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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目前线索看, 结论就是张横、牛瑞、方封几人一直在积极联络在朝官员,至于是想自己重返朝堂还是替子孙后代铺路,暂时不得而知。
长辈往来甚密,下头的姑娘们成手帕交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玉容、玉敏、秦云和王佩,以及那位死去的方姑娘曾极其亲密要好,但两年前方姑娘意外身亡,这件事就成了众人心中被勒令永远埋藏的秘密。
然而心思细腻的玉容暗中发现了疑点, 这份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扩大,在屡次征求好友们的协助未果后, 她无意中发现晏骄竟是一位手段高明的仵作,心中顿时重燃希望之火。
但玉敏等人反应激烈,双方发生争执, 玉容动摇了,没等她重新下定决心, 得知消息的张家已经快一步出招。匆忙之中, 她只能帮助贴身丫头逃亡……
天色渐黑, 雨越下越大,将空气中的燥热冲刷的干干净净,天地间唯余一片暮色苍茫,瓢泼一般的大雨在夜灯照耀下不断折射出明亮的颜色。这一切恰如摆在晏骄面前的形势:有光微现, 然道阻且长。
哗啦啦的雨声中, 于噩梦中惊醒的知春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砰砰磕着响头,气若游丝的哭求晏骄救自家姑娘一命。
“晏姑娘, 我家姑娘发现方姑娘是被人害死的,这事儿大人们不许说的,如今姑娘却将它捅了出来,被抓回去一定没有好下场,求您救救她吧。”
她本就体力不支,说完这番话后就软趴趴歪了下去,慌得晏骄和白宁齐齐去扶,又喂了她几口米粥,“知春,如今你家姑娘能指望的只剩你了,你可得撑住啊!”
许是这话起了作用,片刻后,知春悠悠转醒,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这是我家姑娘偷偷塞给我的,说,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纸包约莫一寸厚,其实并没有多少分量,可晏骄却觉得它仿佛有千斤重,烫的她掌心发麻。
这里面,掩盖着的可是一条人命啊。
放下知春叫她继续休息,晏骄捏着这个油纸包去了外间,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突然眼前一片大亮,却是白宁将灯台挪了过来,“打开看看吧。”
晏骄低头看了看那个油纸包,苦笑一声,“如此厚重的信任和托付,压得我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也未必就是信任,”白宁去她身边坐下,一针见血道,“喜欢的姐姐不明不白死了,可亲人装傻,朋友反目,除了你这根救命稻草,她还能指望谁?”
说罢,又摇了摇头,“那玉容一准儿是前些年过得太过安然,要换了我,就先偷偷把这些给了你,然后两个人里应外合暗中调查,哪里会沦落到如此窘境?非但事情没有一点进展,反而先把自己给陷了。”
晏骄不忍道:“她不过一个闺阁小姑娘,怕是家门都没出过几回,哪里能想的这样周全?”
对那些传统闺秀而言,只怕玉容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离经叛道难以想象了。
白宁撇撇嘴,哼哼道:“是呀,到底不比咱们两个老姑娘,什么人情冷暖都见识了。”
她本就没有晏骄的职业素养和使命感,之所以插手,不过为了帮朋友,顺便打发时间罢了。玉容又全然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于她而言,与街上擦肩而过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没有半分区别,所以才能够自始至终保持冷静,甚至是冷漠。
晏骄失笑,又眼神柔和的看着她,“这些日子辛苦了,你到底是被我连累了。”
话音未落,白宁刷的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大声道:“说,说什么胡话!这算什么,我不过是,哎你说这个干嘛,真烦人,快快快打开看啊!”
说着就劈手抢过油纸包,三下两下拆开了。
晏骄抿嘴儿直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耳朵,“小白你真是太可爱了,不如甩了雅音咱俩过吧!”
白宁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后便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哎呀你这不害臊的,来来来,先给大爷亲香一个!”
方才的沉重和压抑荡然无存。
这一包里头基本上都是落款为梨慧的姑娘写给玉容的信,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梨慧姑娘应该就是去世的方姑娘。
正如玉容自己所言,梨慧的温柔和气在字里行间流露无疑,她显然十分疼爱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妹妹,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然后从落款为三年前的八月二十的一封信开始,梨慧的信中开始频频出现一个“他”:方姑娘瞒着父母与人相恋了,甚至这个人玉容也见过,并且评价很不错。
通过后续许多书信,晏骄和白宁逐渐拼凑出一个怀才不遇的年轻男人形象。他有才华有抱负有名气,但无奈是官奴所生的贱籍,根本不可能参加科举。
晏骄和白宁都呀了一声,不由得对这对年轻的恋人充满同情。
这样的身份,别说官家小姐,怕是普通百姓家里都不能接受吧!
梨慧也在信中抄了几首姓任的恋人所作的诗词与小姐妹分享,晏骄和白宁凑过头去细细念了几回,虽然并不十分精通,但也觉得满口生香高妙异常。
“不如咱把这些抄几首下来给廖先生瞧瞧,”晏骄提议说,“一来看看此人斤两,二来若果然绝妙,或许外头有流传也未可知,没准儿还能顺藤摸瓜,找出这位任郎的身份呢。”
白宁眼前一亮,点头赞道:“你脑子转的真快啊,这个主意不错。”
很快的,梨慧信中也多了愁苦,饶是她天性乐观温柔也觉察到了这巨大的压力,并且很可能无法对抗。
然后到了次年八月初九,情绪持续低落的梨慧却突然重新变得欢快,她忍不住在信中与玉容分享,说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法子,很快便能与任郎堂堂正正走到一起。
“……待他换为良籍,我便要将一切告知父母……”
看到这里,晏骄下意识看向白宁,“换籍贯?这个应该难度很大吧?”
“很难,”白宁皱眉道,“这个还不同于卖身为奴,妓子都是当地官府记录在册的,若是官员获罪后沦为官妓还要更复杂。因为像这种程度的案件都是圣人亲自判,档案文书统一握在朝廷手中,地方官员也不能轻易更改。”
晏骄嗯了声,将这封信重新看了一遍,着重点了点日期,“你还记不记得张夫人说的,两年前张横一伙人曾宴请过京城来人。”
白宁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对,我现在怀疑梨慧所谓的解决之法,就是长辈宴请的这位官员。”晏骄斩钉截铁道。
她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两边脱不开干系,而她的直觉也告诉自己,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两年前八月初九这封信,是梨慧给玉容的最后一封信,甚至也可能是这个姑娘的绝笔。
而正是这绝笔,却又为错综复杂的案件提供了几条关键线索。
剩下的两张白纸显然是玉容匆匆写就,不仅字迹有些有些潦草,言辞也有些混乱,而且都没等墨迹干透就胡乱折起,不少地方都被墨迹沾染。
当日玉敏等人走后,玉容越想越害怕,猜测自己恐遭大祸,便将这些年攒下的书信和几点自己的猜测飞快写下,交给丫头知春。
玉容这几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几条线索不知被翻来覆去念过几百几千遍,虽然时间仓促,但仍难掩条理清晰。
当年梨慧出事后,她曾前去吊唁,当时就发现方家人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也觉得可能是悲伤过度,也没多想。
可后来她询问起梨慧去世前的事情时,方家人的表情就很不对劲了,而且几个人前后几次的说辞中也有细微的漏洞,细细推敲过后就发现合不上。
玉容回去后与父母说起此事,谁知素来疼爱她的母亲一反常态,严令日后不许提及此事。玉容越想越不对劲,亲朋好友的反常反而激起她的逆反心,后来竟偷偷派人去找那位任公子,却被告知梨慧去世没多久,任公子也踪迹全无,生死不知。
甚至就连父亲和几位官员宴饮当日的画舫也意外起火,烧了个干净。
但多年调查总算有了点结果,她久经周折,总算找到了当日在酒楼伺候的小厮,花费重金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听说那位京城来的贵客姓闵,三十岁上下年纪。
这张信纸的最后,玉容匆忙写道:“……势单力孤,如履薄冰,情知难以回头,然身处绝境仍奢望奋力一试,”写到这里,字迹明显粗浓许多,显然是主人正处于极其复杂又痛苦的心情中,久久无法继续,“还望量力而行,自保为上,连累之苦,来生再赎。”
晏骄和白宁不禁心神俱震,眼前仿佛浮现出一道柔弱的影子,明知虎狼环伺,大难临头,可仍咬牙坚持,不惜奋力一搏。若是旁人,只怕要以性命相逼,可她终究不忍,最后反倒自责、劝告起来。
这哪里是求救信,分明是遗书啊。
晏骄的心砰砰直跳,才要开口,却听白宁抢道:“依我之见,她暂时应无性命之忧。”
一句话将晏骄点醒。
确实,既然张横一伙已经被惊动,很可能也猜到他们在暗中调查,要是在这会儿对玉容下手,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晏骄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他们足够高明,张家或许还会叫某些人见见她,好让外头所有的人都知道玉容好好的,张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见她没有乱了方寸,白宁面带赞许的点点头,“确实如此。”
人应该是没事的,只是没了自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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