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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行说略停顿了一下,再次环顾了一遍帐内的匈奴贵胄们,他们此刻再也没有了先前对丝绸衣服的那份新鲜感与喜悦,他们正一个个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这还哪里是精美的衣服,分明是汉朝向弱化自己而使的奸计。中行说抬头看向上座的稽粥说道:“大单于,汉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匈奴的全部人口加起来也未必抵得上汉国的一个郡。可就是如此庞然大物的汉国,却终屡屡败于我匈奴铁蹄之下。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我匈奴与汉朝的衣食住行,生活方式截然不同,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吃汉人所食的稻米,去穿汉人所穿的丝绸。汉朝让人着迷的东西除了这稻米与丝绸之外,还有成千上万件东西,若是大单于就此喜爱上汉朝的东西,数十年后,匈奴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汉朝所汉化。汉朝的衣服虽然华丽精美,可却比不上匈奴的旃衣皮袄????????????更坚固,更保暖,更方便。汉朝的稻米虽然浓香可口,但却比不上匈奴的湩酪食用方便且容易保存。请大单于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只听刺啦一声,左贤王一把将身上所穿的丝绸拽开,一拍桌案说道:“我还以为汉朝的那个小天子送来这些是一番好意,原来是想用这些东西来汉化我们!用心何其险毒啊!”
谷蠡王亦站起身朝稽粥拱手说道:“大单于,看来咱们上次的铁蹄还是不够狠,这冬去春来,咱们应该再犯汉土,让那个汉国小天子的诡计落空!”
稽粥听罢,缓缓点了点头道:“谷蠡王所说在理。”
中行说听罢,忙开口说道:“大单于,此刻并不是发兵攻汉的最佳时机。”
“哦?”稽粥看向中行说道:“攻汉就攻汉,我匈奴尽数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什么时机不时机的?”
中行说沉吟片刻,忙抬头说道:“大单于莫非没有得到消息么?汉朝天子重新启用了魏尚镇守云中,大单于不要小瞧了这个人,匈奴可是在他的手上吃过大亏啊。”
“哼哼......”稽粥一声冷笑,拔出腰间匕首,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魏尚被重新启用了又能怎么样?上次本单于是败在他的诡计之下,这次再出兵,决不会重蹈当初的覆辙。”
中行说听罢,低沉下头道:“可是大单于,去年我们发动长途奔袭,一路打到了长安城下,还火烧了那汉国的回中宫。自冒顿单于率领匈奴部族统一了草原之后,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大胜。汉国如今是一片哀鸿遍野,破败不堪,边境至今还是荒无人烟,大单于即便此时发兵攻汉,并不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又何必......”
“噌”的一声,稽粥举起手中匕首便向中行说掷去,正扎进在中行说面前的地上,帐内贵胄们慌忙站起身,中行说则“扑”的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说道:“在下失言,大单于恕罪,大单于恕罪啊。”
“中行说,你的戏演的不错啊,你该不会是汉朝的伶优出身吧?”稽粥看向中行说道。
滴滴汗珠从中行说的发间渗透出来,但他却仍尽量保持住平静,忙道:“大单于所言何意,在下着实不明白。”
“不明白?”稽粥冷笑了一声:“自去年秋天,你护送和亲队伍到了草原之后,你便投诚于我。投诚至今,本单于多次有再犯汉土之意,你却屡屡以各种理由劝阻。莫非,你还思念你的母国,或者......你就是你们汉朝皇帝派来当细作的!”
帐内匈奴贵胄们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惊住,自中行说来到草原以后,又是教他们识字,又是教他们记数方法,他虽是汉人,但早已和这些贵胄们所相熟。今见稽粥突然发怒,左贤王忙看向稽粥说道:“大单于多虑了吧?中行说自到草原以来,教我们识字,教我们计数,牧场的管理现在也越发的井井有条,何来细作一说?”
别的贵胄们闻言,也忙纷纷说道:“中行说虽是汉人,却对大单于一片忠心,大单于何来今日的顾虑呢?”
中行说也忙抬头看向稽粥说道:“大单于,我投诚匈奴之后,我的父母家人皆遭汉帝所杀,自那之后,中行说早已发誓,自己早就不是汉人了。”
稽粥正要开口说话,一名骑射手迈步走帐,径直走向稽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的确如此......”稽粥听罢,本来狰狞的面孔立刻大笑起来:“我知你是一片忠心,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故戏言耳。哈哈哈......”
看到稽粥笑了,帐内的气氛才有所缓和,帐内众人也都纷纷笑了起来。中行说却仍跪在正中不起,稽粥忙道:“中行说,你快起来吧。”
两行热泪从中行说的眼眶中流出,他看向稽粥说道:“大单于,请您日后不要再以此事来戏言在下了。”
“方才是我的错。”稽粥看向帐内众人说道:“诸位今日都在,我稽粥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自今日起,中行说列为挛鞮部氏,封当户。自此之后,中行说便是真正的匈奴人!”
中行说听罢此言,不由更是热泪盈眶,他对着稽粥深深一拜道:“谢大单于!”
稽粥快步走下来,将中行说扶起说道:“我信任你,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啊。”
中行说忙道:“单于大恩,中行说唯有以死报之。”
稽粥拍了拍中行说的肩膀说道:“今日我听你一次,你以为,当下匈奴真正的敌人是谁?”
中行说沉吟片刻,看向稽粥说道:“月氏国。”
“为什么?”
“匈奴与月氏乃是世仇。”中行说伸手擦去脸上的眼泪,看向稽粥说道:“月氏当年虽被我匈奴重创,但如今其势已恢复了十之七八。这个西边的大敌,一直对草原虎视眈眈。近些年来,更是不断派兵骚扰,夺我草原水土,掠我草原牛羊。渐渐强大的月氏国和只会固守挨打的汉国比起来,以大单于的英明,难道看不出孰轻孰重么?”
“哈哈哈......”稽粥闻言,仰头大笑起来,他看向中行说笑道:“中行说,你真是本单于的心腹啊!”说罢,稽粥将身上的丝绸服饰一把扯下,迈步走回自己的坐案前,端起桌案上的人头酒樽,看向在场的所有匈奴贵胄们道:“诸位还记得我初登单于之位时所定下的战略么?”
乌杜尔开口说道:“拖垮汉国,消灭月氏!”
“对!”稽粥看向下面的匈奴贵胄们道:“如今已然将汉国打的半死了,该腾出手来彻底消灭了月氏这个大敌了。”稽粥举起手上所端的人头酒樽说道:“这颗人头酒樽用的是汉国云中郡守头颅所做,只可惜不是那魏尚的人头。”稽粥看向在场的众人说道:“这颗人头做的酒樽不值什么斤两,三年以后,我要用月氏国王头颅做成的酒樽来喝酒!哈哈哈......”
“踏平月氏国,大单于威武!踏平月氏国,大单于威武!”
帐中一时欢呼声一片......
中行说走出大帐,草原的冷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伸手擦去头上的汗珠,抬头望着草原一望无际的天空,慌乱的心境久久不能平歇。
长安城。
夜幕降临长安,时辰即将宵禁,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各家各户也都吹灭了灯烛准备安睡。可唯有一个地方却仍是灯火通明,这是一家三层楼的酒肆,就坐落在长安东门旁,酒肆牌匾上是篆书所写五个大字“长安洞香春”。这间酒肆的一楼是专为亲友之间来此聚会饮酒所设,二楼则是专为听曲鼓瑟所设,三楼则是专为教论棋艺茶道所设。更加上这酒肆的名号,长安洞香春,不由让人想起昔日战国之时的鼎鼎有名的安邑洞香春。故而,这间酒肆不论是布局还是名号,都足以吸引整个长安的文人墨客前去饮酒品茶听曲鼓瑟。以至于,这间酒肆的生意越做越大,名号亦是越来越响,倒真像极了战国之时的安邑洞香春。
夜已经很深了,三三两两的酒客互相勾肩搭背踉跄着走出酒肆,各自向各自的家中而去。但也有不少文人墨客,饮酒之后便会趁着雅兴到楼上再听曲鼓瑟,整整一宿,也不会觉得疲惫。
此时的酒肆二楼,同样聚集着三三两两趁着酒兴听曲鼓瑟的人们。一张长案前,一名年青人显然已经半醉,他看向面前围坐的三位朋友说道:“这天下的歌谣,关中之曲,豪迈洒脱。中原之曲,铿锵有力。齐地之曲,意境悠远。燕地之曲,慷慨悲歌。这各地的民风不同,故而这曲风也不同啊。”这大论各地曲风的人正是绛侯周勃的长子,周胜之。
“胜之。”面前的朋友开口问道:“这各地的曲风不同,不知你最爱哪地的曲风呢?”
周胜之听罢,略作沉吟,一把将腰中所挂宝剑摘下“砰”的一声放在案上,“噌”的一下将剑拔出,一把将剑鞘丢到一旁,看向面前的三位友人笑道:“胜之最爱关中之曲,豪迈洒脱。”周胜之指着面前的宝剑说道:“各地的之曲,俱要以琴瑟伴奏,方能唱出。而关中之曲本就豪迈,若是再以弹剑之声伴奏,便可大显豪迈之气了。”
“以弹剑之声伴奏?”友人们显然也已酒醉,他们纷纷笑道:“胜之兄的话,我等真是闻所未闻,甚觉稀奇啊!”
周胜之笑着说道:“我家中的那个弟弟亚夫,比我还要喜爱宝剑,可他喜爱的不是装饰精美的文人佩剑,而是专爱那种战阵厮杀的利剑。”周胜之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自小身体瘦弱,练不了武,学不了这将帅之能,不能像家父和弟弟那样,当一个统兵作战,决胜疆场的将军。”周胜之看向自己桌案上的宝剑笑道:“这本该笑饮敌血的宝剑,跟了我,也只能成了伴奏用的佩剑啦,说来真是惭愧啊......”
友人们听罢,则将桌案上的空酒盏满上酒,笑道:“这古往今来,文人墨客都想着下马著文,上马杀敌,可又有人真能做得到呢?莫说胜之兄的宝剑,我们的剑也从未饮过鲜血啊。不说这个啦,来,干此一爵!”
周胜之也举酒盏笑道:“干!今夜就在这洞香春饮酒过夜,直至东方发白!”
“好!”
友人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后,看向周胜之道:“胜之兄方才所说的弹剑伴奏而歌?何不在此唱上一曲,给我们听听?”
“好!”周胜之显然酒意正浓,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一把按着桌案上的宝剑,一手轻轻一弹剑锋,看向面前的友人们道:“今日我便唱一曲关中的无衣!”说罢,周胜之一边弹着剑锋,一边高声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无衣一曲本就是当年秦地的行军战歌,此时周胜之伴以弹剑之声,立刻更显豪迈英雄之气,一曲完毕,友人们皆不住的喝彩。
“彩!”
周胜之和友人们闻声看去,只见邻桌的三个人也在朝着他们鼓掌,其中一人站起身走过来笑道:“这位先生,以弹剑之声配上无衣之歌,果然效果非凡。”他朝周胜之一拱手道:“在下雎子商,方才听先生谈论各地曲风,不论是关中之曲还是中原之曲,亦或是齐燕之曲,先生都说了。可先生是否忘说了一地的曲风?”
周胜之听罢,不由笑道:“忘说?天下各地之曲,我都听过,方才也都已说出,不知忘说了何处?请这位先生指教?”
雎子商笑了笑道:“楚地之歌,先生方才可说了?”
周胜之听罢,不由笑了起来。友人们分明注意到来人的脸上似有不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