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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方父母登门拜访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白家格外重视。
一大清早,白母就催促白玉娴起来做好准备,把午饭需要的米面菜肉蛋等东西都一一处理好,晌午亲家登门,菜就可以直接下锅。
有白玉娴借同学之由贡献出来的票加上家里这几年攒的票,想着余家不仅给女儿丰厚的见面礼,还用八个菜来招待女儿,白母不肯叫人看轻自家,难得财大气粗了一把,天还没亮就起来蒸白面馒头,催促白父去供销社割二斤新鲜的五花肉好炖红烧肉,买一斤卤猪头肉、一斤卤猪耳朵回来做冷盘,又打了二斤白酒、买了二斤豆腐。
有客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白玉民和七个侄子们。
距离上次吃肉已经有七八天了,他们天天盼着家里有客人来,这样就能天天吃肉了。
余庆国来接白玉娴时送了二斤肉,因为天热经不住久放,老人、幺儿、孙子们都很久没吃肉了,加上白玉娴去余家前一个劲地劝她做给家人吃,不用等自己回来一起,所以白母咬咬牙,当天做了土豆炖肉,二斤肉用七八斤土豆来配,炖了一大锅,就着炖肉的锅贴了一圈玉米面的饼子,叫上儿子媳妇们,一大家子十七八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白玉民叔侄几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那种从嘴里香到心坎儿里的滋味。
年纪大些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对今天的盛况早有感觉,跑前跑后地帮忙,要知道,这一次白母足足准备了十二个菜,蒸了一锅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啊,那是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嘴里的好东西。
除了红烧肉、凉拌猪头肉和凉拌猪耳朵外,还有青椒炒鹅蛋、酸辣土豆丝、红烧茄子、麻婆豆腐、油炸花生米、豆角炒腊肉、香菇炖小鸡、笋干老鸭汤和糖醋鲤鱼,鸡鸭是自家养的,鲤鱼是白玉娴几个哥哥一起出马,好不容易才在河里逮到的,足有三斤多重。
乡下农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是大事小事都在酒桌上解决,所以觥筹交错之际,余父向白父提起两个孩子的婚事。
在座的有余家父母和白家父母,以及白玉娴的叔伯、三个哥哥,接着就是余庆国和她。
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男女平等,早就没有妇女不能上桌的旧风俗了,而且这次余母亲自来了,白母和白玉娴当然要在桌上作陪。
本来也请白爷爷和白奶奶上座了,但是二位老人以年纪大了不能喝酒为由婉拒了,毕竟那边没有老人过来,孙女的终身大事终究还是得她父母做主,他们两个老的在,两方父母讨论婚事肯定样样都问自己。至于白玉娴的三个嫂嫂需要照顾七八个孩子,更没有上桌的必要。
余父起了个头,很自然地说出下面的话,“庆国呢,是我们家的大儿子,没能耐去城里做工,好在有一把子力气,足够养家糊口,虽然我们家嫁出去了六个女儿,但娶亲是头一回,对这件婚事,我们全家都非常重视。玉娴是好孩子,十里八乡没有能赛过她的,我们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恨不得立时娶进门来才放心。我们家已经准备好了两百块钱的彩礼和缝纫机、自行车两大件。仁智兄弟,你和弟妹对婚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仁智就是白父的名字,白大伯叫白仁睿,白三叔叫白仁慧。
余母接口对白母道:“我们家还准备了一个皮箱,过两天叫庆国带玉娴去城里买些衣服鞋袜好装箱和彩礼一起送来。上次玉娴到我们家,我忙得疏忽了,见面礼给了,买衣服的钱没给。上回仁睿兄弟家的弟妹来我们家传话,玉娴说乡下人买手表不实用不要手表,我们全家都明白玉娴的善解人意,庆国他奶决定到时候添件老东西在皮箱里送过来。”
白母忙道:“嫂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彩礼已经很厚重了。上回庆国带玉娴买的布料做了衣服,又买了皮鞋纱巾,到现在还没上身呢!”
“是呀,大哥大嫂准备得这样齐全,我们没有什么要求了,只希望两个孩子以后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白父也很快做出了回应,“我们家不如余大哥家底厚,余大哥和余大嫂别笑话,不过彩礼和彩礼钱我们都不动,全给玉娴带回去,另外我们给她打一整套的家具,做两床棉被,买几件家物什,到时候再添点压箱钱和二百斤粮票。”
六十六块钱的压箱钱远不如彩礼钱,粮票是白玉娴同学所赠,白母和白父商量后,决定给白玉娴做陪嫁,谁都知道粮票比钱还要重要。
双方都一心为儿女打算,出手都很大方,也都有秋收忙完年底办婚事的意思,自然是皆大欢喜。经过大家的商量,先把婚事定下来,最后定了七月初八下聘,也就是八月十六,今天八月五号,距今只有十来天了。
当着长辈们的面,余庆国无法表示对玉娴的亲热,离去时趁着父母向白父白母告别,恋恋不舍地看着玉娴,小声道:“我明天来接你。”
不料这句话被白玉娴的三嫂听见了,扑哧一笑。
白玉娴的脸顿时红了一片,瞪了余庆国一眼,含羞带怒的一眼风情,使得余庆国神魂飘荡到了天边,回到自己家脸上还挂着傻兮兮的笑容。
余母只觉得惨不忍睹,对余父道:“老余,看你的傻儿子!”
“要娶媳妇了,他当然高兴。”余父看着儿子,打趣道:“玉娴家答应得痛快,嫁妆也丰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光一整套家具就抵过咱家的两大件了。”百货商店卖的家具比较简单的一套就得二三百,还得凭票买。
余母点头道:“我也这么说。咱们家的喜床得做出来了,晾个小半年,喜被的被面被里我早就准备好了,咱妈给的缎子被面,就等秋后新棉花出来再做。”
余庆国带玉娴买衣服鞋袜,玉娴仍然选择买布料找裁缝做。
百货商店有卖尼龙袜,最是时髦,而且价格昂贵,需要一块八一双,还需要用工业票,玉娴不喜欢,尼龙袜虽然有弹性,但是不透气,容易臭脚,最终选了一双棉袜。
买齐衣料鞋袜,衣料都是春秋天的料子,鞋也是布鞋,玉娴不愿意再买皮鞋,因为家常不会穿皮鞋。不过,临走时余庆国偷偷塞给大姐五十块钱,请大姐帮自己搞几张票弄块纯羊毛呢料,到时候给玉娴做件大衣。因为余庆国这次带玉娴的尺寸回家,刚刚在买布料的时候用柜台的皮尺量过了,需要由自己家找裁缝做衣服,所以很容易把呢子大衣的事情瞒过玉娴。
余庆妍伸手想戳余庆国的额头,结果因为个头矮只戳到他的肩膀,笑骂道:“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怪疼媳妇儿。正好我攒了几张工业票,明儿我拿过来去柜台给你买。绸缎不需要用票,我再扯几尺杭州丝绸厂出的红缎子给玉娴做袄。”
余庆国感激不尽,怕钱不够,忙又掏出二十块钱给大姐。
余庆妍见弟弟对玉娴如此之好,心里忍不住有点泛酸,玉娴对他可没这么好,不料下班的时候偶遇卖布料的售货员,打过招呼后笑道:“余姐,你那兄弟媳妇对你兄弟可真好,在我那里花了几十块钱买四斤半的纯羊绒线,说给你兄弟织毛衣毛裤,留压箱的。幸亏现在天热,我那里的羊绒线有不少,若在冷天,早就被一抢而光了。”
余庆妍一呆,随即满脸笑容,“他们的亲事都定下来了,这次就是来买订婚结婚用的东西。就是小年轻手太松,我兄弟托我弄票,想给他对象做件毛呢子的大衣,在做件缎子袄,明天我发给我的工业票来,你给我挑好料子,也给我称几斤羊绒线,找人给她织身毛衣毛裤。”
别看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可高兴了,余庆国总算没白对玉娴好,这不,玉娴也记着他呢,自己一定要把弟弟要的毛呢料子弄到手,买不到的话就买件呢大衣。
钱不够,她就再添点。
她两个兄弟就这个大弟弟最为善解人意,年年送不少野味给几个姐姐家,十来年前闹饥荒,他们家全靠父母的补贴才熬过来,自己公婆丈夫都记在心里,所以到了大弟弟说亲的时候,公婆把家里攒的票拿出来大半给她,让挑用得到的送娘家。
“行,有钱有票,你来我给你挑最好的。我那里有上好的大红色羊绒线,十分鲜亮,就剩几斤了,一般人来问我都不拿出来,你兄弟媳妇给你兄弟买的是藏蓝色。我那里有好几匹杭州丝绸厂的绸缎,也有纯羊毛厚呢子,只有黑、蓝、灰三种颜色,你兄弟媳妇身材细巧,扯二三十块钱的呢子就能做一件大衣了,二三斤毛线也够一身了。”那售货员满口答应。
她们在百货商店上班,最清楚毛衣毛裤没有颜色限制,所以她才说出红色羊绒线。
白玉娴是在余庆国和余庆妍说悄悄话的时候,低调地去隔壁银行卖了一个没有任何印记和花纹的金手环,三十来克的重量卖了一百多块钱。
借口她都想好了,对父母以及外人说是用见面礼买的,票是同学送的。
她是自己不想动五十五块钱的见面礼,事实上这份见面礼就是男方父母给的零花钱,可以随时花用,不会引来任何不满。
白母虽然心疼白玉娴花的钱,但想到余家花得更多,也就不那么肉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