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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明着骂的是舒沫,何尝又不是在打她的脸?
“呸!”李氏先是一窒,随即大怒:“什么玩意!莫说只是个侧妃,就算成了王妃,本夫人还是她的嫡母!到哪里,都得尊我一声母亲!一辈子都越不过这条界!”
“夫人且息怒,”林瑞家的大急,又不敢驳她,只能轻声劝道:“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这毕竟不是西府的一亩三分地,人多嘴杂的,这些话保不齐会一字不漏传到舒沫的耳里。
真惹恼了她,尴尬的还是夫人和老爷。
“你给我闭嘴!”李氏瞧了她,怒火烧得越发炽烈:“要不是你,也不至弄到这个地步。”
舒潼头也不抬,低低地道:“要我说,母亲也有不当之处。”
“我错?”李氏猛地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只是要她帮忙打听一下,这事很为难吗?嘎,嘎,嘎?”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嘎”字出口,已经逼到距舒潼脸上去。
舒潼微微不悦地往后仰了仰头,淡淡地道:“探问一声,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难事。”
“对吧?”李氏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又理直气壮地尖声嚷了起来:“分明就是她无视嫡母,惘顾父女情份!”
舒潼抬了头,似笑非笑地扫了林瑞家的一眼,道:“实在是母亲眼里,父亲连个下人都不如,又怎怪七妹惘顾父女情份?”
林瑞家的暗暗不妙,恶狠狠地瞪着舒潼。
可惜,这时舒潼早不是当年舒府的四姑娘,她嫁到昆山伯府,虽不得宠,也是个正经的当家主母,岂会怕个娘家的奴才?
李氏一愣,斥道:“胡说八道!”
舒潼直直地看着林瑞家的,大刺刺地道:“说实话,七妹未出阁的时候,在舒府没少受过委屈吧?如今她飞上了高枝,对母亲依旧恭敬顺从,只不过想从下人身上找回一些体面,母亲却顺水人情都不会做,直接就驳了她。”
“四姑娘!”林瑞家的再也顾不得失仪,直接提高了嗓子嚷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句句针对我?”
舒潼微微一笑:“林妈妈言重了,我只是就事论事。换了任何人,都是这句话。”
李氏怔怔地道:“林瑞家的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跟着我几十年……”
“我如何不知林妈妈的忠心?可七妹气不平又有什么办法?”舒潼笑得越发的愉悦:“这就要看,母亲心里究竟是父亲的前程重要,还是主仆的情份更重要了。”
“这~”李氏愣在当场,脸色极为难看。
林瑞家的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念在我追随夫人二十年,任劳任怨,忠心耿耿的份上,给我留条活路吧~”
舒潼轻蔑一笑:“怪不得七妹生你的气,林妈妈确实是老了!老得不知轻重,不知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这样的人,不打发出去在庄上养老,真留着给母亲招灾惹祸吗?”
李氏脸一沉:“我又没让你去死!大喜的日子,嚎得跟哭丧似的,成何体统!”
舒潼面色大变,打了一半的络子攥在手中紧紧地团成一团~
林瑞家的伏在地上,颤抖着:“奴才,知错了!”
她在舒府风光了大半辈子,临到老却被主家逐出府去,还有何脸面?
这对她,比死还难过!
舒沫跟着巴图出了昆山伯府大门,章学敏亲自在门外等候:“慧妃娘娘,请~”
舒沫上了马车,夏候烨已在里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见舒沫坐定,他低低吐出一字:“走~”
“恭送王爷,慧妃~”章学敏躬身,送马车离去。
直到过了半条街,舒沫才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你很希望出事?”夏候烨挑了眉反问。
舒沫见他神态轻松,心生狐疑:“然则,为何中途把我叫走?”
既是特地来贺别人的弄幛之喜,最少得喝完喜酒才走。
筵还未开,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拜见章老夫人,就被叫出来,实在于理不合!
“原来,”夏候烨转了头不再看她,淡淡地道:“你很想跟李氏和四姑娘多聚一会,倒是我多事了~”
舒沫直觉反驳:“总不会是为了我吧?”
夏候烨阴沉着脸,盯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不发一词。
“不会吧?”见此情形,舒沫惊诧万分,失声低嚷:“真是为了我!”
天要下红雨了吗?
做事只凭自己的好恶,从来不管他人感受的睿王,居然也会体谅她的心情,怕她被李氏和舒潼纠缠得不耐,不惜说谎骗她出来?
“有紧急军情!”夏候烨面色铁青。
“哦~”舒沫识相地不再追问军中究竟出了什么紧急状况,逼得堂堂睿亲王亲自出面解决?
沉默,难堪的沉默笼罩着二人,使得原本宽敞的车厢,骤然间变得狭窄逼仄,令人透不过气。
“咕噜~”轻微的响起,打破车厢里的沉寂。
舒沫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早上只吃了半碗粥~”
夏候烨依旧不说话,只转头,冷冷地瞥她一眼。
舒沫很小心地道:“如果那个军情不是紧急得分秒必争的话,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顿饭?”
不等他答话,又急急接了一句:“当然,若你真的很急,直接把我放下来也行,我吃完了,雇……”
夏候烨的眸光一冷。
舒沫识相地把后面那句“雇车自己回去”字吞了回去,换成:“再急,也是要吃饭的,对不对?”末了,还不忘“嘿嘿”干笑两声,以掩饰心虚。
“你很害怕?”夏候烨瞧着她,忽地来了一句。
“呃?”这话没头没尾,舒沫听得莫名其妙,却直觉地摇了摇头:“不,不怕~”
“不怕,你笑什么?”夏候烨冷哧。
“我……”
“你每做错事,或是说错话,就喜欢干笑。”夏候烨冷冷地道。
“嘿嘿~”舒沫道:“哪有~”
“现在~”夏候烨看她一眼。
舒沫一恼,板了脸:“你到底要不要吃?”
“本王也不是铁打的~”夏候烨回了一句。
“瑞香居~”舒沫掀了车帘,中气十足地冲外面的车夫吼了一声。
吼完,缩回车里,示威似地瞪他一眼。
夏候烨微愕,唇角轻扬,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浅笑。
如柳叶拂过池塘,划开水面的那道浅淡的波痕……
、醺然欲醉
王府的马车停在瑞香居,舒沫和夏候烨从马车上下来时,引来一阵小小的骚乱。
当巴图领着十几个带刀的王府侍卫鱼贯而入,列队进入酒楼,往大门和楼梯口一站,闹轰轰的酒楼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看了这个架式,舒沫不觉有些小后悔。懒
早知这般张扬,她就不会突发奇想,要到酒楼里用饭了。
夏候烨携着舒沫的手,并肩穿过人墙,从容地步上二楼。
想当然,二楼早被清得空无一人,只剩下睿王府一桌客人。
“想吃什么?”夏候烨难得地绅士一回,竟没有自作主张,而是来问舒沫的意见。
看着空荡荡的大堂,舒沫只觉得兴味索然:“随便~”
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踏进传说中的酒楼,却是以这种极度无趣又孤傲霸气的方式。
“不是你要吵着来的?”夏候烨有些不悦。
前后情绪反差如此之大,未至之前的喜悦和兴奋,进来之后的沮丧和失望,大到他想假装看不到也不行。
可,他却找不到原因,只能将之归结于任性。
舒沫轻咬唇瓣,低低地道:“只是,突然不饿了~”
仅仅一顿饭,已经让她清楚地看到了未来的生活。
永远隔绝在人群之外,活得安全而高贵。
同时,远离了活色生香,过着孤独而呆板的生活。虫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夏候烨眯起眼睛,嘲讽地盯着她:“不饿?”
印象中的她,虽然倔强却绝不矫情。
情感丰富却擅于掩藏,鲜少如此情绪化。
猜不透她的心思,莫名觉得烦燥不安。
“嗯~”舒沫点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直挺挺守在楼梯处的侍卫,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要不,我们回去吧?”
夏候烨抿着薄唇,好看的眉轻轻地敛起来:“哪里不满?”
“不敢~”舒沫垂眸,竭力想让自己显得谦卑。
显然,她失败了。
夏候烨的脸色因此变得铁青,语气也凶悍起来:“说!”
舒沫深吸一口气,收拾起心情,硬挤了笑容出来:“事实上,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巴图见两人又要闹僵,早就暗自着急,乘机殷勤地道:“瑞香居的烧鹅很有名……”
夏候烨冷冷扫他一眼:“本王没让你说话!”
巴图识相地闭紧嘴巴,乖乖地退到一旁。
立夏和绿柳两个,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远远地缩在楼梯旁。
舒沫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里是酒楼,不是睿王府!”
要耍威风,回去多的是机会,何必定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夏候烨索性将背靠到椅子上,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道:“想要跟我比耐性,尽管继续兜圈子。”
舒沫瞪他:“你讲不讲理?”
什么事都没有,硬逼着她认错,不是找碴是什么?
他气定神闲地反瞪回来:“本王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王爷,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舒沫两手一摊,无奈地道:“别要让我费神去猜,麻烦直接问,行不行?”
上帝做证,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
这么玩,有意思吗?
夏候烨眉峰一敛,是山雨欲来的征兆:“还装?”
舒沫侧头,认真地想了想,找到一点端倪,摇头:“我确实没有不满。”
夏候烨将脸一沉,语气冰冷:“那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他很确定,当她冲着车夫嚷出“瑞香居”三个后再望向他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抹精光,有二分狡黠,三分奸诈和几分挑衅。
直到下马车的那一刻,她分明还是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直到,进入瑞香居,到了二楼,才忽然象只被刺扎破的水袋,突然间瘪了……
他猛然醒悟,转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大厅,讶然挑眉:“你喜欢人多?”
舒沫垂眸,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模糊而细不可闻:“你不觉得那样更真实,更贴近生活?”
夏候烨点头,忽然就心平气和了:“下次换了便装再来。”
“没有侍卫,没有丫环,”舒沫眨了眨眼睛,故意刁难:“也不再清场,就只有我们二人,象下面那些人一样?”
“有何不可?”夏候烨轻哼一声,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要来吗?”
舒沫没有立刻回答,侧头想了想:“为什么不?”
“吩咐掌柜,拣拿手的菜,上一桌就是。”夏候烨倏然微笑,不再管她,径自下令。
“是~”巴图长吁一口气。
一顿饭,总算有惊无险,平平安安地吃完。
重新回到马车上,两人依旧相对无语,维持着沉默。但气氛却明显比来时显得融洽多了。
舒沫透过竹制的车窗帘子,望着外面飞逝的街景,一遍遍回忆刚才的对话,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说下次换了便装再去,不带侍卫,不带随从,只有他们二人。
这,算不算是正式的约会?
夏候烨把她的身影映在眼底,仔仔细细,没有一分遗漏。
此刻的舒沫,不带一丝戒备,也不再竖起满身的刺,她的神情那么放松,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如此柔软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