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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地呈现给他,为他挥画出所有的青春风华,不留分毫。
彼时流年,不过惘然,可笑我果真懵懂。
我望着眼前允祺愈发扩大的笑意,心中那原本只是星星点点提醒着自己的抗拒渐渐汹涌起来,他灼热的气息扑洒在我面上,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却清楚地知道,无论什么,都不可以发生。我干脆转过身面朝着亭外的平湖,任他丝毫不加以遮掩的放肆目光在背后流连,我泠然开口:“皇上请自重。”
片刻的沉默,他的气息有些重了起来,没有再做出任何令我不适的亲近举止,他抬步走到我身侧,堪堪并肩而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意思我所不熟悉的清冷情绪。“看来宓儿还是没有弄清楚目下的状况,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么?”
我见他仍是一意孤行,心下亦微微动了气。实在是不能明白他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即便是旧时的情分仍在,可明知我早已嫁作人妇却执意逼我另嫁,于情于理都实在难以服众!我胸中沉郁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亦忍不住冷了几分。“这些话皇上不防留着在朝中元老面前去说。”
他听出我话中的冷峻之意,侧眼睨我,沉声道:“你当我真会怕了那些个腐儒?”不待我回答,他径自道:“即便他们认出你便是昔日远嫁漠国的圣平公主又能如何?只要我一口咬定你是姨丈的义女,容貌相像也只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我见他说的如此笃定而自我,竟将我这个当事人的意愿完全视若无物,我怒极反笑,“皇上认为我爹会如此配合你么?”
“会怎样呢?”他眼见我如此挑衅,微微冷笑,“于公,我是君他是臣,君有命则为臣不得不遵。于私,我与你是中表之亲,你若入主中宫他便摇身成为国丈,如此殊荣,你觉得他会配合我么?”
我见他越说越过分,便连爹爹的人格一并地也给贬低了,心头登时再按捺不住怒气,我霍地转过身子瞪着他,一字一字镇声道:“宁、允、祺!”
“宓儿也还是这样呢。”他笑而挑眉,斯毫不因我的无礼而气恼,眉眼中倒浮上几分清楚的快意来,仿佛浑然不察我语气中的惊怒。“但凡动气,必连名带姓地唤我,连神情都与从前一般无二。”
“你——”我被他这样一说,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只得讷讷地转回身子。顿了顿,移步走出了小亭,拾阶而上,转而倚在了亭旁的拱桥上,看着碧澄澄的湖面发怔,再不想搭理他。
他却跟着走了过来,照旧立在身侧。我侧首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负手背后孑然立着,目光悠悠落向远方,却不知究竟瞧向了何处。我见一旁石架上放着一小罐粟米,想来应是姨母平素喂食锦鲤所用,于是伸手拈了一小撮慢慢撒入湖中。只眨眼间原本平静无波、镜样光洁的湖面登时漾开阵阵涟漪,几尾红头锦鲤纠缠着探出头来,争相追食着,不一会便抢夺一空。我再要伸手去取,却不防他亦同时将手探入罐中欲拈取粟米喂食锦鲤,一下子便撞上了。我一怔,待要收回手来,他却已极快地反手执住了我的手掌,轻轻一握。我猛抬起头正对上他炽热的眼光,忙挣回手来,随即拢入了袖中,侧首望向了别处。
一时我与他都不再言语,气氛隐隐有些尴尬了起来。
“有一次宓儿与我在这湖上泛舟,一不小心落入湖中险些溺死。”允祺忽然悠悠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可记得?”
我一怔,“自然记得。皇上当时也还年幼,见到锦鲤便起了逗弄之心,只白白累了宓儿受恁大一场惊吓。”彼时幼无嫌猜的快乐时光瞬时在心头转了几转,饶是我此刻心头沉重不已亦不由触动了旧时心肠,一时很是慨然。
允祺轻哼道:“教你受了惊吓是真的,只是我可不是为了逗弄锦鲤。”
我讶然扬眉,“怎么?”我竟不知,难道当日溺水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他静静望我,眼珠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目光自我面上定格了片刻,极快地转到了别处。他哼道:“你本是与我一同泛舟玩耍,却偏生还时时惦记着岸边的允祯,我见你摘了莲花渡水与他,心中已不痛快,他偏还要为你念那劳什子的诗,我听了自然更不痛快。既然我如此不痛快,又怎能让你痛快?”
“你——”我被他左一句痛快右一句痛快绕得头晕,待得反应过来他竟是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缘由故意将船弄翻,害我受惊不说还吃了满肚子的湖水,一时气结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方郁郁道:“早知你心眼甚小,却不知竟微小至此。你与允祯是至亲手足,这也值得计较?”
“谁跟他是手足!”允祺蓦地清喝,然而在见到我满脸惊讶后他猛地背过了身子,肩膀急促地耸动了起来。片刻,他微微侧过脸来,“宓儿,我以为你果真是不愿前往和亲的。”他突然开口,眼中竟尔浮上了丝丝的痛苦之色。“我只是不懂,母后为何宁愿将你许给允祯也不肯许给我。允祯去找父皇求情,可那有什么用?父皇早定了主意要用你去交换安宁!我不像他,他只会做徒劳的事情,他根本也没有资格没有能力保护你!当年我铤而走险却功亏一篑,绵薄之力,终究圣命难违,不仅没能留住你,还连累了芸儿的性命,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我宁允祺一定要坐上皇位,我……一定要将你从漠国救回来!”
“别说了。”我听着他的声音愈发激昂了起来,幽潭般的眸子渐渐笼上了一层古怪的热烈,他猛然甩袖踱了几步,蓦地站定,眼角睨着我,神态却愈发热切了起来,映入我眼中,却只觉莫名的心慌。“当初我去漠国,虽非心甘,却亦情愿。现下我回来……”我顿了顿,涩涩苦笑。“情愿,却是心有不甘!”
“不甘?”允祺圆睁双目,镇声道,“你在那里还有什么值得牵挂?我费尽心思接你回来,你却将心仍留在漠国?宓儿,你为什么变了?你果真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你却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叫我不要为难允祯,我应承了你,我把他放走了,放得远远的,可他竟然还去漠国找你!哼,你当我不知道么?你的事我可清楚地很,我写信让你归国侍疾你都不为所动,却肯悄悄与他见面,可见在你心里,允祯果真是比我重要!他去找你,你便跟他见面,却不想竟被拓跋朔撞见,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蓦地失声惊叫,双手重重地捂住了耳朵,“不要……不要再说了……”
本以为恍如隔世的伤痛记忆一点点被他唤醒,附骨之蛆般啮咬着我每寸肌肤,悔恨与自责便如血液里流窜的毒,瞬间淌遍了我整个身体。牙关阵阵颤抖着,我紧闭着双眼,拼命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几乎毫不犹豫地便狠狠啮住了下唇,然后,清楚地尝到腥甜的滋味。
“宓儿……”允祺轻唤,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我的身前。一手轻轻环住了我急剧颤抖的肩膀,一手慢慢绕至我脑后,然后,轻轻按下。
“唔——”有细微到不可知的疼痛缓缓自唇上蔓延,或轻咬,或吸吮,温软的气息贪婪地自我唇上辗转流窜。我猛地睁眼,允祺的脸距离我好近,近到我可以明白地数清他浓密的眼睫。心头一紧,我毫不犹豫地抬手,掴落。
“啪!”
允祺的左颊上,一个淡红的掌印渐次清晰起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你——居然打我?!”
第三十六章 何事西风悲画扇(中)
“允祺……我——”我亦呆住了,这完全是出自本能的一个动作让我与他同时陷入了困境。掌心有些酥麻的疼,我怔怔望着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心思却蓦地被他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给夺了去,“姨娘?!”
允祺一怔,慌忙转身望去,“母后——”
“啪!”
“啊!”我一惊之下几乎失声唤出,慌忙伸手捂住了嘴唇。姨母的脸色是青白不堪的,眉头紧蹙,凤眼微眯,口唇有微微的颤抖。她在允祺转过身时,母后二字话音未落,一个耳光便重重掴落。
“娘娘、娘娘息怒,仔细身子!”蔻儿眼见姨母动怒,这一耳光打得过于用力,兼之姨母正在病中,一个岔气,身子亦随着手臂的力道歪向了一旁,蔻儿忙伸手扶住,一叠声地劝了起来。
“姨娘!”我亦疾步走到姨母身边,伸手挽住了姨母的手臂。姨母抬眼望着我,眸中一闪而过的愧疚后,沉痛之色太过明显,我心头一震,眼泪随之涌上眼眶,只竭力隐忍着不教流下。“姨娘……”
姨母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渐渐温软起来,叹了口气,“没事。”
“母后……”允祺好半天才捂着脸颊抬起了脸,眸中是清晰的愤怒与不甘。“我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对我?”
姨母眼中温软的神色蓦地撤离,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贯的严厉清冷。她冷冷道:“你方才做了什么?你还有脸问你做错了什么?”
我心头一紧,握着姨母手臂的手不自禁紧了紧,允祺放下了捂着脸颊的手,阳光下他左边的脸颊连着受了两次掌掴已微微的肿了起来,他目光清绝地自姨母脸上转了转,又落在了我脸上,幽幽道:“母后教训的极是,儿臣知错。”
我与姨母同时吃了一惊,都不曾想到允祺竟会如此轻易地认错。姨母嘴唇动了动,待要开口,却被允祺接下来的说辞气得几乎立时便扬起了手掌。
“即便宓儿是未来的皇后,儿臣也委实不该如此公然与她亲近,母后尽管放心,儿臣知道轻重了。”
“允祺你胡说什么,此种顽笑岂能随便开得!”我见姨母已然扬起手掌,一来担忧姨母动气,累及身体,二来也实在不愿见他再被责打,当下顾不得礼仪忙出声喝止。
姨母那一掌终究是没能落下去,生生收回手来,怒视着允祺镇声道:“你既当了皇帝,就好好当你的皇帝,如此惹是生非,兴风作浪的行径趁早收敛,免得引火烧身!至于宓儿……”姨母说着看了我一眼,神色中含了几分犹豫,几分无奈。“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将宓儿带回来,我不知,众大臣也不知,但这并不代表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姨母说着说着突然一阵气喘,抚胸咳了起来,我心下惶急,忙伸手在姨母背后轻轻顺了几顺。允祺见姨母果真动气,当下也略略慌了,走近前来唤了声:“母后!”
姨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勉强宁定了气息,语重心长道:“别说母后没有提醒你,目前天下初定,你若妄动刀兵必将大失人心。”
允祺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声,低低道:“儿臣省得,宓儿的事儿臣自会善后,不会出现半点纰漏。”
我闻听此言不由心中一恸,顾念着姨母的身体不便发作,当下只冷冷一笑。却不想耳边姨母亦是一样的冷笑,允祺一怔,不由自主开口:“母后笑什么?”
姨母笑意顿敛,声音便愈发地冷陈了下去。“我笑你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自以为看透人心,却不想误人误己!”
她说着一把拉住我手,病中之人竟力气陡生,居然拉得我往前踉跄了一步。我一时惊诧,“姨娘?”
姨母冷哼,神态中顿生一股桀然,一股不屑。自是冲着允祺。“你倒敢作敢当,只管动手抢人,还一厢情愿要立中宫,你可曾问过宓儿,她是否愿意回来?你可曾问过宓儿,她是否属意于你?”
姨母一番话说得清楚无比,一语中的,我几乎是本能地抬眼去瞧允祺的面色,果不出所料,允祺一脸惨淡地望着姨母,忽然一笑,然而我却瞧得清楚,他眼中是满满的悲伤与不甘,没有半分笑意。“从小到大,母后便一直瞧不上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