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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未央宫中的喊杀声渐渐停息,放眼望去,雪地之上尽是倒于血泊中的吕氏子弟与门客们的尸体。北军将士迅速与前殿的空场上再次集结,廊檐之下刘章曹窟二人提剑快步走来,刘章向陈平周勃二人一拱手道:“国贼吕产已被群臣乱剑分尸了。”
“好!”周勃望着雪地之上外戚们横七竖八倒着的尸首,抚着胡须大笑了起来,这笑声之中包含着一十六年挤压的怒火,包含着自己被下在廷尉府中所受的百般羞辱与伤痕。
曹窟将宝剑收回剑鞘看向陈平开口说道:“吕产,吕台,吕种,吕更始四人皆已伏诛,该请天子出来主持一下大局了。”说罢,便要引领群臣入殿去请天子出来,“慢。”周勃一伸手臂拦住了曹窟。
陈平握着腰中悬挂的宝剑说道:“就不必请天子出来了吧。”
曹窟忙看向陈平,只见陈平方才说话之时的神色与语气都极为从容,曹窟心中不解,正要开口询问,陈平看向他道:“他是天子么?”
此言一出,本来准备进殿迎请天子出来的群臣们一时皆愣在阶前,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他们的心中,谁现在握有兵马谁现在说话便是一言九鼎。陈平周勃二人诛杀了发动宫变的吕产,哪谁在此时又能阻挡住陈平周勃二人呢?
前殿之内,太后张嫣紧紧的将刘弘护在自己的怀中,她一直在听着殿外的喊杀声,直至殿外的厮杀声停止了,她的心中却仍不得平静。她十一岁入宫,丈夫孝惠皇帝早早病逝,吕后从王美人的手中抢行夺来了孩子交给张嫣去抚养,这个孩儿小小年纪便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最终被吕后一杯鸩酒了结了性命,而后她又不知从何处给自己抱来了现在这个孩子,交给自己来抚养。一晃十数年就在这血雨腥风的宫廷中度过了,张嫣二十多岁便成了太后,冰冷的宫中只有目下自己怀中的这个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他虽不是自己的骨血,却胜似自己的骨血。
外面的厮杀声停了,刘弘忙开口问道:“殿外情况如何?”一名羽林忙回身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周勃刘章二人率领北营军士前来诛杀国贼,吕产吕更始二人现已伏诛,乱兵也已尽死。”
闻听此言,刘弘先前的恐惧一扫而除,他忙转身看向张嫣说道:“母后,您听到了么?周勃刘章率军来救驾了,他们把吕产等人统统杀死了。”言语之中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张嫣自然知道刘弘为什么如此的兴奋,在刘弘的心中,他认为吕产等人伏诛之后,国贼已除,自己自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真正的天子,这是小孩子的心性,在这汹海浮舟的宫中已生活了十数年的张嫣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厮杀声停了,国贼们伏诛了,她的心中反而担心了起来。
刘弘忍着心中的喜悦,慌忙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因为他知道,稍后陈平周勃便会率领着文武群臣来请自己出殿主持大局,他一定要想好说辞,决不能在群臣面前失了天子的威严。
就在刘弘整理衣冠之时,只听殿外传来周勃的喝令声:“当今天子实非孝惠皇帝之子,亦非高祖血脉,乃是外戚所立,不可再居帝位!”
刘弘闻听此言,脸色大变,他正在整理冠冕的双手一颤,冠冕便从手中滑落在地,上面的十二玉旒立刻撒落了一地。只听殿门轰然大开,刘章引领着一队军士迈步走了进来。张嫣慌忙上前将刘弘护在自己怀中,这一切和自己所料的果然不差,可自己没想到的是,这宫廷斗争竟是如此的残酷,外戚方除,便来逼宫,这一切的一切竟来的如此快。
刘章率领军士于刘弘面前站住,陈平周勃引领着群臣也迈步走进殿中。张嫣看向刘章说道:“刘章,你想干什么?”
刘章向张嫣深深一拜之后,手按宝剑看向刘弘道:“这个地方你不能再住了。”
望着刘章那张阴沉且还带着血迹的脸庞,刘弘实在不敢确信这和当时在太庙之中跪求自己颁发血诏时的刘章是同一个人。“皇兄,你怎么......”刘弘正要开口,刘章立刻一声怒喝:“谁是你的皇兄?你是我们家的人么!”
那日在太庙之中,刘章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口口声声求自己给诸侯颁赐血诏的情形还在刘弘的眼前,可如今竟是......人的脸色则能变得如此之快呢?刘弘鼻头一酸,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刘章向身后的军士们一挥手道:“将刘弘带至少府暂住。”军士们拱手应诺之后,迈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刘弘,便向殿外拖去,刘弘声泪俱下的嘶喊着,直至越来越远,嘶喊声越来越小,最终听不到了。
架走了刘弘之后,刘章看向张嫣,只见张嫣的双眼通红,噙着泪水说道:“你不会该说我也是高后所立,并非孝惠皇帝的皇后吧?”
“臣不敢。”刘章忙低头拱手说道:“只是......方今外戚势力还未完全铲除,还请太后也换个住处吧。”说罢,刘章转头看向军士们道:“来啊......”张嫣打断他说道:“我不用他们帮忙,我自己会走。”说罢,张嫣迈步向殿外而去,殿中的朝臣们忙纷纷拱手低头,张嫣狠狠地瞪了一眼陈平周勃二人之后,昂头迈步走出了前殿。
刘章迈步走至陈平面前开口说道:“刘弘和太后如何处置?”陈平转身看向殿中众臣道:“孝惠皇帝英年而逝,本无子嗣,刘弘乃是外戚扶立,并非汉室血脉,废其帝位,诸位可有异议?”
朝臣们闻听此言,忙开口说道:“我等无异议。”
周勃迈步上前高声说道:“迎立新君之事可日后再议,当下京师之中外戚余孽仍在,吕禄此时也正在外领军,还未伏诛。目下,当立刻诛杀朝内朝外吕氏宗族,而后再书信告知函谷关将军郦商,命他诛杀国贼吕禄,待**平息之后,才可商议迎立新君之事。”
刘章手握宝剑高声说道:“绛侯之言甚是!目下当立刻率军前往临光侯府,将那吕氏一族统统杀尽!”
曹窟慌忙上前开口说道:“朱虚侯,绛侯,吕氏乱国,吕产等人率军谋逆,现已伏诛,其余大小族人当视其情节轻重,分别交廷尉署量刑定罪,岂可不分青红皂白,系数杀尽?”
刘章闻听此言,背过身去冷笑一声说道:“他们把持朝政十六年,杀了多少刘氏子孙,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
曹窟忙道:“元凶首恶吕嬃,吕产,吕禄等人自然不可轻饶,可怎能将吕氏全族系数杀尽?”刘章不理会他,只提着宝剑迈步走出前殿,望着雪地上陈列的三千北营军士高声说道:“昔赵王刘友被吕禄等人困死于长安城中时,曾高呼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今天降大雪,实乃吕氏全族葬身之日!”他“噌”的一声拔出宝剑高声喊道:“京师上上下下,朝内朝外,凡吕氏宗族者,不分男女老幼,系数杀尽,已偿我刘氏在天的亡灵!”
大殿之中曹窟听的分明,他慌忙要出去阻拦,只见刘章已率领人马浩浩荡荡出宫而去了,曹窟忙转头看向陈平周勃二人说道:“我等诛杀国贼,只为匡扶汉室,今日元凶首恶已经伏法,刘章他率军滥杀,难道你们想看到一个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长安么!”
陈平周勃二人皆站在那里闭目养神,似乎没有听到曹窟的话。曹窟忙看向殿中的群臣道:“诸公怎可一言不发?”群臣皆低头侧目,大殿之中一片沉默。
陈平没有阻拦是因为他的心中很清楚,刘章的内心此刻充满了愤怒,这满腔怒火的来源,其一是因为外戚干政十六年,对他们刘氏宗族大加残害。其二则是因为如今京中**已平,他的哥哥刘襄自然便没有了继续率军打入函谷关的理由,自然也就无缘于帝位了。刘章和他的哥哥里里外外的忙碌,最终却都成了陈平手中的棋子,他恨陈平,他气愤难平啊。
而周勃不加阻拦,是因为这十六年中他忍耐了太久太久,他已是六旬老人,吕产等辈却将他下在廷尉府的大狱之中,任那些刀笔小吏来羞辱这位功勋卓著的开国元老,他同样的气愤难平。
曹窟站在大殿之中跺足捶胸,不住的叹道:“三千士卒放出去,到底是诛杀国贼,还是掠夺百姓啊......”
陈平缓缓转过身迈步走至廊檐下,望着漫天的雪花,他闭上双眼叹道:“都该结束了。”
漫天大雪之下,刘章率领三千军士刚刚走出未央宫,只见周勃匆匆快步而来,刘章忙开口说道:“风雪如此之大,绛侯何必亲至呢?”
周勃手提宝剑说道:“诛杀国贼,老夫岂能不到?”
刘章转身看向身后的三千士卒道:“你们五百人前往城北,你们五百人前往城南,你们五百人前往城西,你们五百人前往城东,将京中大小吕氏族人,给我系数杀尽,一个也不留!”
军士们高喊一声诺后,刘章指着余下的一千人道:“随我来!”
临光侯府中。
从今日清晨起,吕嬃便急忙派遣府中门客前往未央宫前探听消息,今日吕产吕台等人率军入宫,偏巧天降大雪,吕嬃的心中总有些不安。
吕嬃正在厅中不停来回踱步之时,只听耳边响起老家院的声音来:“出大事了——”吕嬃慌忙向外看去,只见老家院冒着风雪快步踉跄奔入厅中跪下说道:“杀声停了,周勃和刘章领着大队的兵卒向这边而来,老奴亲眼看到,军中长戈之上挑着吕产,吕台,吕种,吕更始四人的头颅啊。”
此言一出,犹如一个霹雳打了下来,吕嬃一下瘫坐在地,脸色煞白,口中喃喃的说道:“败了......怎么顷刻之间就败了呢......”
老家院正要开口,只见吕嬃一把抓住老家院的胳膊道:“伉儿呢?伉儿呢?”
“伉儿在。”只见一名门客拉着一个九岁的孩子快步走了进来,这个孩子名叫樊伉,乃是樊哙与吕嬃之子。吕嬃慌忙上前紧紧将樊伉抱在自己的怀中,噙着眼泪说道:“伉儿,你爹走的早,如今你娘只怕也要去了,娘现在就叫人把你送出城,日后你的衣食生活就只能全靠自己了。”
樊伉一下哭了起来,吕嬃慌忙站起身看向老家院道:“老家院,我把伉儿交付于你了。你现在赶快去收拾行装,家中的金银你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去马号赶一辆车,快快逃命去吧。”
老家院闻言忙上前抱起樊伉看向吕嬃说道:“小主人的性命尽交付在老奴的身上!”说罢,忙抱着樊伉前去收拾行装。吕嬃正要召集家中大小人等让他们尽快逃命,只听府外已传来喊杀一声,只听砰的一声,府门被数脚一起踹开,守门的五名仆役已惨死于府门之前。
周勃刘章二人引领着士卒迈步闯了进来,刘章举着宝剑高声下令道:“国贼吕嬃,把持朝政,迫害忠良,全府上下人等通通就地处斩!”
此令一下,士卒们便挥动手中长戈皆像脱缰野马一般直冲入临光侯府中,吕氏族人,大小仆役,不分男女老幼,撞见便杀,府中各屋各堂皆被破门而入,一拥而上疯抢金银珠宝,打砸抢烧,昔日华贵肃穆的临光侯府立刻变得火光冲天,杀声连连。
吕嬃慌忙擦拭了眼角的泪水,端坐于正堂之上。周勃刘章二人迈步进来,刘章拔出宝剑一指吕嬃喝道:“祸国殃民的婆娘,你可认罪么!”
吕嬃冷冷一笑,怒视着刘章说道:“我是临光侯,是樊老将军的结发之妻,你敢杀我?”
周勃一声怒喝:“你还有脸提起樊老将军?樊老将军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婆娘!”
吕嬃仰头大笑起来,她怒视周勃说道:“我只恨在廷尉府的大牢里竟留了你的性命!”周勃“噌”的拔出宝剑,只一件刺中吕嬃的咽喉,一团血花溅起,吕嬃倒在血泊之中。
待周勃刘章二人走出正堂之后,虽下着大雪,却仍遮掩不住临光侯府里里外外弥漫着的血腥味,兵卒们的屠杀已接近尾声,临光侯府内果然是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周勃忽然眉头一紧,他高声说道:“坏了!樊老将军的儿子就在府中!”刘章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他慌忙看向正在大肆屠杀,抢掠的士卒们喊道:“谁看到一个九岁左右的孩子了!”
此刻血腥味弥漫的临光侯府,士卒们早已杀红了眼,他们的眼中现在只有头颅与金银珠宝,哪里还去回答刘章的问话。周勃和刘章二人慌忙再次快步进府去寻找。
府中后堂的偏室之内,老家院正在收拾行装,忽听外面喊杀声起,只见数队官兵正在外面杀人,他忙拉着樊伉快步躲至庖堂的柴堆之后。士卒们大肆屠掠,后进的士卒找不到金银,便忙跑到后院去寻找,只见唯有庖堂还未有人进去搜过,便忙持刀冲进堂内,翻开柴堆,一眼便看到躲在里面的家院和樊伉,此刻哪里还会多问,举起长戈便刺穿了二人的心脏。
“慢!”周勃刘章二人快步而来,可终是晚了一步,九岁的樊伉已被刺死在了柴堆之上。周勃仰头长叹道:“樊老将军的骨肉啊。”
大雪之下的长安城中,果如曹窟所说的那样,士卒们开始还只是挨家挨户屠掠吕氏族人,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红了眼,漫天的大雪并没有让这些兵卒们冷静下来,他们一脚脚踹开了寻常百姓的屋门,一刀刀挥向了他们的脑袋,屠掠之后又是一把大火烧了民居。漫天的雪花终是扑灭不了这冲天的大火,长安城自修建至今日,第一次淹没在了火海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