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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顿将头沉的很低:“左贤王,你的意思,难道稽粥会杀他的父亲么?”
“难道不会么?”左贤王和另外几个贵胄们相对视了一眼,冷笑道:“大单于当年不就是靠弑父杀兄才夺得大位的么?”
竟敢在自己的面前提起当年弑父杀兄之事,冒顿的眉头立刻紧紧拧成一团,他抬头狠狠地瞪向左贤王。冒顿单于英武了一辈子,往日对待这些贵胄们,他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单单一个眼神便能震慑的他们不寒而栗,可今日却不同了,面对冒顿愤怒的眼神,左贤王并无丝毫的畏惧,仍是在那里不住的冷笑。
“我明白了......”冒顿怒视着左贤王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并无传唤,你们竟都跑到我这里来,张口闭口要我废杀了稽粥,原来你们不是冲稽粥来的,是冲我来的啊。”
左贤王笑道:“大单于,您这话就不对了,您是草原上的雄鹰,我们都是您的臣子,哪有冲您的道理?”
冒顿单于正要说话,只听帐外传来一声:“右谷蠡王挛鞮木到——”
帐中诸人皆将目光看向帐外,只见大帐被两名兵士左右掀起,挛鞮木一身甲胄,腰挎弯刀大步迈入帐中,向正上方居坐的冒顿一行礼道:“参见大单于!”
到了这一刻,冒顿的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拖着病体看了看迈步而入的挛鞮木,又看了看帐中居坐的那些贵胄,口中说道:“好啊,都来了。”冒顿重新将目光放在挛鞮木的身上道:“挛鞮木,你来干什么?”
挛鞮木忙开口说道:“大单于,我有紧急军情要面呈大单于。”
“什么紧急军情?”
“难道大单于真的不知么?”挛鞮木看向冒顿说道:“稽粥所部一到云中便驻下军来,既不进攻也不后撤,这是有意怠慢大单于的君令啊。”挛鞮木沉下头片刻抬起头继续说道:“而且,在下还得知,稽粥迟迟不进攻的原因便是他此刻根本无心对汉朝用兵,他是在等待时机,准备杀回单于庭,弑父夺位。”
冒顿本就黯淡的脸上立刻阴沉了下来。
挛鞮木上前一步接着说道:“大单于,当初属下举荐稽粥领兵出征,本是想让稽粥借此机会,一来建此大功,而来打消草原上的流言蜚语。可没想到他真是一头喂不熟的恶狼啊,面对风言风语,大单于尚如此信任于他,让他率领甲骑攻汉,可他却想用这批甲骑来伺机夺位啊。”
冒顿笑了起来。
挛鞮木与帐中贵胄们对视了一眼后,看向冒顿说道:“大单于不必动怒啊,虽然精锐甲骑如今俱在稽粥之手,可大单于还有王庭卫兵与我等的兵马在,大可保王庭无忧。事不宜迟,请大单于立刻下令,废去稽粥王子的名号,再降一道诛杀稽粥之令,我等可保大单于安全,王庭无忧!”
冒顿强忍病痛站起身看向挛鞮木道:“废杀稽粥?挛鞮木,难道你想让我把这个单于的位置传给你么?”
挛鞮木听罢此言,笑了笑道:“属下并无此意。”
“大单于。”左贤王站起身看向冒顿说道:“您是挛鞮氏,挛鞮木亦是,他虽不是您的儿子,可也是挛鞮一族,为何就不能接替您的位置呢?”
冒顿听罢,不住的冷笑了起来。
在座的诸位贵胄们见状,不约而同的一起开口问道:“大单于何故发笑?”
挛鞮木开口继续说道:“大单于,稽粥虽是逆子,辜负了大单于的信任,可大单于也不必如此心寒啊,不是还有臣下呢么?”
冒顿一边冷笑着,一边抬眼打量着帐中的贵胄们:“我若现在就下令废杀稽粥,令挛鞮木为王子,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吧?”
贵胄们闻听此言,皆纷纷点头说道:“臣等皆是此意!稽粥欺天罔地,狼子野心,请大单于即刻下令废杀稽粥,另立挛鞮木为嗣!”
冒顿仰头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来颤抖的指着殿中的诸人说道:“我说今日你们为何纷纷不起自来,原来是来逼宫的啊?”
正说话间,只听帐外传来乌杜尔着急的声音:“大单于!大事不好,王庭被围了!”
帐中众人忙向帐外看去,只见乌杜尔挎刀匆匆而来,面向冒顿“扑”的跪倒,高声禀道:“禀告大单于,王庭已被团团围住了!”
“惊慌什么?”冒顿看向匆忙进帐的乌杜尔道:“谁的兵马?莫非真是稽粥的人?”
乌杜尔抬头环顾了一番帐中所坐的各贵胄们,沉下头道:“是......是谷蠡部,贤王部,骨都部的兵马。”
帐中贵胄们闻听此言,脸上皆是扬起一丝微笑。冒顿苍老的脸上凝结出滴滴汗水来,他看着帐中的贵胄们道:“哦?诸位这是什么意思?看来今天我若是不答应,我的脑袋就要被诸位砍下来了吧?”
乌杜尔跪在地上,抬头紧张的观察着帐中的局势,只见挛鞮木朗声笑了起来,边笑边道:“大单于多虑啦,我等皆知大单于的精锐甲骑此刻全在稽粥的手中,眼下稽粥在外,音信全无,他时刻有可能带兵前来夺位啊。”挛鞮木与帐中诸贵胄们相视一笑,继续说道:“这情势危急,故而臣等才未行通禀,将各自部中的兵马调来,意在拱卫王庭,保护大单于的安全,决无悖逆之心。妄想夺位的是他稽粥!”
“对!”左贤王随即迎合道:“大单于,谷蠡王说的对,我们带来各自的兵马,是为了保卫王庭,使得那稽粥不能有可乘之机,我等皆是赤胆忠心啊。”
骨都侯也跟着说道:“大单于,事已至此,您就不必再迟疑了吧?请大单于立刻下令,先废了那稽粥的王子之位,而后再下令诛杀,待那稽粥的兵马前来夺位的时候,我等也好名正言顺,将他拿获。”
冒顿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低沉着头坐在那里,不住的喘着粗气。
眼见冒顿还不肯就范,挛鞮木便上前一步说道:“大单于还迟疑什么呢?臣等这些兵马,可都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勇士,他们可是急性子,若是大单于迟迟不下令的话,那臣等可就要代劳了!”
冒顿连连咳嗽起来,乌杜尔慌忙走上前来,冒顿看向他道:“乌杜尔,扶我起来。”
乌杜尔忙将冒顿慢慢从榻上扶起,冒顿一边一步步的向帐外走,一边环顾着帐中的这些贵胄们,谷蠡王......左贤王......左右骨都侯......他的心中暗暗想着:“这些恶狼,时至今日,终于露头了......”当冒顿将目光看向身旁扶着自己的乌杜尔时,只见乌杜尔满头白发,面上无光,眼眶之中还在滚动着泪花,他不由心中暗想道:“乌杜尔是自己人。”
冒顿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乌杜尔道:“乌杜尔,你怎么哭了?”
乌杜尔老泪纵横,他一边扶着冒顿一边低头说道:“大单于,王庭被围,老奴身为王庭将军,这是老奴的失职。若不是如此,大单于也不会陷入现在被动的局面。”
冒顿苍老的脸上微微笑了笑道:“这些恶狼如此狡诈,利用我的疑心,把我都骗进去了,你当初劝我,我却没听进去,今日之事和你无关,皆是我的过失。”
“大单于,您不要再说了。”乌杜尔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帐中的那些贵胄们道:“大单于,王庭之内尚有守军数千人,只待您一声令下,老奴便和这些恶狼拼个你死我活!”
“乌杜尔!”挛鞮木冷笑着说道:“时至今日,你竟还敢在大单于面前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我早知你是稽粥**,今日不劳大单于吩咐,待我先砍了你这条守门老犬的脑袋!”说罢,挛鞮木“噌”一声拔出弯刀,便要砍向乌杜尔,乌杜尔也忙拔出弯刀,两刀“砰”的一声相撞在一起。
冒顿见状,强撑病体快步走至帐前,一把掀开帐帘,用尽气力高声喊道:“甲士何在!”
“杀——”随着冒顿的一声令下,帐外立刻杀声四起,大帐四周立刻被一队手持火把的甲士团团围住。帐中贵胄们大惊失色,挛鞮木心头一震,慌忙看向帐外,声音惊慌乃至发颤的喊道:“是......是单于甲骑!”
“怎么可能!”帐中贵胄们慌忙站起身来,左贤王忙看向冒顿说道:“冒顿!你的甲骑不是都被稽粥带走了么?”
乌杜尔同样是一脸吃惊,只见冒顿转过身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微微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包含着这位三十年老单于该有的权谋智慧与凌然杀气。冒顿看向帐中的贵胄们冷笑道:“若非如此,焉能让你们这群隐藏的恶狼露出凶相来?若非如此,我怎能帮我儿子一举拔掉他继位之前的最后几根拦路的荆棘?”
挛鞮木慌忙看向帐中贵胄们道:“大家不要慌乱!”他强作镇定看向冒顿说道:“王庭外已被我等数万兵马环环围住,你就算手上有这么点甲骑再加上那几千个王庭守军,你也休想剿除我等的围庭兵马!”
“不必心急。”冒顿一指挛鞮木和他身后的贵胄们道:“少时便让你们看个明白!”说罢,他一转头看向帐外的甲骑道:“还不将这几个恶狼给我拿下!”
帐外甲骑拔出弯刀,一拥而上,将挛鞮木等人死死按住。“把这几个恶狼给我拉到庭前去!”说罢,冒顿看向乌杜尔道:“扶我到庭前去。”
乌杜尔忙上前扶住冒顿,一步步向庭前而去。乌杜尔看向冒顿低声说道:“原来大单于早就料事在先了,莫非稽粥殿下所带走的兵马根本不是甲骑?”
“乌杜尔啊。”冒顿看向乌杜尔道:“你想错了,我并没有料事在先。”
乌杜尔并没有听明白,只见冒顿继续说道:“我当年弑父杀兄才夺得王位,深知这人心之恶,故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留一步后手,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都休想将我手上精锐的甲骑全部调走。前段时间,我病的很重,我怀疑过所有人,怀疑过稽粥,怀疑过挛鞮木,甚至......”冒顿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乌杜尔道:“甚至也怀疑过你,所以这次我才没有告诉你我还留有甲骑的事情,可是你刚刚的表现,让我明白了,你是自己人,是我冒顿的好兄弟。”
冒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与语气皆很淡然,这使得乌杜尔不知为何,竟渗出一身的冷汗来。乌杜尔看向冒顿说道:“大单于,我已经探听清楚了,草原上针对稽粥殿下的流言蜚语皆是挛鞮木等人所散播,挛鞮木利用这次汉朝的藩王来信联合匈奴一同发兵的机会,劝说大单于将稽粥殿下支开,就是为了今日的逼宫。”
冒顿只是听着,一步步的向庭外走,没有丝毫的回应。乌杜尔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低声说道:“难道大单于还在怀疑稽粥殿下么?”
“乌杜尔。”冒顿停下脚步,看向乌杜尔道:“你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可你要记住一句话,不到最后的关头,谁也不能信。挛鞮木是想离间我和稽粥,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你就真的确保稽粥他没有二心么?”
乌杜尔只觉得锋芒在背,他说出的话都显得微微发颤:“大单于,您莫不是还要父子相......相......”
“我不会父子相残的。”冒顿抬头仰望着草原的星空,眼眶之中滚动起了泪花:“稽粥是个有才干的人,把草原交给他,必然能在我创下的基业上更上一步。我老了,也该把这个位置让给年青人了......等稽粥此次回来,若是我病死了,也就算了,就算我暂时不死,我也决定将这位置提前传到他的手中。”冒顿看向乌杜尔,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跟我去替稽粥把他继位的最后一道障碍给清除了。”
乌杜尔闻听此言,忙上前扶着冒顿,一步步向王庭外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