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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吕雉冷冷一笑:“他终究还是来了。”说着,她一指内侍道:“去,让周昌先到宣室去等着,哀家这就到。”
长乐宫,宣室内。
“皇太后驾到——”
刚刚从赵国赶来的周昌忙转身向迎面而来的吕雉一拱手说道:“臣赵国国相周、周、周昌,参见太、太后,祝、祝、祝、祝......”
眼见周昌期期艾艾的也说不出来什么恭维的话来,吕雉不由在心底暗暗骂道:“当年你夜闯禁宫,向先帝告发我要杀掉赵姬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结巴,哼,装的,分明是装的!”一边这样想着,吕雉一边坐下来说道:“行了行了,你口齿不便,不必说那些虚辞了。”
周昌忙再一拱手说道:“臣谢太后。”
哼,这怎么又不结巴了?一边这样想着,吕雉一边强压着怒火问道:“皇上多次发诏请赵王来京,赵王为什么不来呢?”
周昌忙说道:“诏书上并未说明要赵王火速进京的原因,再加上赵王最近的确抱病在床,恕暂时不能前来。”
吕雉沉下头片刻,抬起头说道:“几个月以后是哀家的寿诞,赵王难道不该来为哀家祝寿么?”
“既是太后的寿诞。”周昌看着吕雉说道:“那赵王必然会来。但是,也用不着当下就让赵王来京吧?等到其他诸侯王到齐之后,赵王也自当前来。”
“周昌!”吕雉看着周昌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周昌正视吕雉,直接说道:“臣也想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吕雉忙说道:“哀家不过是想让赵王早到些时日,皇上也非常想念他。”
“既然如此,那想必戚夫人也想念儿子吧。”周昌目光直指吕雉说道:“太后,可否让臣见一见戚夫人。如果戚夫人还安然无恙,老臣便即刻接赵王来京,决无二话!”
吕雉沉下头说道:“不行,你现在不能见戚夫人。”
“太后你母仪天下,自当为民之母,仁慈待人。”周昌看着吕雉说道:“可太后你为人过于刻毒,就算戚夫人当年和你作对,你心中有恨,可这一切又关小如意什么事?”说着,周昌背过脸去说道:“诏书名义是陛下所发,实则是太后所发。太后也不必在此给臣编什么理由,恕臣不能让赵王前来。”
“怎么?”吕雉突然笑起来,她看着周昌说道:“哀家如今摄政国事,你敢抗哀家的旨意么?”
周昌一拱手说道:“臣只有这一个脑袋,臣不敢抗太后旨意,但臣同样不敢抗先帝的旨意!”
又是先帝......吕雉眉头紧锁,看着周昌问道:“什么先帝的旨意?先帝什么旨意?”
周昌看着吕雉说道:“高祖十一年冬,在未央宫的钟室内,先帝将如意托付给了臣,臣不能有负先帝之重托。”
吕雉笑起来说道:“怎么?难道我要杀赵王么?”
“那就请让臣先见到戚夫人。”
“周昌。”吕雉的脸色刷地暗了下来说道:“你不给哀家留面子。”
“臣只是实话实说。”
“你不给哀家留面子,哀家也不用给你留面子!”吕雉猛地站起身一指周昌说道:“来人!”
宣室外的羽林卫士忙跑进来,吕雉一指周昌说道:“拿下周昌!”
“哈哈哈。”周昌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他仰头大声说道:“先帝何等圣明啊!”
吕雉双眼紧紧瞪着周昌问道:“什么意思?”
周昌大笑着说道:“先帝早已料到自己死后,如意母子二人必遭不测,今日果然应验。”
“周昌!”吕雉厉声喝道:“当年先帝欲废太子,我记得当年你还当庭直谏,死护刘盈。今日怎么又站在了刘如意那边!”
周昌目光直视吕雉说道:“臣天性愚笨,不懂见风使舵。臣不过是站在天下公理之上做事。当年先帝欲废太子,这会动摇大汉的基业,臣当然要当庭直谏!如今太后打击异己,想要杀掉还是孩子的赵王,臣拼死也要保住赵王!”
“啪”地一声吕雉一拍桌案,一指周昌喝道:“周昌,正因为当年保护太子有你一份功劳,哀家可是一直对你心存感激啊。”
周昌淡淡一笑说道:“先帝当年赞臣耿直。但臣自认为自己只是愚笨。太后的这份感激,老臣宁可不要。”
吕雉强压怒火,低沉着头说道:“你也想进廷尉署么?”
周昌看着吕雉微微笑道:“臣倒是恳请太后现在立刻杀了臣!杀了臣,才会让赵王明白,让天下人明白!”
吕雉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喝道:“把他打进廷尉府去!”
廷尉署,囚牢。
周昌被羽林卫士押入了廷尉署的大牢中。
周昌刚被关进牢中,就听到耳边有人说道:“是周御史么?”
自己早已不是御史了啊,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以前的官职?周昌心下疑惑,忙抬头看去,只见和自己正对面的牢房内还关着一个女子。周昌忙定睛向对面的牢房内看去疑惑的说道:“你是谁啊?怎么认识我?”
那女子忙用双手将散乱在脸前的头发扒开,周昌一见,顿时大惊失色:“你是......你是戚夫人?”
眼见周昌认出了自己,戚夫人的泪水顷刻之间涌眶而出,她抽泣着说道:“是我啊,周大人。”
周昌忙向前爬了几步,抬起头问道:“夫人,你怎么在这啊?”
戚夫人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吕后让廷尉把我抓了起来,可又找不出处死我的证据,再加上顾及我儿子的势力,这才把我囚禁到这。”说着,她忙抬起头问周昌道:“周大人,我儿子怎么样了?他还好么?”
“赵王在赵国,还是很安全的。”周昌忙说道:“赵王的性命,夫人你暂时不必担心。”
戚夫人呆望着四周,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坏了......”周昌忽然说道:“现在我也被关在了廷尉署,吕后必然会再发诏书给赵王,只要赵王不来长安,就暂时不会有事。可如果他一来长安......天啊......”周昌眉头紧皱,口中默默说道:“大王,你可千万不要来啊......”
赵国,邯郸,王城。
果然,刘如意再次接到皇帝发来的诏书,诏书上再次勒令自己必须即刻赶来长安。周昌自先去了长安后,迟迟未回,现在也是音信全无了,如今太后又发来诏书,刘如意双手拿着诏书,在王城内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自己的母亲现在就在长安,但却一点音信也没有,长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国相周昌去了长安,如今依旧音信全无,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自己是皇子,是赵王,还是当今皇帝最要好的弟弟,难道自己到了长安就会被杀么?与其干等在这里着急,不如到长安去一探究竟!对,难不成自己还能在赵国躲一辈子么?想到这,刘如意一咬下嘴唇,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来人!”刘如意转身说道:“点起三千军马,全副仪仗,明日启程,赶往长安!”
半个月后,长安,上林苑,猎场。
刘盈一身轻甲,骑在一匹骏马上,手挽猎弓当先跑着,正在追逐一只獐鹿。刘盈已骑在马上连发了三箭都没有射中那只奔跑的獐鹿,身后跟着的羽林卫士们见了,为了不让皇帝难堪,忙策马赶上前去将獐鹿团团围了起来,仰起头喊道:“陛下快射!”
刘盈忙张弓搭箭再次对准獐鹿,一箭射去,正中獐鹿的咽喉,獐鹿仰头栽倒在地。羽林卫士们齐声高贺道:“恭贺陛下,打下了这第一头猎物!”
刘盈勒住马绳,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獐鹿,刘盈长呼了一口气,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说道:“别看这家伙矮小,身手倒还真是迅捷。”
羽林卫士们纷纷大笑起来,刘盈将弓箭扔给一旁的卫士,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队羽林卫说道:“你们都是宫中的禁卫军,可谓都是千里挑一的吧。朕也想看看你们的骑射能力。”
羽林卫士们闻听此言,一个个相互望了望,转头看向刘盈说道:“陛下,骑射非我汉军所专长啊。”
“正是因为非我军专长,朕才想看看。”刘盈看着面前的羽林们说道:“怎么?诸位将军不能让朕见识一番么?”
眼见皇帝已经这样说了,羽林卫士们只好纷纷拱手说道:“还望陛下不要见笑!”
听说宫中的羽林卫们要表演骑射了,上林苑内的大小校尉,将官忙纷纷扛着箭靶过来,将一个个箭靶插进地中,一些在上林苑旁耕作的百姓们也忙纷纷涌上来看,刘盈登上上林苑的高台上,向下面准备就绪的羽林卫士们说道:“你们每人五支羽箭,一会清点下来,谁的靶上羽箭最多,朕便赐他第一羽林的称号!不光赐号,朕还另有重赏!但是,你们每个人都必须骑在马上,必须在运动之中去射箭靶,明白么?”
台下羽林们忙齐声说道:“诺!”
“咚咚咚。”军鼓擂响,只听“驾!”的一声,只见猎场内的羽林们手挽弓箭猛地一拽马绳,骏马长嘶一声,在猎场内奔跑起来。羽林们骑在马上,张弓搭箭准备射向各自的箭靶,但在奔跑之中却怎么也瞄不准箭靶,只好纷纷乱箭射去。高台上的刘盈看到这副情景,不由皱了皱眉头。待羽林们五支羽箭射过之后,清点下来,中箭最多的靶上才只有三支羽箭。
羽林们也自知丢人,一个个涨红了脸,翻身从马上下来跪下说道:“陛下见笑了。”
刘盈忙从高台上走下来,看着一个个跪在地上的羽林们说道:“你们大家都起来吧,都不必自愧,就像你们之前说的,骑射非我汉军所擅长。”
听到皇帝这样说,羽林们一个个将头低的更低了,他们跪在地上纷纷说道:“是我等无能,大失汉军之颜面。我等请陛下责罚。”
看到羽林们这样,刘盈叹了口气说道:“朕还是太子时,就经常听到说什么匈奴在边境如何如何骄横,匈奴的战斗力如何如何强悍的话。当时朕就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我汉军可以击败秦军,可以击败楚军,为什么到最后竟然打不过一支戎狄呢?”
羽林们一个个缓缓抬起头看向刘盈,只听刘盈接着说道:“除了国家的贫弱,朕想这骑射就是汉军存在的另一大问题。我汉军的步军,弩箭,可以在中原称雄,但却挡不住匈奴的弓马骑射啊。这其一是我汉军马匹的羸弱,这其二便是在这弓马骑射上咱们和匈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刘盈看向眼前的羽林们接着说道:“汉军之中的精锐士卒才会被选拔出来,进入宫中,编成羽林军。可今日朕才算亲眼所见,你们这些精锐的骑射都是如此令人不堪入目,那就更别说普通的士卒了。汉匈交战,在速度上汉军绝对比不上匈奴,如果再不在这弓马骑射上下功夫,只怕在战场上咱们汉军还没有碰到匈奴,就被匈奴的骑射手射成筛子了。”
羽林们缓缓点了点头,刘盈说道:“诸位都请起来吧。”待羽林们站起身后,刘盈拿起一张弓箭说道:“自今日开始,朕每个月都要来上林苑内练习骑射,要想反击匈奴,就要先从这骑射开始!”说着,刘盈转身看了看自己刚刚所骑的马匹,不由地又摇了摇头说道:“马者,兵甲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可济远近之难。可是如今的汉国,马匹少的可怜,就连高皇帝当年乘坐龙辇时都找不到八匹毛色一样的马。若要使汉军强大,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啊。”
“陛下!”只见一名羽林策马跑来,刘盈忙转头看去,只见那羽林跑到自己跟前翻身下马说道:“陛下,出事了!”
刘盈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赵王的车驾已经快要到灞上了。”
“弟弟怎么还真来了......”刘盈沉下头片刻,猛然抬起头说道:“太后知道了么?”
羽林忙说道:“太后已派吕泽和审食其二人带兵去灞上迎接了。”
“不好!”刘盈忙翻身上马,勒住马头对身边的羽林卫士们说道:“你们都快上马,和朕一起马上赶到灞上去!”
长安城外,灞上。
灞河岸边,吕泽和审食其二人早已带领数百亲兵陈列于此,名义上是在此迎接赵王,实则整个队伍中没有一支礼乐之队,每个士兵都是全副武装,一副剑拔弩张之势。一队弓弩手隐身于士兵们的后面,审食其正在小声地吩咐着这队弓弩手:“待会赵王一从车上下来,你们马上向他射发弩箭,一刻也不要犹豫,一定要射到。明白么?”
弓弩手们小声应道:“明白,辟阳侯请放心。”
审食其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事成之后,太后会有重赏。”说罢,审食其转身走到吕泽旁边说道:“都安排好了。”
吕泽腰挎一口宝剑,一边向前张望着一边说道:“要我说啊,太后也太小心谨慎了,难道咱们还对付不了一个十五岁的娃娃么。”
“万事总以小心为好。”审食其深呼吸了几口说道:“要杀这么一个诸侯王,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吕泽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审食其忽然向前一指:“快看,赵王车驾到了。”
吕泽忙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行仪仗头先而来,中间的马车上高打着一面“赵”字旗帜,马车后面随行着赵国的卫士。吕泽忙看向审食其说道:“让弓弩手准备好。”
审食其忙转身走进队伍中,对着那队隐藏在士兵后面的弓弩手说道:“一会从中间车上下来的就是赵王,你们看我手势行事。”
弓弩手忙道:“明白。”
审食其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回吕泽身边,二人相互望了一眼,纷纷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赵王车驾在灞河桥对面停住,吕泽和审食其二人站在桥边等待,远远地看到刘如意从马车上走下来,审食其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对吕泽小声说道:“他下来了,可是还离这么远,现在能放箭么?”
吕泽也小声说道:“等他走到桥中间那段再放箭。”
审食其缓缓点了点头。
刘如意从车上下来,他远远看到桥对岸站着吕泽和审食其两人,这二人身后还有一大队迎接自己的卫队。这些都是太后的人啊,刘如意一边想着,一边正要踏上木桥走过去,周昌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在这一刻忽然在自己耳边响起......
“新君是个仁义之人,他当然不会杀你。要杀你的,是太后。”
“是太后......”刘如意不由心中一颤,已经迈出去半步的脚不由犹豫了一下又撤了回来。桥对岸吕泽和审食其见势不妙,不由心中一紧,赵王为什么又退回去了?莫非自己已经露出了什么破绽,被他察觉了?想到这,吕泽忙向桥对岸高声喊道:“是赵王吧?臣周吕侯吕泽已奉旨在此恭迎赵王来京!”
审食其也忙跟着高声叫道:“臣辟阳侯审食其,在此迎候赵王多时了!”
桥对岸刘如意心下更加犹豫,他忙叫来身边的卫兵,对着卫兵说了几句话,只见那卫兵仰头朝对面喊道:“赵王有问,陛下何在?”
吕泽忙高声说道:“陛下政事繁忙,不能来此迎接赵王,特意托我二人在此迎接!”
此言必然有诈,刘如意心中不由更加迟疑,可长安城如今就在眼前,自己的母亲现在还生死不明,就算是吕审二人有诈,难道自己就不过去了么?这一刻的时间很紧迫,已经来不及让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多想了,他主意已定,昂头迈步走上了灞桥,一步一步向桥对面走去。
眼见赵王已经向这边走来了,吕泽审食其二人不由微微一笑,审食其右手慢慢地背在身后,一会当他将右手挥下的时候,赵王就会被弩箭射死,太后的一大心病也就除去了,自己也就能等着领赏了。
刘如意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审食其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刘如意一步一步走来的步伐,一滴一滴豆大的汗珠也随着刘如意的缓缓走来的步伐正从自己的额头上不断地滴落下来。
这一刻,并不是很长的灞桥,在审食其的眼中竟显的那样的长。
审食其紧紧咬着下嘴唇,双眼死死地盯着一步步走来的刘如意。
当刘如意终于走到了桥中间时,审食其背在身后的右手也紧跟着猛地挥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