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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都低下头沉默不语,吕雉转身走回前殿,众臣也跟着返回朝堂,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吕雉坐下来说道:“陈平。”
陈平忙出班拱手待命。吕雉说道:“相府即刻出示榜文,让长安城中的百姓不必惊慌。”
“诺。”
吕雉仰起头默默说道:“上天之所以降下天灾,皆因人事不修。王陵。”
王陵走出班部丛,吕雉说道:“即刻为陛下起草一道罪己诏,昭示全国,以息神灵之怒。”
“诺。”
吕雉缓缓站起身看向下面的群臣道:“退朝吧。”
众臣一起跪下来,吕雉转身正要回去,只听身后的内侍小声说道:“陛下?陛下?退朝了,该回宫了。”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刘盈的回答,吕雉忙回过头看去,只见刘盈面色苍白且僵硬的坐在龙椅上,任一旁的内侍怎么说话,他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大家这才意识到,刚刚天狗食日的时候皇帝也没有跟着一起出来,皇帝好像自今日上朝到现在都一直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一下。众臣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跪在地上抬起头紧张的看着上座的刘盈。
内侍仍在刘盈的身边轻声叫着:“陛下,已经散朝了,该起驾回宫了。”
刘盈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仍呆坐在那里,那个样子竟像极了一个傀儡木偶。
吕雉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手拍了一下刘盈的肩膀:“陛下,该回宫……”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刘盈直直的仰头向右倒在了椅子上,冠冕从头上掉落下来,冠冕上的垂珠撒落了一地,脸色苍白,面容僵硬的刘盈,那双眼睛依旧睁的鼓鼓的……
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汉惠帝刘盈在未央宫的前殿,在群臣的面前,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情况下悄然长逝,时年仅有二十三岁。
未央宫殿内殿外,顿时哭声一片……
未央宫内高挂白幡,内外人等皆换上了白衣素服,宫内宫外高挂招魂蟠,长信灯。惠帝巨大的棺椁停放在殿中,众臣在王陵陈平二人的带领下迈步踏入灵堂。直到这一刻,众臣才回想起惠帝自十六岁登基至今的种种经历,才为这个少年继位,青年便逝去的天子而真正感到悲伤。臣工们纷纷跪倒在惠帝灵前痛哭起来。
惠帝的猝然崩逝,使得丧事一直忙到深夜才结束。左丞相陈平走出灵堂,抬头望着夜空上的点点散星,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背着手在回廊下漫步起来,似乎若有所思。
“前面走的可是左相大人?”
陈平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才回过神来,他转身向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少年。陈平当然认识他,他是张良的儿子张辟强,今年刚刚十五岁,在朝中担任侍中一职。
张辟强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散星说道:“夜已经这么深了,左相不尽快回府休息,为何在此漫步啊?”
陈平笑了笑说道:“心事缠身,就是回到府中,也是难眠啊。”
张辟强大笑了起来,他上前向陈平一拱手道:“在下知道左相心中在想何事,不知左相可愿一听?”
陈平点了点头,张辟强上前拉住陈平道:“此处不是说话一所,请左相随我借一步说话。”
张辟强拉着陈平出了皇城,转到一僻静的街角,他才开口说道:“陛下英年早逝,按照常理,做母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该心如刀绞一般难过。可今日太后却只是干哭,没有挤出一滴眼泪。我想左相大人就是在思考这其中的缘故吧。”
陈平缓缓点了点头:“张良的儿子,果然不同啊,你既看出了我的心事,不知你对此事作何解?”
张辟强环顾了一下四周,深夜的长安街道并没有丝毫的行人,于是他看向陈平接着说道:“太后之所以哭不出眼泪,只因惠帝骤然崩逝,太子刘恭才只有三岁,当此之时,她最担心的无非就是怕你们这些老臣逼宫作乱。”
陈平闻言,笑了起来:“我陈平胆子小,这逼宫作乱的事我从不敢想。”
张辟强也笑了起来:“左相无此心思,难道右相也无此心么?”说着,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告辞了。”
望着张辟强跳上自家的轺车,辚辚远去的背影,陈平沉下头细思片刻,抬起头走至自己的轺车前对车夫说道:“太尉府。”
陈平跳上轺车,车夫一甩缰绳,轺车辚辚,直向太尉府而去。
太尉府中,周勃也刚刚从宫内回来,惠帝骤然崩逝,使得他在宫中忙了一天,太尉府中的各项公文堆积的如一座小丘,等着他来处理。此时的周勃正点着一盏油灯,在案前埋头处理公文。
长史走进来说道:“启禀大人,左相轺车已到府门前。”
周勃忙放下笔道:“快请进来。”
长史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长史领着陈平走进来,周勃忙站起身看向长史道:“你先退出去。”
长史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陈平快步走上前道:“陛下崩逝,太后只是干哭并未流出一滴眼泪,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周勃摇了摇头,陈平向周勃摆了摆手,二人坐下来后,陈平开口说道:“方才侍中张辟强告诉我说太后担心太子年幼,我等会趁机发难逼宫,心怀心事,故而流不出眼泪。”
周勃看了看窗外的夜空,一拍桌案说道:“陛下才刚刚二十三岁,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他吕雉将陛下逼死的?现在小太子才只有三岁,三岁的娃娃当了皇帝,汉国还能好么?当此之事,咱们正好发难逼宫,逼太后让权!”
“你小点声!”陈平忙说道:“虽说这是你的府邸,可你就不怕被太后的耳目听到?”陈平低下头小声说道:“发难逼宫,谈何容易?那吕泽掌管着北军大营,吕产掌管着南军大营,我等无权无势,贸然动手,非但汉室不能中兴,我等的性命也就没了。”
“别看京师的军权都在那些外戚手里,那北军大营的军士大多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没有兵权,也能调军。”周勃一指面前的陈平说道:“你就是太胆小,太谨慎,如今外戚乱政,这真是当年高皇帝最担心的事。”周勃看着陈平小声接着说道:“你不是说高皇帝当年给过你一份密诏么,咱们不如现在就拿着那份密诏,名正言顺的起兵,将那些乱国的外戚一网打尽。”
陈平低下头沉思起来,周勃也无心办理日常的公文了,他接着说道:“高皇帝才刚走了几年,那些外戚就已经如此无法无天了,咱们这些跟高祖打天下的老弟兄们老的老,死的死,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局面就更难以收拾了。”
“不行。”陈平抬起头道:“不行,现在决不是动手的时候。”
周勃正要开口,陈平打断他说道:“萧大人,曹参大人临终之前尚不敢触犯吕后,为的正是让咱们保存实力,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况且,吕后她为人是狠毒,是残忍,但那只表现在她对待自己的政敌的时候,她对待国家,对待百姓,还是一直遵从着高祖的遗诏的。咱们贸然起事,就算成功了,到时你打算怎么发落吕后?是永久圈禁她?还是将她问斩?她可是当年陪着高皇帝一路走下来的人啊,是我汉国之母。”陈平沉下头接着说道:“投鼠忌器啊,乱国的是吕泽他们,不是吕后。”陈平接着小声说道:“太后老了,她还能活多少年呢?等她逝世之后,才是咱们中兴汉室的时机啊。”
周勃沉下头细思起来,陈平看着他说道:“到那个时候,你大可到北营去,振臂一呼,率领军士们杀入长安,将那些外戚一网打尽,建不世之功勋。”
周勃抬起头向陈平一拱手说道:“周勃愿听曲逆侯吩咐。”
陈平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夜之所以来找你,是有一件要事要和你商量。”
“请讲。”
陈平接着说道:“太后既然担心我等老臣趁机作乱,你我二人不如待大丧过后,一同进谏,请求太后封那些外戚为王。”
“什么?”周勃大惊,他看向陈平说道:“高皇帝立有遗诏,凡非刘姓子孙而称王者,天下共击之。你怎么能公然违背高祖遗诏?”
“若吕后她真敢接受这条建议。”陈平看向周勃说道:“其一,可一举打消她对我等的猜疑。其二,日后咱们就可以外戚违背高祖遗诏为名,召天下之兵共讨之。其三,什么王爵,不过是虚名而已,咱们这是舍虚名而求其实。”
周勃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那等惠帝的大丧过后,我随你一起上奏。”他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说道:“只是那右相王陵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必然看不出你的苦心,到时必然又要和你叫板了。”
东方已经发白,陈平走出太尉府,上了轺车,才决定回自己的府邸休息。回到自己的府邸中,陈平迈步走进后堂偏室,将屋门紧紧关上,转身从塌下拖出一个木箱,他将木箱的锁打开,一份黄皮包裹的密诏顿时显露出来。
陈平从箱子里拿出那份密诏,小心的展开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叹道:“高祖陛下,只等时机成熟,便可将那些外戚一网打尽。”
安葬了惠帝之后,年仅三岁的太子刘恭被内侍抱着强行放在未央宫前殿皇帝的宝座上。吕雉依旧像惠帝在时那样,坐在皇帝的右侧。待群臣朝贺已毕后,审食其走出班部丛拱手说道:“启奏陛下,太皇太后,新君登基,万民乐业,臣提议,大赦天下。”
吕雉点头说道:“准。”
陈平走出班部丛拱手道:“启奏陛下,太皇太后,新君年幼,尚不能亲理朝政,臣奏请太皇太后临朝称制,请太皇太后和陛下应允。”
此言一出,群臣大惊,他们慌忙四下里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就连吕雉都为之一惊,尽管陈平向来胆小,对自己和外戚一向百依百顺,但他毕竟还算是高祖旧臣**,虽然不明面上像王陵那样和自己唱反调,但也不该对自己如此“忠心”,竟奏请自己临朝称制。若自己应允,那日后这汉国的大权不论是实际上还是名义上就都归自己所有了,想到这,吕雉脸上露出了笑容。
陈平接着说道:“另,臣与太尉周勃联名奏请太皇太后加封吕泽,吕台,吕产等人为王,请太皇太后应允。”
“岂有此理!”王陵在班部丛中怒喝一声,快步走出来说道:“昔年高祖定天下,臧荼,韩信,英布,卢绾等人居功甚伟,才被封王爵。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等人跟随高祖沛县起家,都尚未被封王,那吕泽,吕台,吕产等人并无功勋,怎能无端封王?”
“右相之言未免迂腐。”太尉周勃站出来说道:“昔年高皇帝定天下,将刘氏子弟皆封为王侯。如今太皇太后临朝称制,为何就不能将吕氏子弟封为王侯呢?”
“太尉所言甚是!”陈平看向王陵接着说道:“况且当年吕泽在单父起兵佐高祖而定天下,累立战功。吕台吕产皆乃吕泽之子,也曾随其父一起为国杀敌。有功于此,为何不能封王?”
三人的争吵声太大,竟将龙椅上的刘恭吓得哭了起来,慌得一旁的内侍慌忙从袖中拿出玩具上前去逗刘恭,刘恭却不管那些,他一边大哭着一边说道:“我要回宫,我要回宫!”
王陵没有理会刘恭的哭声,他指着陈平周勃二人怒喝一声开口说道:“可昔年高祖临崩之时立有遗诏!凡非刘姓子孙而称王者,天下共击之……”还不待王陵说完,吕雉便高声说道:“你三人不必再争执了,此事重大,可日后再议。”说着,吕雉忽然鼻头一酸,眼泪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怜我儿,刚刚二十三岁便猝然长逝……”她一边抹了抹眼泪一边说道:“散朝吧。”
散朝之后,陈平周勃二人刚刚走出未央宫,只听身后有人高喊一声:“陈平周勃休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