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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江婆婆又捡起一颗碗里的梅干塞到青叶嘴里,嘎嘎笑道:“不是我夸口,我做的梅干天下第一。我老头子在世时,每日里都要吃梅干泡饭、梅干饭团,少吃一顿都不成的。你尝尝看。”
青叶哭笑不得,又嫌她手脏,只是梅干已送到唇边,只得张口接了,梅干既酸又咸。青叶吐出梅核,皱着眉头将果肉囫囵咽了下去。秀一见蟹将婆婆的手又往碗里伸,知道她捏要给自己吃,便笑嘻嘻地伸长了脖子,张着嘴等着,她果然也捏了一颗送到秀一嘴里,问:“好吃么?”
秀一诚心诚意道:“好吃。”
蟹江婆婆心满意足,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见墙角堆放着一堆衣裳杂物,便道:“哎呀我说,衣裳不能这样堆放,否则好好的衣裳都要压出许多褶子来,我来替你叠叠好!”不顾青叶阻拦,伸手就将衣服扒拉过来,一件一件地仔细叠了起来。
秀一与青叶都未见识过这等样热心的人,只能面面相觑,暗笑不已。蟹江婆婆叠着衣裳,嘴里嘀咕:“都是新的!我说,这价钱怕要许多吧……哎呀,这不是亵裤么?汉人都穿亵裤,嘻嘻,我来了这几年,也跟着学会了,一日不穿就觉着裤腿从下往上漏风,凉得慌。”说着话,将上衣的衣摆掀起来,露出一截裤腰,招呼青叶看,“你瞧,我也穿了。”
青叶没看清她里头穿着什么亵裤,只看到她耷拉在裤腰上的一圈干瘪松软肚皮,一时忍俊不禁,捂着嘴咯咯乱笑。秀一面红耳赤,向她二人胡乱点了点头,赶紧出了舱房。
青叶心底便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蟹江婆婆,遂拉着她的胳膊笑问:“婆婆为何这样一把年纪还活蹦乱跳的这么精神?”
蟹江婆婆得意笑道:“自然是顿顿吃我自己做的梅干,喝我自己煮的紫苏汁喽!”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蟹江婆婆絮叨得累了,再也无话可说时,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船也终于也动了。青叶心下大定,趴在被褥上尽情洒了几滴眼泪。秀一默默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她的后背。
青叶道:“咱们住在一间舱房里,要许久才能到江户……路上总是有些不便,不若今日便拜了天地成亲罢。”
秀一喜极,面色涨红,低声问:“当真?”
青叶点头:“当真。”
秀一道:“只是,我不太晓得成亲的规矩……”
青叶捶他道:“咱们到了这个境地,又都无父无母,哪里还要讲究什么规矩。只消向天地磕个头便成了。”
秀一笑道:“好。”言罢,捧了她的脸,低头亲了下去,不防用力太猛,一下子磕着门牙,二人捂嘴各吸了一口凉气。秀一嘿嘿笑道,“失礼失礼,容我重来。”撅起嘴唇,还要再去亲她的嘴,青叶的嘴唇被磕得生疼,见状赶紧红着脸将头扭到一旁去,秀一只嘬到一口她的脸蛋,饶是如此,也不由得心神荡漾,难以自已,长吸一口气,手抖抖霍霍地去解她的衣带,因缺了三根手指,有些不甚灵活,心急得要命。
青叶害羞,道:“人家脸上还有胡乱涂的颜料,好歹是成亲,让我先去洗把脸打扮打扮……”喘口气,又道,“天还未黑。”
秀一等不及,一把将她放倒在榻榻米上,低低道:“反正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不是你说的不用讲究规矩的么?我想想也极是,咱们也算得上是江湖儿女,穷讲究这些做什么!”
青叶叫他的手摸得浑身发痒,在他身下咯咯笑着躲闪,秀一更急,正要去扯她的衣裳,门外忽然有人叩了两声门,秀一在她脸上啃了一口,这才恨恨地起身去开门。门外又是蟹江婆婆,这回她手里端了两海碗紫苏汁。
蟹江婆婆笑嘻嘻道:“我上船时采了许多新鲜紫苏叶带来,才央了伙夫给我熬了许多紫苏汁。想着让你们也尝尝,这便端了来。”
秀一不情不愿地称了一声谢,将紫苏汁接过来,蟹江婆婆又跟着挤了进来。青叶与秀一各捧了一碗尝了尝,果然香味甘醇,入口酸爽。二人一气喝完,将碗还给蟹江婆婆。秀一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让她早些儿走,谁料她又伸长了脖子四处看。
青叶见秀一发急的样子,掩了嘴笑个不住。秀一瞪她一眼,向蟹江婆婆腼腆笑道:“我与我家娘子今晚成亲来着……”
蟹江婆婆两手一拍,乐道:“感情你两个还未成亲?我就说,哪有成了亲的夫妻还这说话这样客客气气的。”言罢,拉了青叶与秀一的手,絮絮叮嘱道,“你们两个成亲以后要相互扶持,一辈子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要——”
秀一便有些不耐烦,索性直说了:“婆婆,我要与我娘子两个洞房……”
蟹江婆婆跪坐在二人中间,一手拉着一个人,对秀一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遥想当年道:“想当初,我家穷苦,我是我爹娘卖给人家做媳妇的……我婆婆刁钻,人坏得很……成亲第二日,还未亮时,我婆婆便到窗前来喊我起身去做活,我老头子护着我,拉着我不要我起床。我那时真是,唉,又害羞又得意……哎呀,我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秀一恨不得拿了刀顶在她心口将她叉出去,奈何青叶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跟着叹息一声,附和一句。听多了蟹江婆婆与他老头子相亲相爱的那些陈年旧事,人便有些发痴,拉着人家道:“好婆婆,你跟我回去做我家人罢。”
蟹江婆婆嘻嘻笑道:“我存了些银钱带回去,老家的子侄自会高高兴兴地为我养老送终。我说,你成了亲后,将来也会儿孙满堂呢,要我这个老太婆有何用处。”
秀一皱着眉忍耐了半响,听到蟹江婆婆的这句话时才高兴了些,向她躬身道谢,又道:“借你老人家吉言。”
蟹江婆婆又取笑道:“说不定等下船时你们就是一家三口人啦。”
秀一瞧蟹江婆婆一时半会不像要走的样子,便敛了心神,与她二人跪坐着说些闲话。忽然间“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船身便猛地一晃,蟹江婆婆身旁的两只海碗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青叶呆了一呆,立时便吓哭了,嚷道:“那个坏人又来了!”
秀一抄起榻榻米旁的倭刀往外窜,青叶死命拉住,哭道:“我不要你走!你守在我旁边!”又推蟹江婆婆道,“婆婆,有坏人要过来,你快去躲起来,同我们在一处是要受牵连的。”
蟹江婆婆也吓得不轻,慌忙捡起两只海碗抱在怀里,却不走,过来跪坐在青叶身旁道:“若是这船沉了,躲到哪里也不顶用,汉人有句话叫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守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秀一也捧着青叶的脸道:“莫慌莫慌!不一定就是他,他要返京,哪里还能顾得上咱们?即便他有心找你,这海上每日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无数,他又哪里会晓得你在这船上?即便他找来,你我二人易了容,他也认不出!你先躲好,我出去查看一番,总之这一回,我定会护你周全!”
青叶松开了他的衣襟,泪眼婆娑道:“你自家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
船主猪濑叫船上人等分为两拨,一拨去堵船身上适才撞出来的大洞,一拨找了盆儿瓢儿,将漫进船内的海水往外舀。他自己则携了官府所颁的勘合去应付官兵。
撞破日出丸的乃是汉人战船,适才这战船来势汹汹地乘浪冲至,猪濑瞧着势头不好,尚未及避开,这船便直直地撞上来,战船的船头包以坚铁,不过一下子,便将日出丸的船身撞了个大洞。
战船不止一艘,黑压压地首尾相连,将日出丸团团围住,每一艘上都站满了黑压压的官兵,粗略一数,不下数千人。船主猪濑不晓得汉人官兵为何要找自己麻烦,虽因持有勘合,心里却是惊慌又纳闷,若是为了舱底私藏的那些茶叶与丝绸、兵器等物,何至于会出动这么多官兵。禅僧一山与一水也带了徒弟出了舱房查看,一见外头的阵仗,顿时吓了一跳。
猪濑不敢耽搁,急急命人从船舷上垂下软梯,为首的那艘战船上便攀上来数名武将及许多兵卒,其后又有一名身着铠甲的颇为英武的年轻男子也攀了上来。几名武将团团簇拥住他,他抬眼冷冷扫了一扫船上诸人,摸了摸下巴,问:“是这艘,没错?”
一名武将躬身答道:“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