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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们一时之间,在绛侯府前吵嚷了起来。张相如伸展双臂,开口说道:“诸位且静,既然绛侯不肯出面......”张相如看向冯敬说道:“那就请上党侯出面,上党侯若是不肯出面,那我就出面。总之就是一句话,列侯归国?归个鸟!老哥哥们为了汉国出了一辈子力,咱们就是老死,也要死在长安!”
老臣们闻言,纷纷点头说道:“东阳侯所言极是,咱们若是都走了,这朝政还不是尽由贾谊那个酷吏去摆布?变法变法,迟早要将高祖皇帝的基业给变没了!”
一位老臣看到冯敬迟疑的神情,开口说道:“上党侯若是迟疑不决的话,那大可不必为难了!我们这些老弟兄们,都是战阵厮杀中捡回来的一条烂命,本无所顾忌。可是我们深受高祖皇帝厚恩,如今岂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酷吏把持朝政?上党侯不愿出面,那就请回吧。列侯归国?老夫要和那个贾谊抗到底!”
“既然诸位都是一片为国之心。”冯敬点了点头道:“那好!战阵厮杀,你死我活之时,咱们尚且面不改色。现在对付这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孩子,何惧之有?”冯敬看向面前的老臣们说道:“风雪太大,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老哥哥们,都随我到府中议事。贾谊想让咱们走人,咱们就先让他滚出长安!”
风雪之中,十数辆轺车向上党侯冯敬的府中而去。那雪越发下的紧了。
长安,中大夫府。
贾谊和晁错正在一起重新整理来年开春准备发行的法令,农耕新法,列侯归国与藩王推恩。晁错放下手中文案,看向贾谊说道:“谊兄,我的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之感啊。”
贾谊一边整理案前文案,一边问道:“今日朝堂之上,那些老臣们竟敢擅自离朝,摆出脸色来给陛下看。陛下没有被吓到,怎么?晁兄被吓到了么?”
“我人微言轻。”晁错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吓着不吓着?我的心里不安,觉得那些老臣们会生出事端来。”晁错看向贾谊说道:“农耕新法好办,这列侯归国难办啊。这些列侯们虽然都老了,但他们的脑子可不糊涂。他们留在京城,他们子孙后代便都能在朝堂上为官。他们在京城,这政治机遇要比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大的多。他们在京城,陛下做什么事都要问一问他们的意见,他们若是回到封地,一个小小的县尉就可以监管他们的一言一行。凡此种种,利益牵扯,我想,他们决不会乖乖奉行新出的法令的。今日朝堂上,他们言辞讥讽,擅自离朝,便是和新法唱反调的第一步,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贾谊放下手中文案,细想着方才晁错的话。
晁错继续说道:“谊兄,如今这朝堂上,这些居功甚伟,不可一世的老臣们虽然都已经被陛下夺去了实权,那绛侯周勃的兵权此刻也都在代地旧臣,宋昌张武二位将军的手里。可是,他们辅佐三朝帝王,在长安的根基之深,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晁错低下头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谊兄你还记得么,当年诸吕乱政,政权军权都被吕禄吕产二人牢牢掌控。可绛侯周勃,布衣便袍入北军大营,一声令下,北营的将士竟然群起响应。这有的时候,这名望人脉比那冷冰冰的兵符要可靠的多啊。”
贾谊看向晁错:“晁兄,你什么意思?”
晁错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心中不安,如果周勃冯敬那班老臣们就是不遵新法,双方都撕破脸了的话,陛下会选哪一方呢?陛下是选择我们,还是选择老臣们呢?”
“陛下早就想变法强国了,就是因为这些老臣们,仗着自己有战功在身,处处掣肘。”贾谊看向晁错说道:“说到底,这列侯归国,就是为了赶走他们,使得陛下今后发布政令之时可以免于被他们掣肘。你觉得,陛下会站在那些老臣的一方?”
“谊兄。”晁错看向贾谊,叹了口气道:“你一腔报国热血,一心只在变法强国上,可你又哪里懂得这权术之道呢?”晁错站起身道:“谊兄,你自比前秦的商鞅,可你能保证,当今的天子是前秦的孝公么?商鞅变法二十年,使得弱秦变强秦,世人皆称颂商鞅之功,实则不然,商鞅若是没有孝公这样贤明的君主在背后支持,商鞅早就被老氏族们赶出秦国了。”
贾谊站起身道:“难道当今天子不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么?”
“当今天子虽然也是明君,可历代那么多明君,真正能像孝公那样,一言九鼎,拼尽全力保护变法大臣,竭尽心力势要完成变法的,又有几个呢?”晁错的这番话显然已经憋在心中许久了,他看向贾谊继续说道:“魏文侯不是明君么?变法重臣李悝却最终自杀而死。楚悼王不是明君么?变法重臣吴起最终却是被小人所杀。凡此种种,太多太多。当今天子贤明,思谋变法强国,可到时周勃冯敬等人就是群起而攻,抨击新法,纵然天子贤明,到了那个时候,他难道真的不会动摇么?他难道真的会为了新法,而不惜向这些汉国的元老们下手?到了两难之时,他难道真的会开罪于这些在战火之中一刀一枪追随高祖打天下的老臣们么?”
晁错的话直击贾谊的心灵,他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
晁错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道:“谊兄你是国士,不计个人安危也要推行新法,富国强兵。可是你不懂这权术之道,只怕你当不成商鞅,只怕......只怕......”晁错看向贾谊:“只怕你只能当屈原啊......”
贾谊缓缓摇了摇头:“不......陛下跟我说过,让我放手去干,排除非议有他在,护法之事则有车骑将军薄昭,和宋昌张武二位将军在......”
晁错见状,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道:“变法成败在陛下,谊兄你还是该进宫一趟,去听一听陛下的态度到底有没有动摇。”
长安,未央宫,宣室内。
贾谊冒着风雪而来,刘恒忙让邓通在室内加设一席坐案并为贾谊端来了热茶,刘恒看向贾谊:“不必着急,风云再变,这天也塌不下来,你先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再和朕说话。”
贾谊坐下来,端起热茶,刘恒向邓通摆了摆手,邓通忙低声应诺之后,转身退出宣室。刘恒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向贾谊说道:“外面这么大的风雪,卿到底是何事,这么急匆匆地前来啊?朕让你在府中筹备来年开春要颁行的新法,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贾谊看向刘恒说道:“陛下,今日朝会,老列侯们当朝讥讽微臣,又不等朝会结束便擅自离朝,陛下以为如何?”
刘恒听罢,微微笑了笑道:“朕在朝堂上的态度,你没有看到么?他们赞成新法也好,反对新法也罢,这个法都必须要变,谁也休想阻扰。”
贾谊听罢,他紧锁眉头,沉下头,口中说道:“可陛下是否想过,列侯归国的法令一出,周勃等人就是不遵,陛下打算怎么办?他们都是汉室元老,居功甚伟的人,陛下难道要法办他们么?”
贾谊的声音很低,但却如尖刀一般直击刘恒的内心,他不知道,今日的贾谊怎么会说出这样站前顾后,态度消沉的话来。
“朕知道列侯归国的事情难办。”刘恒看向贾谊说道:“难办,但是必须要办。这些列侯们,个个都已年过六旬,吃着功劳簿上的老帐,呆在京城中,处处与朕掣肘,安排自己的子弟为官,使得朕即使有变法强国之心,也无法真正放开手脚去做。咱们君臣不是早就计议过了么,将列侯归国的事放在第一道法令上,不就是为了使后面陆续的法令都能够不受阻扰,尽快推行么?”
贾谊仍是低沉着头:“可此事棘手,只怕会超出臣预想的那样。”
“贾谊。”刘恒看向他道:“今日朝堂上老臣们明着说你,暗地里却是直指朕,可朕并没有丝毫的顾虑。方才在朝堂上朕也已经说了,十天之后便拜你大良造爵,领御史大夫职,全面推行新法。怎么?朕还没有动摇,你莫非害怕了?”
“不。”贾谊抬起头道:“臣自受陛下知遇之恩起的那天,便没有丝毫畏惧。”贾谊站起身朝刘恒一拱手道:“陛下全力支持,臣则竭尽心力,也要促成新法。”
“好!”刘恒也站起身道:“明年第一道新法,便是列侯归国,让那些老列侯们通通回到自己的封地去,至于朝廷上的事,他们日后少插手。而后再颁行藩王推恩之法,在每一个藩国都实行推恩制,一步步削弱这些不可一世,处处与朝廷作对的藩王们的势力。”刘恒迈步走至贾谊的面前:“这两道新法,最为棘手,最为难办,可若是都解决了,汉国的变法便成功了一大半。”刘恒伸手拍了拍贾谊的肩膀说道:“你回去好好准备一番,那些老臣们必然还会生事,让他们尽管来吧,朕做你的后台,做变法的支柱。”
闻听刘恒这番话,贾谊心中再无顾虑,他忙拱手说道:“臣领命!”说罢,转身便要回府筹备新法事宜,刘恒忙道:“外面风雪太大,你可等风雪停息了再走,你要是生了病,这变法之事可就要耽误下来了。”刘恒看向殿外叫道:“邓通!”
邓通忙快步进殿,刘恒看向他道:“外面的风雪还是那么大么?”
邓通忙拱手说道:“回陛下,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贾谊闻言,心中更是振奋,他转身看向刘恒拱手说道:“陛下决意变法,方才还凛冽的寒风,漫天的大雪骤然间便停了,此乃天意啊。”
刘恒也不由笑了,仰起头喃喃说道:“上苍护佑汉国啊。”
贾谊再次拱手说道:“既然外面的风雪已停,臣立刻便回府中,筹措变法之事。”
吴国,姑苏王城。
自燕王刘泽,楚王刘交相继病逝之后,天下藩王,便唯有吴王刘濞年纪最长了。隆冬寒天之际,刘濞发书邀请淮南王刘长,新楚王刘郢前来姑苏商议事务。刘长和刘郢接到书信之时,心中便已经猜到了刘濞的心思。
王城大殿前,执戟卫士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只见淮南王刘长站在圈内,将外袍脱下,双袖捋起,两只手分别抓住一方铜鼎的左右两足,咬紧牙关,运足气力,奋力一举,便将那铜鼎高高举过头顶。
“彩——!”四周的卫士们高声喝彩起来。
听到四周的喝彩声,刘长愈加振奋,他举着铜鼎,围着方才放鼎的位置一连走上三圈,才半蹲下身子,将铜鼎放回地上。
“哈哈哈哈......”楚王刘郢鼓掌笑道:“早就听闻淮南王神力,能徒手举起重鼎,当时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刘郢转头看向吴王刘濞笑道:“老哥,你这鼎有多重?”
吴王刘濞笑着说道:“我宫中的这鼎虽不比周王室的九鼎,但少说也要有三百斤以上啊,长弟果然是神力啊!”
刘长看向刘濞微微笑道:“堂哥,我常听闻你当年追随高祖皇帝,擒杀英布时的壮举。你也来露一手,让长弟我也看看眼界!”
楚王刘郢听罢,忙鼓掌笑道:“好,好,好。”
“老了老了。”刘濞摆了摆手道:“我老了,比不上长弟年富力强,莫说这三百斤上的铜鼎,就是给我一个百斤之物,我也举不动啦,和长弟比起来,真是自愧不如啊。”
“堂哥谦虚了。”刘长微微笑着说道:“论蛮力,长弟就算再有力气,也无非是个武夫耳。可这要论起做生意来,我们这些藩王的生意做的可都不如堂哥啊!”
楚王刘郢听罢,也大笑起来说道:“淮南王说的是,要论起做生意来,大哥可是要教教我们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