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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季青城站在窗前,问道:“走了?”
“走了。”卫昔昭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宽慰他,极力催促着自己快些找个话题。
季青城却缓缓转身,径自去了寝室。
卫昔昭追了进去。
季青城显得分外疲惫地坐在床上,“我只是想睡一觉,累了。”
卫昔昭看着他那样子,心里难过的厉害,坐到他身边,“青城……”
季青城握了握她的手,“我没事。”
他躺下身去,竟是很快入睡。
卫昔昭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连瑜哥儿来找,也只是让飞雨去哄着,一味呆呆的看着梦中的他。
那一夜,卫昔昭歇下后,因为他的沉睡,不曾有半句交谈。
——
季允鹤与太夫人回到季府,发现全部下人都已被枭骑卫带走了。
“你自己选,是留你的命,还是留那孽种的命。”季允鹤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案上,“你或者他,服毒。”
是一起生活多年的人,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处理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你早就知道,可你从来不说,你是真能忍啊!”太夫人到此时才追究其这些,“你为何不早给我们母子一个结果,为何要等到这时?”
“有了一切,再失去,那滋味不好过,我了解,所以让你经历。”季允鹤语声很温和,像是在对老友谈心,虽然说的都是至为无情的话语。
“你……”太夫人气血攻心,险些晕厥。
“你不该嫁我,强求来的,终究不能如人意。”季允鹤现出残酷笑意,“你也尝尝当年吴氏与青城别离之苦吧。是你害人在先,我才给了你十几年的母子情缘,如此,会更加疼痛更加不舍吧?”
“只因吴氏是柳寒伊托付给你的人?”
“是。”季允鹤看着太夫人舀起瓷瓶,有将之摔在地上的动向,温声警告,“你不愿服毒的话,也好,我会亲手将你凌迟处死。”
太夫人在服毒之前,先一步晕厥过去。这一日她所经历的情绪,大起大落,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
三日后,季允鹤命人来知会季青城、卫昔昭:太夫人失踪,季青坤已经被他逐出京城去往西北荒蛮之地。
末了,是季允鹤的行踪——他已上了一份奏折,历数这些年来的功过,最终只求做一个寻常百姓,之后便孤身离府,云游天下。
也是在三日后,季青城似又恢复了以往神色,只是稍加留神,便能看到他眼底闪过的落寞。
卫昔昭所能做的,不过是多几句嘘寒问暖,对他心里那道伤痕,想帮他平复,却无计可施,也只有静默。
卫昔昭想想自己以前,终于理解了他当时为何不能理解、了解她的心绪、底限。
好在,秋日来临时,季青城已是若无其事,全然忘却了那件事一般。
秋日里,先是卫昔晧与丁兰心成亲,之后便是萧龙洛与陆剑语。前者夫妻恩爱,做儿媳的孝敬公婆,后者……后者不提也罢。
萧龙洛似是把王府当成客栈一般,陆剑语前脚添了家丁,他后脚就撵走。日常只爱在后花园的游廊中来回走走,活动腿脚。
夫妻两个从未通房,陆剑语巴不得如此,却也有着别的打算,一进门便开始张罗着给萧龙洛纳妾。萧龙洛高兴了就给她把人送回去,不高兴了就直接把人丢进青楼。时日久了,陆剑语是再也找不到胆子大的敢进王府的女子了,一度被气得满腔火。
太后整个秋日,就是听着这些是非度过的,到了冬日,又有晴空霹雳——有大内侍卫向他请罪,说有孕的妃子与他有染,那胎儿疑似他的骨血。
最可恨的是,那侍卫是她亲信的手下。
到此时才看出萧龙渄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要计较这件事情的时候,陆家又出事了。
莫兆言上书弹劾陆麟十二大罪状,季青城、卫玄默、萧龙泽立时命人严查。
莫兆言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真正想除掉陆家的,自然是萧龙渄和如今三个摄政掌权的王爷。
太后虽然知道莫兆言初次弹劾不会有明朗的下文,还是慌了,立刻召陆麟进宫商议眼前对策,商议日后如何防范。忙碌多日,才将这一番风波强行压下。
第一场雪后,卫昔昭命人备车出府,要去祭奠沉星。
趋近沉星墓地的时候,同坐在马车中的飞雨无意向外看了一眼,低呼出声:“王妃,您快看啊。”
卫昔昭也便向外看去。
沉星墓地左右、后方,已栽种下近千株傲雪寒梅,点点嫣红、雪白交相辉映,形成一道最引人的风景。
美得惊心动魄。
千株梅,祭亡灵,是谁的心思,谁的安排?
答案呼之欲出。
卫昔昭挂着恍惚笑意,折下几支盛放的梅花,放在沉星墓前。墓碑已经更换过了,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尽显刚劲,出自季青城之手,雕琢的技巧一看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落款上,缀着的是季青城、卫昔昭的名字。
走向马车的时候,看到时有路人驻足议论。
沉星会被人记住,会让许多人明白,即便是为奴为仆,也能得到身边人的看重、尊重。
之于沉星,这些已是过眼云烟,可之于许多人,也许会对现时生涯少一份抱怨,多一份心甘。
季青城明白这些,他也已料定她会明白这些。
回到府中,季青城正抱着瑜哥儿看小丫鬟、小厮堆雪人。
瑜哥儿总想下地去抓雪玩儿,季青城便弯腰让他摸了摸雪人,片刻后,瑜哥儿便转过身,主动将小手放入季青城掌心,咕哝着:“凉,凉,冷……”
季青城哈哈大笑。
卫昔昭抿嘴笑了笑,回房给瑜哥儿做棉鞋棉衣。
直到晚间,歇下后,卫昔昭才提起了沉星的事:“谢谢,我蘀沉星谢谢你。”
季青城有些伤感,“我到此时才明白你心底的苦,能做的却也只是这些小事。抱歉,昔昭。”
“已足够了。”卫昔昭轻声道,“你不好过的时候,我也是束手无策,谁也不要说谁,毕竟,谁也不能代蘀谁承受一切。”
“你在我身边,就已等于做了一切。”季青城紧紧拥住她,“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还有家。”摩挲着她的发丝,“怕你离开,知道么?”
“我哪儿也不去,你要我去哪儿?”这样的言语,也许是涵盖着太多过往、太多伤痛,即便字字情深,她仍是觉得伤感。
他其实不需怕,如今他就是大周皇朝的第一人,非帝,却权倾天下,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轻易得到。
可是他怕,只是因为她意味着“家”。
之于许多人,他吝啬笑容,他的笑意味着死亡、危险。之于她和瑜哥儿,却是能够最轻易得到他的温柔、笑容,他的笑只意味着欢喜美满。
怎么会离开,怎么能离开。
她吻上他的唇,带着满怀感动、满心依恋。
他的回应很快转变为霸道的索取。
是在那一夜,他们有了彼此生命的延续,有了他们的女儿。
——
三年后,陆家命运宣布终结,就此退出皇朝风云。
卫玄默淡出朝廷,一心与丁家联手,为国为民造福。
萧龙泽本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闲时只乐于四下转转,去卫玄默府上坐坐。
如何对付疯狂报复莫兆言的太后,就全由季青城做主。
季青城的态度是不理会太后,甚至不干涉,唯一做的事,是在太后下狠手之际命人保护莫兆言离京。
莫兆言扳倒陆家的过程,的确是不择手段,可是让季青城有些许意外的是,莫兆言并无结党站稳脚跟的心思,从头至尾都没有。
为何,只有莫兆言自己清楚。
这结果是季青城乐于见到的,如此正好应了他为莫兆言准备好的第二条路,给他生路,给他安稳。至于原因,其实已经无足轻重,一个连野心都失去的人,日后不会再与他有交集,慢慢将这人淡忘即可。
莫兆言离开京城后,当夜在一个客栈住下,入睡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前世自己与卫昔昭的交集、错过,分外真切地感受到了卫昔昭的彻骨痛恨、厌恶。
醒来后回想,那些事竟似他的切身经历一般,刻在了心海。
“原来,一切真的早已注定。”他怆然笑着,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泪。
注定了,此生最终一无所获;注定了,此生最终孑然一身。
幸好,在最后的宦海生涯,看到了她与季青城在街头寻常却令人一世难忘的那一幕。在那一刻,他难过着,也欣喜着,知道她好,就够了。
到何时首先想到的是她好不好,那么她在谁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从那日之后吧,只想为自己、为她做一点事,想让她听人提及时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憎恶自己。想要的,仅此而已。
不贪心,如愿以偿倒也来得容易。
同一夜,萧龙渄亲眼看着陆剑语被官差抓走被流放之后,无所谓一笑,独酌许久,不知不觉入睡。
梦中,他看到卫昔昭如花逝去,却带着一抹孤绝笑意。他看到他在片刻后疾步赶去,如何呼唤,也唤不回伊人魂魄。
他在得知来龙去脉之后,骂她蠢,骂她笨,骂她为何不能再等自己片刻。痛惜的是她的命,痛惜的也是丧失掉娶卫玄默嫡女为妻的大好机会。
幡然醒来,他大口喘息着。良久才低叹一声:“幸好是梦。”
若梦里是另外一场人生,他还是要为皇权富贵错失她。
如此,此生也便没有什么不能甘愿。
此生她帮过他,帮他捡回了一条命,还求什么呢?
此生不会彼此伤害,会看到她一日好过一日——萧龙渄离驾崩的日子不远了,之后瑜哥儿继位,季青城依然是不坐龙椅却掌握皇权的摄政王,她卫昔昭也必然是不入宫却母仪天下的摄政王妃。
那对夫妇对待瑜哥儿,真的视如己出,在瑜哥儿心里,那就是他的双亲。
他们夫妇之后几代,怕是都会享尽荣华富贵。
这样就很好,他这景王,只管学着五哥萧龙泽的样子,悠闲度日便可。
同样的一夜,卫昔昭梦到了沉星。
别离几年了,沉星第一次到了她梦中。
沉星笑起来还是那么甜美可爱,她说:“我很好,此时再好不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