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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走在镇级公路上,孙玉珍心情还在压抑之中,不曾开口。
孙红梅仿佛看出了点什么,又不好多问,只能没话找话地跟苏云华聊了几句。
苏远杰则保持沉默,只有他一个男生的情况下,他不太爱说话。
“红梅姐,你家的细粉好卖还是酸粉好卖?”苏云华随意打听着。
在整个南省,米粉都是人们最爱的早餐和小吃之一,有牛肉粉、羊肉粉、肉末粉、脆哨粉、辣鸡粉等繁多的品种。米粉作坊的生意不做则已,做起来了就是一本万利,成本也不算高。
孙红梅和丈夫江大伟两人心思灵活,敢想敢干,米粉作坊也才开了半年不到,就需要找人帮忙了,可见生意比较红火。
“哟,这个可说不好,都还不错。不过酸粉一般不能过夜,卖不掉就臭了,做起来比细粉麻烦一些,要不是有几家早餐店指明要,我还真不想做。”孙红梅说。
“咱们镇上开米粉早餐店的人多吗?”苏云华又问。
“也就是那么几家,熟人熟事的,都赚不了多少。其实现在主要是你大伟哥用机动三轮车送货到市里。唉,每天天不亮就走了,好辛苦。我想让他买个小货车,不用喝风,也舒服一些。”孙红梅面上的表情明显是在心疼丈夫。
苏云华想调侃他们夫妻一下,可想到自己才十五岁,就作罢了,只鼓励道:“红梅姐,你和大伟哥那么能干,放心啦,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能买上小货车,日子红红火火!”
孙红梅嘿嘿笑,憧憬着,“看情况吧,我们再苦几个月,大伟能多谈下几家连锁米粉店的送货就好了。”
“一定行。”
苏云华聊天是有目的的,因为母亲白天在米粉作坊帮忙、晚上住在舅舅家,这样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打算多挣一些钱,在镇上找个门面,让母亲从孙红梅家进货,开个早餐店!
兴隆镇面积不算小,她因为卖菜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转过一圈,发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渐渐富裕起来了,原来那几家早餐店已经不太能够满足需要,常常供不应求,每天都排很长的队,而且镇上的餐馆也不多。
苏云华依稀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兴隆镇下辖的好些靠山靠湖的村子做起了农家乐,市里的人们慢悠悠开车过来,兴隆镇便是一个中转。另外,南省的很多旅游景区都要经过兴隆镇,所以自驾游也好、旅行团也好,总会在这里停留吃一顿中午饭,因此特色餐饮业后来在兴隆镇十分兴起。
若是能让母亲开个特色餐馆,一准是件大有可为的事!
想到这里,苏云华的心更加迫切了。重生以来,可以改变太多的未来生活轨迹,前世因为无能为力酿成的苦果,她再也不想品尝了!
她决定,从这个周末开始,不再贩卖便宜蔬菜,只卖昂贵的水果!
苏远杰走在妹妹身边,心情有些难言。
他个性肖似父亲,比较软弱,沉默寡言。以往吃苦吃亏都是一个人埋在心里,很少说出来。对于父母之间的矛盾,他自然是站在母亲一边的,可是让母亲彻底离开父亲,他依旧持保留意见。
一整天,他上课都是糊糊涂涂浑浑噩噩,中午被妹妹拉着,去了江大伟和孙红梅的米粉作坊,母亲在简易的厨房里炒了几个菜,母子三人和江家小两口热热闹闹吃了中饭。
晚上孙红梅和江大伟赶着离开,母亲却留下来给他和妹妹做了简单的晚饭,三个人吃完,在回村的路口分道扬镳。
“哥,你是不是觉得妈这么做有点过激?”路上,苏云华开口问他。
苏远杰顿了几秒,终是点点头,“其实应该和爸爸商量商量,今天妈一天没在家,谁给在果园的爸送饭呢?”
“爸就是应该饿上几顿,才会记住妈的好。”苏云华说得毫不客气,“哥哥你想一想,妈妈也是个独立的人,不该因为爸爸的软弱就被束缚在苏家。……因为,你不觉得,苏家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家吗!”
“你也有眼睛,应该看到爸妈这些年辛勤劳作,在果园里费尽千辛万苦,到头来富裕了奶奶、大伯和小姑,而爸妈呢?什么都没得到!妈昨天跟我说,家里竟然只存了几百块钱不到一千,还是以前土地分开的时候挣的,你说,你以后要是考上了京城或者海城的大学,学费一年就要几千,怎么付?”
“就算苏家不分家,大家在一起过日子,不提什么钱不钱的,可是你觉得奶奶、大伯和小姑他们,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了吗?凭什么妈妈就得早起做饭,伯妈就可以睡懒觉?凭什么小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凭什么我们家的房子还是小土屋都不给翻修?我们是奴隶吗?是佣人吗?”
“他们不仁,不能怪我们不义!脸面是自己给的,尊严也是自己给的,我们太过软弱,别人就不把我们当回事!所以我们必须自强!爸考虑不到这点,那就让他慢慢琢磨,我们得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苏云华义正言辞的总结道:“我支持妈妈这么做,将来要是妈想和爸离婚,我也支持!大哥,你要弄清楚,真正对你好、为你着想的人是谁!”
苏远杰受到小妹语言的冲击,好半晌没能接话,他前思后想,不得不承认,妹妹说得对。
“怎么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刚到家,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叫骂声。
两兄妹抬头一看,只见伯妈吴月红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个锅铲,气呼呼地指着他们,眼睛还不断往他们身后瞟,“你妈呢?孙玉珍回来了没有?”
听见她的声音,堂屋里的人也涌了出来,吴秀娥气得老脸泛青,“人呢?”
苏远杰刚听完妹妹的话还在犹豫着,进了院子瞬间就淡定了,默默地看着她们,“我妈去河下村舅舅家了。”
“什么!”
“她居然敢这样!”
“太不像话!”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苏云华突然想笑。这些米虫啊,习惯了被人伺候,还真以为自己是大爷呢。
苏永贵阴恻恻地走出堂屋,“远杰,你妈说走就走,你们两兄妹也不劝劝?让一大家子等着她回来,算怎么回事?明天你们给她带个话,让她早点回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太不像话了!”
苏远杰被这荒唐的强盗逻辑噎住了,苏云华却嘲讽一笑,“大伯,我妈回娘家,有什么不像话的?”
“……她想回去就回去,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苏永贵强词夺理。
“就算她没说又怎样?这是我妈妈自己的事情啊。”苏云华歪着小脑袋,做出一脸不解的表情,“……还有,大伯,就算要问,也该是我爸来问,你问算什么意思?”
“住口!”苏永贵被侄女说得脸皮涨红。
苏玉兰站了出来,“我们问你妈是关心她!她不回来,大家在这里等了好久!饭都没吃!难道不是她的错?”
堂屋里,只有苏国忠和苏远超表情稍微有点不自在。
其余的人全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妈不在,你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苏云华好笑的摇摇头,“我妈居然那么重要?可是,平时你们谁又关心过她?呵呵。”
吴月红挥着锅铲就跑了过来,“你去炒菜!”
“伯妈你不能炒?小姑不能炒?还有陈娇,她比我大,怎么就轮到我了?”苏云华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关我什么事!让你炒你就炒!”陈娇抢着回答了一句。
吴月红恶狠狠地走过来,将锅铲塞到了苏云华手中,“少罗嗦!快去!你妈不在,就该你来!”
苏云华倒也没拒绝,举起锅铲看了看,嘿嘿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般,无限狡黠。
她边往厨房走边说:“伯妈,我来做也没问题,不过我可不像我妈妈那么能干。啊,我刚刚上了厕所没有洗手,今天我还有点咳嗽,嗓子里有痰,咳咳咳……鼻子里痒痒的有好多鼻屎,一会儿我要抠一抠。哦对了,我以前没做过这么多人的菜,要是咸了淡了齁了,你们可别怪我!”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中犯呕,苏玉兰还真怕苏云华在饭菜里搞怪,连忙说:“大嫂,你就别让那个贱丫头炒菜了,你刚才都做了一半,赶紧的吧,妈还饿着呢!”
“你……!”吴月红气得舌头打结。
吴秀娥脸上的皱纹变深了。逼着孙女代替儿媳妇做事,她一点不觉得内疚,可是这搞怪的孙女没她妈那么贤淑,逼急了说不定真的丢两颗鼻屎进菜里,那也太恶心了,想着就要吐。
是以她默许了苏玉兰的话,挥挥手,“永贵媳妇,你在厨房都半天了,也不见你端菜上来,快点!”
吴月红知道不能偷懒了,只好转身夺回了苏云华手中的锅铲,骂道:“滚回你们的房间,今天你们两个没饭吃!”
苏云华和苏远杰也懒得说出他们已经吃过的事,乖乖进了小土房,把门一关,各自看书。
而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在山上果园守园的苏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