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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静坐上十日,专心悟剑修行的陈长安,一想起京都各方势力,就头疼的紧。再加上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想要依仗他摆脱提线的木偶,更是头疼万分。
世间之事,果然不是他这只蟾蜍,所能左右得了的。
此时方才入夜,陈长安苦着脸,又在中庭坐了一会。
等到范辛伯过来收拾碗筷时,陈长安记着先前天起炸雷时,那股恐怖威势,没有久坐,便让范大人领着歇息去了。
这位驿丞欣然领命,直接给陈长安安排了右厢房。
陈长安推脱不掉,只得睡下。好在他知道大红衣并不在意这些,否则,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使靠着那手被大红衣称赞的当归,也不过让她使出八九分力罢了。
想要不被她打趴在地,陈长安自觉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跟着驿丞到了房中,除了准备妥帖的茶水衣被外,还有一桶温度适宜得热水,要保持这个温度,也不知是换了几桶。
陈长安对这些细节末节处的人情世故,颇有感触。
果然世事洞明,尽皆学问。
摘刀脱衣,他的身材修长而匀称,胸口上,一道离心脏半寸的伤疤,凶险而狰狞。
陈长安摸过那道伤疤,告诫自己,这世间没有人是死不得的,他这次能在五品大圆满的倾力一击中活下来,可下次呢?
归根结底,还是一无所靠的他,太弱了啊。
泡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陈长安回神观想日间所有,仔细揣摩。
私心里推测出几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大红衣说龙骑军将主这个位置,是离州公子的。
这种赵家的嫡系精锐,倘若不是赵家血脉,哪怕有着再卓绝的功勋和天赋,做到副将主就已是极致,想成为将主?万不可能。
如此一来,那位大红衣的公子,除去有着离州主人的余荫外,大致还着王族赵家的身份。
啧啧,仅仅这般一想,陈长安就觉着那位真不愧是天之骄子。不说一出生就是五品境的恐怖天资,家世背景更是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再加上二十年过去,依旧有无数人甘为其马前卒。这样的通天大物,他这种草芥蝼蚁,果然只能是拥有一张皮囊表相。
第二件,则是通过大红衣方才的只言片语,他已知晓,三十三年前,洛城被血祭了。而那在那之前,离州主人被称之为大君。
陈长安回想起方才风雷乍作的异象,心有余悸。
那场血祭不敢去想,只得揣摩离州主人的身份,要么这位是五百年前大景帝脉那一支,要么她那时已经有了再立一国的景象。
陈长安一路走来,私心里觉着是后者。
最后一件,方才那位楚公子,遥遥一望,绝不仅仅只为了口吐莲花,也不知提线木偶说了什么,这位对他多半是动了杀心。
陈长安坐在水中,眼睛微微眯起。
御史中丞家公子,也不知杀得杀不得。
泡好澡,通体舒泰。
换好衣物,陈长安盘坐在床榻之上,没有去睡,继续修行。
两柄剑横在膝前,一刻也不敢松懈地蕴养自身剑意,努力攀登剑道高峰。
世间修行,于他而言,最缺不了的,便是一个勤字。
心神观想间,当归剑势渐趋圆润。
屋内生剑意。
……
陈长安于屋内体悟剑意,京都监察院内,最高处的观星阁,有人看着天上的星宿,怔怔出神。
比起声威煊赫的赵家,以及于无声处显惊雷的徐家,白家端居监察院,看似与世无争,其手段底蕴不遑多少。随着白薇一路西行,白家在大景的声势,已隐隐有着压过另外两家的势头。
于是便有了白薇气运天下第一的说法。
白家五百年前是大景的钦天监正,擅于在星宿运转中探查世间气运,对这种外人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得尤为通透。
这一任的白家监正,已在观星阁内观星五十余载。
此时,他正看着星图,继续搜寻那颗看不见的星,一边对身边六岁起,就每夜来阁内翻阅经书,观察星象,如今已有十几年的年轻女子,说道:“真是古怪,这个人的星,竟然还是探查不到。”
捧卷静读的女子头也不抬,一身贵气逼人的赤色绣金纹的华服,穿在她身上,隐隐流露出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势。她对老人无由来的话并不意外,而是如有所料道:“白老是在说那个陈长安?”
监正一身玄青色长袍,上面满是星相符篆,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此刻少去那股出尘意味,皱着眉头,道:“之前还以为是相隔六千里,有人用气机遮掩,所以看不真切。可眼下他已入京,离得这么近,还探查不到他的星,可真是奇了怪哉。”老者说着,看了眼捧书静坐的少女,道:“你也会观相望气,要不,明天你亲自去看一眼?”
少女面无表情道:“白薇殿下给其评字后,我曾翻过他的的案卷,市井草芥出身,最是工于蝇营狗苟之事,能爬到青州甲子的位置,大抵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机缘。这点,我那不成器的姐姐倒是眼光毒辣,能一眼就能看出其不凡来。可这种人,纵使机缘再好,气运再足,这辈子也入不得我眼。”
监正轻叹一声,也不强求,走回观星之地,道:“红鲤,世间许多事,不亲眼去看,终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
宋红鲤对此无动于衷,“白老,陈长安如何,你可以自己去看。”
监正极有大家风范,丝毫不恼她的无礼,依旧望向看不清陈长安主星的星图,开口道:“你甫一出世就有万鲤朝拜,有着五百年前那位帝后的大气象,气运之盛,大景除去白薇之外,再无一人可与你并论。可红鲤,这世间气运并非唯一。当年那位帝后又如何?还不是跳水而死。你看不起陈长安,我却尤为在意,不是因为白薇给出的评字,而是这六千里路,夜照司仔细看来,这个人既懂得隐忍不动,也擅于绝境时破釜沉舟。年少得意,往往极易张狂,可如他这种谨慎自危的,最为难得。你现在不见,将来终归是会和他遇见,到时候千万不可轻敌,以免为他做了嫁衣。”
宋红鲤丝毫不觉着监正是在危言耸听,自身意志却并未有丝毫更改,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书中天命两个字上,说道:“倘若天命如此。”
世间天命,皆有定数。
凡夫俗子如何能更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