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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聘和双方父母见面的过程差不多,不需要新人出面,就是来客由余庆国父母换成了余庆国三个叔叔和一个堂叔,作为冰人前来,余家特地借了他们顺河大队的骡车,脖子上系着大红花,拉着系着大红花或者贴着红双喜的缝纫机和自行车、皮箱。
除了彩礼外,他们还带了一张大红书柬,上面有鸳鸯礼书字样以及余庆国的生辰八字,并有以余庆国之父名义替儿子向白父写的求婚词、年月日等。
如果余父同意这门亲事,就要请冰人把白玉娴的生辰八字写上,再由冰人带回去。
现在处于破四旧的时代,很多繁文缛节都简化了,要是遵守旧时候的三书六礼立刻会被打成老封建,城市里结婚领一张结婚证、在毛爷爷画像前鞠躬就算结束了,不办婚礼没有婚宴,不过农村还是很注重婚礼仪式,简化的订婚结婚一个过程都不能少。
鸳鸯礼书放在皮箱里,抵达白家堂屋说过场面话后,由余二叔亲自打开皮箱,双手捧给白父,并叫来白玉娴,将皮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点给她看。
白玉娴头一回看到这个时代的皮箱,一般都用木箱或者藤条箱。
旧时候彩礼是给女方父母的,现在大部分人家也是,有些父母把彩礼据为己有,用来娶媳妇用,有些父母拿彩礼钱给女儿置办嫁妆,像白家父母这样的极其少见,所以白父只拿鸳鸯礼书,余二叔则把其他东西交给白玉娴。
“玉娴,缝纫机和自行车搬进来时你见到了,这里是庆国的爸妈,也就是我大哥大嫂准备的彩礼钱二百块、呢子大衣一件、毛衣毛裤一套、灯芯绒衣服一套、棉布衣服一套、布鞋一双,皮鞋一双,棉袜两双。”余二叔清点完,又从箱底掏出一个包着两个环状东西的红布包交给白玉娴,“你没要手表,你奶奶就拿这个老物件儿给你,不值什么钱,拿着玩吧。”
白玉娴一怔,没想到余庆国到底又给她买了一双皮鞋。
她道了谢,接过布包,摸了摸,觉得像是两个镯子,不好当面看,顺手又放进箱中。
余二叔完成自己的职责,就没再看白玉娴的反应,白父和白家三个哥哥已经招呼他们上桌吃饭了,依旧是十二个菜和白面馒头,由白玉娴掌厨。
桌上都是爷们,白玉娴和白母都没有上桌,上好菜,母女两个退回玉娴卧室。
缝纫机和自行车还在堂屋摆着,因为皮箱装着彩礼钱,所以交给白玉娴后,白玉娴就给收到了卧室并锁上。现在卧室里没有外人,白母就打开皮箱仔细翻看,把箱底红纸包的麦麸和两棵头根俱全的大葱拿出来,不住摩挲那件深蓝色呢子大衣和一身大红羊绒毛衣裤,脸笑成了一朵花。
“真没想到余家这么大手笔,竟有呢子大衣和毛衣裤,又给你买了一双皮鞋。”堂屋饭桌上爷们推杯就盏,白母仍然压低声音,蕴含着说不尽的喜气,“幸亏你上次舍得买羊绒线,好好地给庆国织一身毛衣裤,放在陪嫁箱子里带过去。”
白玉娴也很惊讶,她都不知道余庆国居然给她准备了大衣和毛衣裤。
无论是大衣的料子,还是毛衣裤的料子,质量都非常好,摸上去手感也极其舒适,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尤其这个时代都是良心商品。
那双皮鞋她也认出来了,是第一次和余庆国逛街时他想买给自己的蓝棠皮鞋。
算下来,余家在这桩婚事上真是花了不少钱。
白母又问余家给了什么老物件,白玉娴随手打开,里面是两个小红绸子包,各自密密地裹着一只和田白玉的镯子,是一对,看着有点年头了,质地细腻,颜色白润,虽然没有达到羊脂玉级别,但已经很接近了,不青不灰,油润十足,很是好看。
难怪余奶奶给老物件,余庆国的叔叔都没感觉,原来是在这时候很不值钱的玉镯子。
“是两个白镯子啊。”白母有点失望,她不认识玉石,也不懂古玩,但是却知道除了金银货,其他饰物都是没用的废品。
白玉娴很喜欢,笑道:“妈,这是好东西,比金子还好呢。”
等到几十年后珠宝玉石的身价上涨,用两个等重金镯子的价钱都未必能买到一只这样的和田玉镯子,这话却不能告诉白母。
白母不以为然。
余家的冰人赶着骡车一路招摇过来,整个生产大队都知道余家的彩礼有缝纫机和自行车,白玉娴本以为饭后收拾完自己就清闲了,可以静心整理彩礼,谁知左邻右舍都来自己家看稀罕,不得不上前招呼他们进来,忙又拿了余家今天带过来的糖块分发给他们。
蝴蝶牌缝纫机,永久牌自行车,后者崭新锃亮,闪着冷冷的光。
缝纫机是写字台式的,就是可以折了缝纫机机头令其藏进机箱,这样就能当作写字台使用,用的时候再把台上木板抠开,机头立起。
白玉娴的三个嫂嫂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还有皮箱里的衣服鞋袜,哪个不想要?
能穿上一身新衣服就算是十分体面了,谁知余家就像是不花钱似的,给白玉娴买两双黑皮鞋,做了一身又一身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都全了。
可是她们谁都不敢开口问小姑子索要,连试一下都不敢,别看公婆叔伯们平时都和和气气的,可她们若是损害了小姑子的利益,立马就会成为那啥众矢之的。老白家兄弟三房,子侄辈十几个,孙辈几十个,一大家子就这么一个女孩儿,那真是千娇万宠。
“哎哟哟,瞧这缝纫机,看这自行车,真是又大气又好看,这样的彩礼可是咱们生产队里的头一份儿。”白三婶啧啧称叹,想去摸一摸,先将手在衣服上蹭一蹭,手蹭干净了,才去摸自行车的车把,又说起了别人的闲话,“支书家的姜桃比咱们玉娴大两岁,找了个上海来的知青,定亲的时候没一样彩礼,就有郑建华的老家寄来一封信和五十块钱,还不够买咱们玉娴半个缝纫机呢,偏偏姜桃就跟迷了心智似的,郑建华的衣服鞋袜都是她置办的。”
白玉娴的原身暗恋郑建华,知晓很多大家不知道的事情,譬如说姜桃是郑建华自己追求来的,当然他们谈恋爱这种行为一直瞒着外人。郑建华长得斯文俊美,嘴巴又甜,加上懂艺术,会写情诗和情书,姜桃这么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自然情窦大开。
原身以为郑建华是喜欢姜桃而为之,失魂落魄,白玉娴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郑建华追求姜桃是因为姜桃是支书女儿,支书管着整个生产大队的所有事务,能帮到他在这里的生活。
很多知青的日子在乡下过得并不好,别处她不清楚,至少他们这里的社员非常看不起知青,甚至在知青下乡没多久就因为他们按月领口粮损害了社员的利益,双方爆发了很大的冲突,后来知青们不得不下地干活挣工分,就是现在社员们也看不起那些不会干活的知青。
所以,郑建华要想过得好,必修拿高工分,有靠山。
人常说爱屋及乌,郑建华成为大队支书的女婿,等到干活的时候还怕分不到轻活,还怕拿不到高工分?不说别的,单是和姜桃订婚后立刻有足够的口粮吃,有崭新的衣服穿,就已经是他得到的好处了。
姜桃的婶子正盯着自行车看,听了白三婶的话,急忙接口道:“就是,就是,俺大哥大嫂家就那么一个女儿,千依百顺地养到了二十岁,结果找了一个干活都没力气的知青,定亲时一点热闹气都不见,以后有她吃苦的时候!”
今年夏天他们生产队订婚的只有姜桃和白玉娴两个姑娘,难免被人拿出来对比。虽然姜桃的父亲是大队支书,但是姜桃家却是他们生产队的,两家距离不远。
姜桃的婶子又问余家给了多少彩礼钱,听白母笑着回答说有两百块,她忍不住砸了咂嘴吧,“这么多!看来余家是真中意玉娴。缝纫机和自行车三百多,这就是五百多了,再给玉娴买点衣裳鞋袜啥的,咋地也得花六七百,俺家十年都挣不出来。”
有人难免泛酸,“都是贫农,在地里刨食儿,他家孩子又多,咋那么有钱哪?听说才盖了三间红砖大瓦房,砌了大院子。”
姜桃的婶子道:“不奇怪。俺娘家就是顺河大队的,俺从小就知道余家。庆国他奶奶的娘家是大地主,变卖了家产支援红军抗战,立下了大功劳,他们家绝户,庆国他奶奶嫁出去后,他们家没有后人需要花钱。庆国他爷爷是个贫农出身的老红军,在淮海战役中牺牲了,也是庆国他奶奶的娘家穷了,他才能娶到庆国他奶奶。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庆国他奶奶多少有点值钱的嫁妆,又是烈士军属,安安稳稳地完成了儿女的嫁娶大事。他家底子比别人家厚实,加上庆国他爹是会计,庆国兄弟俩又能干,六个姐姐都嫁得不错,自然攒下了钱。”
原来如此!白玉娴这才明白余奶奶为何给自己一个绿宝石戒指做见面礼,又给一对白玉镯子放在彩礼箱子里,原来她娘家是地主,所以有这些物件儿。那日在余家,自己看到余奶奶穿着斜襟大褂子,踮着一双小脚走路,就是一典型的农家老妪,完全看不出有这样的来历。
不管围观的众人心里是怎么想,不管是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反正余庆国和白玉娴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就等着年底选择良辰吉日结婚。
白玉娴整日不出门,在家忙针线活。
她的嫁衣、压箱袄、压箱鞋,余庆国的毛衣裤、压箱鞋,以及婚后回门给余庆国祖母、父母和叔叔婶婶的回门鞋,全部都需要在结婚前准备好。
除了压箱袄由母亲亲手做以外,其他的都得自己动手。
白玉娴考虑到家里积蓄已花去了一大半儿,不想再给父母增添负担,就自己掏钱扯了一块绿缎子做棉袄,给余庆国买了一双皮鞋,又扯了黑色灯芯绒做回门鞋的鞋面儿,她准备做棉鞋,距离结婚还有几个月,大约足够她做好鞋子。
至于嫁衣,她打算穿那件呢子大衣出嫁,蓝棠皮鞋做压箱鞋。
很多人结婚都穿旧衣服,甚至是补丁衣服,或者借衣服来穿,她有昂贵的新大衣和名牌皮鞋已经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一件事了,用不着非得让父母准备嫁衣。
“你没动余家给的彩礼钱吧?”一双皮鞋二十来块,白母有些担心。
“放心吧,没动,我用他家给的见面礼,上回买毛线剩下的钱正好够买皮鞋和布。”白玉娴暗暗庆幸自己卖掉了金手环,不然真不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