛下大军刚走,他就立刻起事。所虑颇深啊。”
“不。”萧何摇了摇头道:“韩信这是在借刀杀人。那陈豨本就无谋,他恰恰成了韩信手中的刀。”
曹参恍然大悟,他忙压低声音说道:“难不成......陈豨是在替韩信与皇帝大军正面交锋?到了两败俱伤之时,韩信他再......”曹参只觉得后背冒出阵阵冷汗,他张着嘴巴,半天也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萧何沉下头道:“正反一念之间,成败一刻之事啊。”
曹参忙道:“眼下皇帝大军在外,京中城防空虚。韩信已夺得淮阴兵权,必然意欲奔袭长安。眼下我们该当如何?”眼见萧何沉着头不说话,曹参忙又道:“陛下还没有走远,马上告知陛下此事。”
“此法不行。”萧何眉头紧锁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陛下得知了此事,必然率军回返。陈豨本就已攻陷了数郡,已稍成气候,到时陈豨之乱该如何平定?军士们急转返京,士气必然大打折扣。有此两点,就不能让陛下知道此事。”
曹参忙又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前往留县,我去请张子房回来!”
萧何忙道:“眼下韩信之事已然迫在眉睫,现在赶往留县还有何用啊!”说着,萧何闭上双眼道:“容我想一晚上。”
曹参急的满屋来回踱步,忽然,他转头看向萧何道:”当年若不是你将韩信追回来,他韩信岂有今天啊!韩信高傲,却是个顾念旧情之人。你先以此为口实稳住韩信,我马上派人快马去接张子房!”
“等等。”萧何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有办法了。”说罢,他忙一掀被子,翻身下榻,仰起头朝屋外喊道:“萧禄萧延!快扶我连夜入宫面见皇后!”
邯郸郡外,中军大营。
经过半个月的行军,刘邦的八万大军终于抵达邯郸城下。邯郸隶属赵国,赵王张敖正是刘邦他自己的女婿,鲁元公主的丈夫。自几年前自己将女儿嫁给张敖后,刘邦父女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这次正好可以借讨伐陈豨这件事来一次赵国,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一路上,每每想到这一点,刘邦的嘴角就不由微微扬起。但当军队即将到达邯郸时,刘邦却接到了斥候军报:赵国全境几乎沦丧殆尽。赵国共二十五城,已被陈豨攻破二十城。赵王张敖本欲率军抵抗,无奈贼势浩大,赵国各郡郡守都尉大多望风而降。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本来因为马上要见到女儿而内心已有丝丝喜悦的刘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看向斥候冷冷地问道:“张敖反了么?”
“没有。”
“哼。”刘邦一扬马鞭:“这是力量不足的缘故吧!张敖无能,枉为朕婿!枉为赵王!”
到达邯郸,刘邦马上下令就邯郸城外扎下军营,八万军营驻扎下来,连绵数里,蔚为壮观。待众军扎营完毕,埋锅造饭后,已然日落西山,星月当空了。军中之事刚刚完毕,刘邦来不及先问罪与赵王张敖,就马上带领数百亲兵,并叫上陈平,周勃,樊哙,夏侯婴四人轻装简从趁着夜色登上邯郸城外的丘陵上,向下瞭望陈豨叛军军容军备情况。
尽管夜已经深了,但叛军营内却还没有熄灯休息,全营上下仍是灯火点点。赵国本就地势西低东高,尽管是黑夜,但当刘邦等人登上丘陵向下望去时叛军阵容仍然尽收眼底。陈豨的叛军军队临漳水而扎营,一条漳水使叛军与汉军隔河相望。刘邦望着山下叛军阵营,不由握紧拳头道:“出发之时,斥候奏报陈豨军队不过两万人,如今看来,至少有六万上下。”
樊哙在一旁道:“陈豨一路打来,常山,太原,真定,信都多望风而降,致使陈豨不费一兵一卒,反而又增添了不少降兵。这些降兵助长贼势,可恶!该杀!”
陈平忙向前方一指,对刘邦说道:“陛下快看,那一片营帐打的是匈奴狼旗。”
众人心头一惊,忙顺着陈平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叛军北部连绵一片的军帐上各打着一面大大的匈奴狼旗,狼旗在灯火的映衬下,分外的显眼。白登之围的情景又闪现在刘邦眼前,他紧咬牙关怒道:“怪不得赵国各郡望风而降,原来陈豨是有匈奴援军在撑腰!陈豨,枉为汉人!”刘邦闭上双眼叹道:“可怜朕的建信侯尸骨未寒,和亲便名存实亡了。”
陈平在一旁忙道:“匈奴固然军力强悍,却不熟我汉国地形。白登之围的事决不会再次发生。相反,陈豨虽是汉人,却是庸碌武夫。陛下不足为虑。”
刘邦双眼望着漳水对岸叛军连绵的军营问道:“眼下叛军军力与我军相当,军师何以见得其无谋?”
陈平微微一笑道:“邯郸南据大河,北有燕、代。若当年战国之时赵国力行变法,凭着山川形胜,足可得志于天下。”说着,他一指山下的漳水道:“陈豨无谋,便在于此。陈豨不在南面占据漳水,不在北面守住邯郸。赵国本就东高西低,陈豨却偏偏驻守西面,由此可知他不会有所作为,胜负早已分明。”
刘邦转头看向陈平笑道:“张子房超脱于世外,不再过问政事。可朕身边却还有陈平,天意啊。哈哈。”
陈平又道:“臣听闻陛下意欲问罪于赵王张敖?不知有此事没有?”
“有。”刘邦狠狠地说道:“张敖身为赵王,赵国在他治下二十余城竟望风而降。朕不但要惩办张敖,待朕击破陈豨之时,凡是赵国的降兵,都该通通杀掉。”
陈平忙道:“陛下若当真如此,此战必败,汉国必危。难道陛下忘了西楚霸王项羽是怎么兵败的了?”
刘邦沉下头想了想道:“朕当然记得。项羽以勇武兵威争雄于天下,楚军每攻破一城,必将城内军士系数杀尽。楚军所到之处,一片衰鸿遍野,百姓苦不堪言。项羽失去了民心,最后败北早已注定。”
陈平看向刘邦道:“既然陛下深知人心之重要便不该将赵地降兵系数杀尽。自古成大事者,最重民心之得失。赵地官吏士卒身为汉臣,却投降于叛军,这固然可恶,但这却也是时也,势也。那陈豨有匈奴援助,汉兵惧怕匈奴,赵地士卒若不投降,可有别的活路么?”
刘邦看向陈平道:“依你之见?”
陈平忙接着说道:“陛下自起兵之日起便以仁字治军治国,士卒多愿为陛下效命。眼下这些赵地士卒降陈乃是迫不得已之举,若陛下明诏天下,凡是投降于叛军的汉兵一律赦免,到时叛军阵内的降兵难道还愿为陈豨卖命?说不定那些降兵感念陛下之恩,到时还会临阵倒戈。若陛下依臣此策,兵刃未交,胜负立见。”一边说着,陈平沉下头想了想抬起头又接着说道:“但臣听闻陈豨起事,多是其帐下部将张春,王黄,侯敞三人百般挑唆才使陈豨反叛。陛下可再发一道明诏,凡是献来张春,王黄,侯敞三人人头的,便立即赏赐一千户的食邑。”
“一千户?”一旁的樊哙瞪大双眼,看了看陈平,又看向刘邦道:“陛下,有不少人跟随您进入蜀郡、汉中,其后又征伐西楚,多少老兵还没有得到如此大的封赏。如今如此滥施封赏,是不是太......”
还不待樊哙说完,刘邦笑了笑道:“张春,王黄,侯敞,三个人头,不过三千户而已。陈豨反叛,邯郸以北都被他所占领,我用紧急文告来征集各地军队,但至今仍未有人到达,现在可用的就只有邯郸一处的军队而已。我何必要吝惜这三千户,而不用它来抚慰赵地的年轻人呢?”
樊哙细细思索了一番,微微点头。
一阵山风吹来,刘邦不由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望了望夜空中皎洁的月亮道:“月色正好,可惜却是大战在即啊。”说着,他看向陈平等四人笑道:“山里晚上凉,咱们回营吧。”
淮阴大营。
夺得淮阴军权后,韩信深知此事已刻不容缓,需立刻发兵奔袭长安,免得夜长梦多。韩信一面加紧筹备奔袭长安的各项事宜,一面细细关注着长安并函谷关的一举一动。淮阴郡守连夜逃走,必然是到长安通风报信去了,那眼下长安和函谷关内应该一片戒备森严才对啊,可现今竟是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韩信不由冷笑:“雕虫小技也想瞒我韩信?朝中不过是佯装平静罢了。”
忽然这日韩信接到京中发来的诏书,诏书是相国萧何所发,上面说皇帝已经平息了陈豨之乱,现今正要班师回京,各地诸侯王并老将们都要入宫朝贺,请自己也即刻入京朝贺。“陈豨已被平定?”韩信大感疑惑,可他转念一想:“此事决然有诈。陈豨再不济,却有匈奴支持,怎么可能连一个月都撑不到?”一面想着,韩信一面又细细看了一遍诏书,心中思索道:“既然陈豨之乱并未被平定,那萧大人召我入京,意欲何为?杀我?谁人有此胆量?”忽然,韩信眼前一亮,他嘴角微微扬起笑道:“我正好借此诏为名直入长安。到时正好将兵马隐藏于函谷关外,我只身进入长安探听一番,随后率军攻破函谷关,一举占领京城。”
想到这,韩信忙召蒯通商议,蒯通看罢诏书忙道:“主公不可前往,萧何必欲在长安除掉主公。”
“先生多虑了。”韩信看向蒯通道:“古今欲成大事者,胆魄需是第一位。朝中那些大臣见我只身进入长安必然不敢贸然下手。萧大人乃忠厚长者,对我又有恩情,必然不会害我。到时我只将兵马隐藏于函谷关外,我只身入京说服萧大人与我一同起事,岂不是更好?”
“主公这......”
韩信仰起头朝帐外高喊:“吕冰!”只见吕冰快步走入大帐中,韩信举起诏书下令道:“即刻点起军马,谎称救援陛下,将军马隐藏于函谷关外。我先行进入长安,随后听我号令行事。”说着,韩信从桌案上扔下一枚令箭。
吕冰忙捡起令箭拱手道:“诺!”
韩信转头看向蒯通道:“先生留守淮阴,听候我的消息。”
“主公!”蒯通忙道:“主公只顾自己谋划,如何不想一想萧何是如何谋划的?”说着,蒯通站起身猛地跪倒在地道:“主公不听在下之言,到时只怕事与愿违!”
“吾意已决,先生不必多言了。”韩信大步走出营帐喊道:“备马,点起三百亲兵,随我先入长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