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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外,兵戈林立,颇有大战来临之感。
吕禄与郦寄率领一千兵马本欲昼夜兼程迅速赶到函谷,可却因前日的大雪而足足耽误了两天的行程。待大雪停后,吕禄便急忙下令继续赶路,自他离了长安之后,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不安,他急切的希望早一日赶到函谷关,弄清楚灌婴与刘襄在荥阳交战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也急切的想得到长安城中吕产等人的进程如何。
眼见函谷关已显露在自己的面前,吕禄慌忙下来全军人马快速入关,郦寄在一旁笑着说道:“家父必然已率函谷大小将官于关口迎候主公了,这连日赶路,入关之后主公可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虽然函谷已近在眼前,可吕禄却着实高兴不起来,此刻的他心事太重了,他转头看向郦寄道:“我心中不知为何,觉得堵闷的很,当此内忧外患之际,我哪有心思休息啊,待破了诸侯联军之后,方可安枕啊。”
郦寄忙拱手笑道:“主公为国操劳至此,虽管仲乐毅而不如也。”
正说话间,吕禄郦寄二人已领着那千余兵马来至函谷关前,函谷关将军郦商果然已早早领着大小将官立于关下等候,可吕禄却分明发现函谷关上兵戈林立,他曾因国库亏空一事而被吕后发至函谷关效力,这里关防的情况他是耳熟能详的,可今日关上站岗军士的人数怎么比往日多出了三四倍之多,而且他们手中不持长戈,而是双手握着一把红漆蹶张弩,这决不是平日站岗时所要携带的兵器。吕禄觉得,今日函谷关的气氛着实有些不太对。
眼看吕禄和郦寄已至关前,郦商快步上前朝吕禄拱手说道:“臣函谷关将军郦商率函谷大小将官在此恭迎赵王兼领相国太尉!”话说出口之后,连郦商都觉得绕口,后面的将官们也忙纷纷拱手拜道:“恭迎赵王!”
吕禄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起郦商说道:“我在老将军面前乃是晚辈,怎能受老将军如此大礼?”吕禄看向后面齐齐下拜的将官们道:“众位将军快请起来,此番还要全仗众位将军奋勇杀敌,方能击退关外的五镇反王们。”
郦商看向吕禄说道:“今日赵王亲临前线,臣等将士倍受鼓舞,必将士气大振,破敌只在朝夕之间!”
吕禄忙道:“老将军,你我同为人臣,您怎可在我面前称臣啊?”
郦商忙再次拱手说道:“赵王身领朝中相国太尉两大要职,老夫不过只是守门老奴而已,在赵王的面前,老夫安敢不称臣?”
如此恭维的话竟出自年仅七旬的高祖老将郦商之口,要在平时,吕禄必然心中大畅,以为像郦商这样的老将军都已倒向了自己,可今日他却总觉得郦商看似恭维的语气中还隐藏着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郦商向吕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赵王入关叙谈!”
待吕禄迈步入关之后,郦商指着郦寄说道:“寄儿啊,将军士们带入营中修整。”郦寄望着父亲的眼神,他已明白了一切,他缓缓点了点头后,转身领着那千余兵马向函谷的军营而去。
郦商转身领着将官们忙在后面跟随着吕禄一同进入了关中。
望着关内熟悉的一切,吕禄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因罪被发至这里充任兵卒的事情,转眼之间多少年过去了,只怕连吕禄自己都记不清了,那时的他不过是朝中的治粟内史而已,可今日的他是赵王,是相国,是太尉,人臣之巅,人臣之巅啊,想到这些,吕禄不由感慨起来。
就在吕禄感慨不已的时候,营内的军士们已悄悄的围拢上来。吕禄转头看向郦商道:“我在京中前后给灌老将军发了数道军令,命他与叛军交战,为何迟迟不见战报送来?”
郦商拱手回答道:“灌老将军此刻正在荥阳与叛军交战,已大小交战了十余场了,互有胜败,怎么?赵王不知?”
什么?灌婴并没有无视军令迟迟不战?哪为何吕平在书信中丝毫没有提及此事?吕禄心中一时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郦商抬头望着函谷关前的积雪道:“前日关中大雪,赵王一路之上可还好走?”
闻听郦商发问,吕禄这才回过神来,忙笑了笑道:“若不是因了这场大雪,兴许还能早到几日呢。”
郦商笑道:“这关中的雪啊,向来都是这样,说下就下。”郦商长叹一声说道:“十六年啦......”
吕禄转头看向郦商道:“什么十六年?”
郦商抬手指了指函谷关的关顶说道:“十六年前高祖皇帝平叛英布归来,箭伤复发,车驾行至函谷之时,高皇帝一定要强忍病痛登关眺望。”郦商那饱经风霜身陷于皱纹之中的双眼一时滚动起了泪花:“当时也是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啊,可高皇帝就是这样的脾气,他忍着病痛,冒着风寒登上了函谷关顶,以至一口鲜血喷出,仰头倒在了关上啊。”
吕禄停止脚步,他不知道老郦商为何要在此时提起高祖的事情来,但他能感觉到,情况一定不妙。只见老郦商仍在那里说道:“老朽知道,高皇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根基未稳的汉国江山啊,故而就在关顶,高皇帝拉着我与郦寄的手说......”郦商再也忍不住了,想起当年的情景,老泪立刻纵横开来,他闭上双眼说道:“这京都的防务,汉国的安危,朕就托付给你们父子二人了。”
“郦老将军。”吕禄眉头紧锁,他看向郦商说道:“你什么意思?”
“你们这帮乱国的奸贼。”郦商慢慢睁开双眼,转身看向吕禄说道:“高皇帝浴血拼杀所得来的天下,尔等宵小之辈也配夺之么?”
吕禄慌忙一把拔出宝剑,此刻他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早已围上来了一队手持长戈的军士来,他慌忙看向郦商说道:“郦商!你......你要造反么!”
“尔等祸国殃民,还有面目说他人造反?”
吕禄慌忙闻声看去,只见郦寄手持宝剑正向自己走来,他慌忙说道:“郦寄,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叛我?”
“你身为汉臣,不思报国,反欲行篡逆之举,何谓不薄?”郦寄举起宝剑指着吕禄说道:“可笑你已将死尚蒙在鼓里,当年你被发至函谷之时,陈平便让我父子二人假意交好于你,为的就是日后尔等作乱之时,我可为内应,不想果然全被陈老相国料中了。”
吕禄闻言大惊,原来自己的一切举动陈平等人早已知晓,如此看来,重用郦寄是自己中了陈平的计,命灌婴领军出征是自己中了陈平的计,如今自己与吕产分头行动同样是中了陈平的计!那如此说来,吕产此刻只怕早已......冷汗一滴滴的从吕禄的额头上渗出,他举着宝剑不住地向后退,脑海中闪现的尽是那个在朝堂之上装病卖傻的老陈平.......
“就是啊......每过小半个时辰就要进一次药,郎中嘱托,这药可千万不能断啊。”
“啊......老臣快,快喘不上气来了,请命下殿进药休息,求,求陛下恩准.......”
“这个老狐狸!”吕禄嘶声呐喊,可此刻却显得格外无力。
郦寄举起宝剑高声喊道:“众军听令!奉高祖诏令,诛杀国贼吕禄!”
军士们齐喊一声诺后,举起长戈便向吕禄刺去,只听一声惨叫,数团血花溅在雪地之上,数十支长戈顷刻之间便刺穿了吕禄的心脏,他仰头倒在血泊之中。
荥阳,灌婴军中。
中军帅帐之内,灌婴正在阅览一份刚刚传来的竹简,帐内只有都尉栾布一人。待灌婴放下竹简之后,栾布忙悄声问道:“情况如何?”
灌婴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上苍佑我炎汉。”
栾布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灌婴看向栾布说道:“京师之中陈平周勃已将吕产吕嬃等人诛杀,函谷关内郦商老将军也已将吕禄诛杀,十六年呐。”
“报——”中军司马快步入帐拱手说道:“启禀上将军,车骑营,南营,北营三位校尉将军前来探望上将军的箭伤。”
灌婴闻听此言,冷冷一笑,栾布转身看向中军司马道:“让他们三人进来。”
“诺!”中军司马转身出帐,不多时,只见三名校尉迈步而入,拱手拜道:“参见上将军!”
望着下面跪着的这三个人,灌婴伸手从案前签筒中掏出一支令箭“啪”的一声掷于地上高声说道:“甲士何在?进帐拿人!”
此言一出,数名帐前甲士快步入帐,上前将那三名校尉死死押住,栾布走上前去将他们三人的军盔一一摘下,三名校尉慌忙抬头高呼:“我等只是前来探望将军的箭伤,我等何罪,请上将军明示!”
“你们三个真当老夫不知道么?”灌婴站起身,迈步走至他们三人面前说道:“你们三人身为军中校尉,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与吕禄等人相互勾结。”灌婴冷笑着背过身去说道:“此番老夫挂帅出征,吕禄等人给你们三个的指令是,协助吕平一起督战,催促老夫尽快与诸侯联军决战,若是老夫拖延不战,或是另有二心,你们便可便宜行事,拿了老夫的人头去交给吕禄吕产,老夫说的不错吧?”
三个校尉闻听此言,心中皆是一惊,转而慌忙说道:“上将军说哪里话?末将听不明白!”
“老夫此番一直不战已将近一个月了吧?”灌婴迈步返回帅案前冷笑道:“只怕你等早已迫不及待要取了老夫的人头到吕禄的面前邀功了吧?”灌婴看向栾布说道:“搜他们的身。”
栾布忙上前搜身,果然搜出匕首三把,灌婴一拍帅案怒喝道:“饱食汉禄,不思报国,反与奸党合谋,将北营南营校尉给我带下去,待率师回京之后交廷尉署依律定罪!”
甲士们高喊一声诺后,上前拖起南北二营的校尉便向帐外而去,他二人连忙高呼道:“灌婴!你果然是借故不战,你与刘襄合谋,相国大人知道了,必然饶不了你!”
帐中只剩下车骑营的校尉,他慌忙向灌婴不住的磕头说道:“上将军,末将知错,末将认罪,求上将军宽恕啊。”
灌婴看向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人把他二人带下去,而单独留你在帐中么?”
车骑营校尉涕泪横流,不住的磕头说道:“末将不知。”
灌婴看向他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老夫想知道,吕禄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又是从何事起就开始为他卖命的?”
“自三年前吕禄调任卫尉之后,便私下里来找末将,他许我车骑将军一职,让我时刻监视老将军一举一动,时刻回报于他。”
“一个车骑营的将军就把你收买了。”灌婴闭上双眼叹了口气道:“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灌婴的兄弟了,拉下去,斩!”
车骑校尉慌忙急呼饶命,甲士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拖出帐外,只听一声惨叫,一名甲士捧着校尉的头颅走进帐中,灌婴睁开双眼看向栾布道:“该去找他了。”
监军大帐内,灌婴率军到达荥阳已将近一个月了,可却仍每日借故不战,吕平心中十分慌乱,他已又发至京师数封密信请求如何处置,可他的这些密信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京中根本将没有回书前来,他的心里更加慌乱了。
此刻的吕平正趴在案前准备在给京中发一道密信,当他抬起头时,灌婴栾布并十数名军士已不知何时站立在自己的面前了。
吕平吃了一惊,他慌忙伸手想将桌案前的信件拿回手中,却不想栾布抢先一步一把将其夺过来,灌婴看过密信之后说道:“你既然这么想见吕禄,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吕平脸色大变,他慢慢向后退着,栾布拔出宝剑说道:“不止是吕禄,你们一家人都在等你呢!”话音方落,栾布挥手便一剑刺去,吕平惨叫一声,翻身倒在血泊中。
荥阳界前,灌婴的兵马陈列于此,中军大纛旗上高高的挑挂着吕平与车骑校尉的人头。齐王刘襄也率领联军兵马迅速前来,刘襄快马奔至灌婴阵前朝灌婴一拱手笑道:“灌老将军果然定国柱石,刘襄恭贺老将军诛灭诸吕,建此大功!”
灌婴忙向刘襄还了一礼说道:“齐王过奖了,此番能够平息诸吕之乱,全赖京中陈平周勃与函谷将军郦商里应外合,方能一举剿灭国贼,老夫何功之有?若说此番有功勋者,令弟刘章与平阳侯曹窟还有中尉郦寄,皆有大功。”灌婴看了看刘襄身后的诸侯一十二万联军兵马道:“齐王与众藩王并所率将士们也皆应是首功,若非齐王首开义举,号召天下诸侯起兵勤王,则京中兵力不会空虚,陈平等人即使有良策在胸,也不好动手啊,故而齐王才是首功啊。”
闻听此言,刘襄心中虽有怒火,此刻也只好压在胸中,不好再提,他只好看向灌婴笑了笑道:“今日国贼已除,刘襄当和老将军一同班师回京。”
“齐王回京作甚?”灌婴看向刘襄笑道:“齐王身后诸侯联军一十二万,这么多兵马,还是早早班师回国的好。”
刘襄闻言,仰头大笑起来,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兵马抬头看向灌婴说道:“莫非老将军疑我刘襄另有心思?”
灌婴也大笑起来,他勒住马头看向刘襄说道:“齐王身为高祖长孙,虽为庶出,然却敢第一个站起来讨伐诸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血气,老夫敬佩之至!老夫当然知道齐王是一心为国,决无别的心思,可齐王领着这一十二万兵马入京,老夫不说什么,可只怕朝中的那些御史和执笔的史官们饶不了大王啊。”
“此话怎讲?”
灌婴笑了笑接着说道:“刘弘并非高祖血脉,废他的帝位已成必然之举,当下诸吕已尽皆伏诛,内乱都已定了,当此非常之时,大王你领着一十二万兵马入京,意欲何为啊?”灌婴催马来至刘襄面前,看向刘襄低声说道:“就算这天子的帝位最后给了大王,可史官们也必然会在史册上记上这么一句,诸吕伏诛,齐王率军入京,军民皆惧之,不敢不服。”灌婴看向刘襄笑了笑道:“话已说的这么明白了,齐王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刘襄笑了笑,看向灌婴低声说道:“寡人若是不怕史官的笔,不怕后人的非议,就是要带兵入关呢?”
灌婴闻听此言,便向刘襄一拱手道:“那老夫麾下这十数万兵马将严阵以待,老夫也想和齐王较量较量这战阵厮杀之道。”
刘襄闻听此言,仰头大笑起来,他看向灌婴笑道:“诸吕尽皆伏诛,国乱已定,寡人高兴啊,方才故戏言耳!”说罢,刘襄拨转马头返回诸侯联军的阵中。
灌婴分明听到齐王的笑声之中还包含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一声长叹如此的悲凉,竟发自这位还不到三十岁,尚意气风发,血气十足的齐王之口。
齐王刘襄回到阵中便下令,三日之后,大军班师,联军各回本国修整。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齐王刘襄一人一马站在一座山丘之上,他放眼凝望着长安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自己此生无缘于帝位了......
泪水在他的眼中打着转,这一望,终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凝望长安。
公元前180年,陈平周勃在京中设计终于解决了长达十六年外戚干政的乱局。**已平,齐王刘襄虽心有不甘,但却不得已而收兵回国。灌婴也随后班师返回了长安。诸吕之乱终于被平定了,刘弘并非高祖刘邦的血脉,废其帝位已成了早晚的事,可面对着目下这个凋零残破,国弱民穷,内忧外患的汉国,这副重担到底该托付给谁,成了陈平周勃等人当下必须尽快抉择的难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