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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池中。
陈长安依旧在闭目静坐,心神守一。
紫气归于神阙,金光敛于眉心。
照理说,陈长安得五百年气机蕴养自身,体内生机早应枯木逢春,白发转黑才对。
可这么久以来,即使他将莲池中所有吞噬干净,连带着那枚莲子也融于神阙,如此庞大的气机蕴养之下,三千白发依旧。
陈长安不明所以,也无暇他顾。
此刻在莲心中那道圆月完全印入眉心之时,陈长安只觉体内神魂一阵摇曳,瞬间离窍而去。
他似梦非醒,仿佛置身一片洪流之中,无数光轮迎着他不断逆转回流。
冬飞雪,秋白露,夏鸣蝉,春花朝。
时光回转。
意识再清明过来。
陈长安只觉微微有些恍惚,继而一阵寒意自心尖涌起,他下意识地伸手握剑。
手中只有一个白面馒头。
看了看手里的馒头,陈长安心有所感,抬头朝对面看去,隔着书架,一双出彩的凤眸正幽幽地看过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
神色古怪地打量了眼四周,知北楼二楼布局。
白薇?
再看了看身上穿着,果然还是道学宫发白衣衫。
陈长安咬了口手上馒头,咀嚼几下,咽入肚中,所有触感真实无比。
这是,回神了?
书架背后的眸子似乎觉察出他的困惑,不再如第一次那般清冷,温声道:“你能于此刻回神,想来已经得到太虚宫中的机缘。这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陈长安心中有着几分讶异,随即又有几分了然。
他静静地看了白薇一眼,再没有第一次小心谨慎,也不答话,将手中《木字转生印》放回原处,再将手中的馒头吃完。
绕过书架,径直走到她跟前,看着这位白纱遮面,雾气缭绕的连山行走,不言不语,只伸出两根手指,想要掀开那张面纱,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明明一伸手的距离,那张面纱却好似远在天际,触碰不到分毫。
白薇身形不动,平静说道:“想见我?现在时机可还不到。既然你已经得到那点机缘,那我就要动手杀人了。”
自知北楼这场相遇起,就被执于棋中的陈长安,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她那双出彩的凤眸,“当初我恍神的时候,你就已经种下这些了?所以当初特意来见我,给我八字评语,就是好让我被那些人看中,推着我一步步走到太虚宫,得到你所谓的机缘?”
白薇凤眸稍稍弯了一下,语气带着点笑意,“你还是这个性子啊,看来一路走得不甚快意了?”
陈长安冷笑道:“侥幸没死。”
“我虽然不喜欢她,可有她照看,总不会让你死的。当初我力量恢复的并不多,只知道要去知北楼等一个人,那时候也并不知晓就是你啊。想来你我之间,无论前世今生、还是轮回来世,只要你在,我总是会最先见到你的。”
周身白烟腾起,无尽的烟雾之中,她的声音缓缓传出来,“无论时光如何轮转,你我终会相遇。”
陈长安心神一动,隐隐觉着这句话,曾在哪里听过。
四周烟云聚又复散。
神魂归于窍中。
没再去想白薇那些话的意思,陈长安缓缓睁开眼睛。
原本漆黑的眸子此时带着点点紫气,眉心之中金色印记没入肌肤,已微不可察。
清澈的莲池上,蕴藏五百年灵力气机的金莲,消散不见。
陈长安伸了个懒腰,起手御回玄离,浮出水面,拈了个道法散去浑身水迹,走向岸边。
岸边李渔和陆小婉守在一旁,见着他出来,李渔不管不顾,一把扑入怀中,紧紧抱住他,低声呢喃道:“真好。”
陈长安身子微微绷紧,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推开这位安乐公主,轻声问她,“我在莲池里待了几天?”
“五天,今日就要取剑了。”李渔把头埋在他胸口,带着些许疲倦道。
她也昼夜不歇地守了五日。
此时天已微白,再不久,就要天光大亮。
陈长安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陆小婉,开口道:“陆小婉,多煮点米粥,等下要去取剑,饿着肚子,可没什么力气。”
陆小婉乖巧地嗯了声,返身走回朝露楼。
陈长安任由李渔靠在怀中,在莲池边多等了会,原指望着她能放开自己,可等了许久,怀中玉人依旧毫无动静。
他垂下眸眼,这位武周的公主殿下,不知觉间,竟已在他怀中,安然沉眠。
瞧着那张带着些许倦意的脸,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过凡人一个,真心也只有一颗。
美人恩情,如何偿还?
摇了摇头,他轻轻抱起李渔,温香软玉在怀,能嗅到女子身上独有的牡丹淡雅香味。
从莲池到朝露楼不过三百六十步,却觉着走了很久。
心神微动。
等到将李渔放到床榻之上,他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身后人睁开妩媚多情的眸眼,嘴角轻轻勾起。
陈长安转身出门,便遇到陆小婉。
小丫头手脚伶俐,已煮好一锅肉粥,还顺手做了点小菜。
五日来,除去先前回神吃过那个馒头,陈长安滴米未进,再加上陆小婉勾人味蕾的手艺,就着小菜,接连喝下几大碗肉粥,这才心满意足放下碗筷。
陆小婉利索收拾一切。
陈长安一直没感应到大红衣的气息,想了想,开口问道:“陈太平走了?”
陆小婉手上动作不停,“那日她将你打下莲池就离开了。”
陈长安沉默半晌,自嘲笑了一下,“还真是为了让我吞噬那朵金莲啊。”
“主子,我不喜欢她,还有李渔。”陆小婉停下擦拭桌子的小手,看着陈长安,认真道。
陈长安仔细打量了眼小丫头。
这才恍觉,半年时间一过,原本总是一副怯懦模样的小丫头,此刻已经长高些许,说话时,眸子里也满是笃定。
他笑了笑,有些感慨道:“陆小婉,人都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可这些总是会随着年龄、见识、身份、地位而不断变化。说句实话,我以前很喜欢大红衣,心里总觉着她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我之所以答应取剑,不仅仅是怕死,也还是愿意跟她亲近。可这一路走下来,随着我见的人越多,遇见的事情越多,心里也就越不喜欢她了。你将来也会如此的,爱恨这种东西,总是长久不了。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说的这些了。”
陆小婉定定看着他,不争不辩。
陈长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陆小婉,温声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取剑。等我取完剑,要是侥幸不死的话,估计也会被连山追杀,到时候太虚宫发生的一切也瞒不住,你等下就去找学宫掌律,细数我的滔天罪行,这样学宫就不会为难你。活着不易,小丫头,你得努力才行啊。”
陆小婉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等到她收拾好碗筷,陈长安便让她拿着玉牌,打开太虚宫门。
六千里走来,终于是要取剑去了。
一路无话,他走出门口,再无停留,轻笑道:“走啦。”
陆小婉没再跟着,目送他走下台阶,忽然开口道:“主子,我会去找你的。”
陈长安也不回头,只挥了挥手,边走边说道:“小丫头,好好活下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