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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东西都要看运气,而运气这个东西有捉摸不定。很多事情成与败只在一线之间,有到时候大脑的一个微弱电波命令之下,成功和失败就确定了。
因此绝大多数人才相信运气的存在,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才导致失败。项羽是个例子,才会叹息:非战之败,才会叹息运不在我徒唤奈何。
但陈冲不相信运气,他只相信实力。在他刚到韩国的时候,几乎整个韩国围棋界都在反对他。但现在呢?一帮人追着他屁股后头让他入韩国籍。
李世石和他称兄道弟,赵汉乘不打不成交。陈冲的家里,朴永训姜东润和朴正祥是常来常往的座上客。
这并不是运气带来的人缘,而是实力被承认的表现。
但有的时候,运气这个东西让人也不能不承认它的存在。
最简单来讲在棋盘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弱点马上就要被攻陷的时候,对手却鬼迷了心一样放松了攻击力度让自己起死回生,陈冲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感谢上天的保佑。
所以宗教才这么流行。韩国人大多信基督教,陈冲偶尔也跟着金善雅去教堂听听礼拜什么的,可还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他最相信的是国际歌里的那句话: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砸碎身上的一切,失去的只是锁链。”陈冲忘了国际歌该怎么唱了,这句词思来想去的觉得不对,“砸碎身上的锁链,失去的只是自由?”这句话要是放到40年前,陈冲非被活剐了不可。但现在在北京酒店,陈冲住在韩国代表团的房间里,说错话也不会有什么。
中国人想管他要通过外交部,但韩国人对一个拿护照的外国人又有什么办法?
日本人?这里只有两个日本人,一个叫大竹英雄一个叫藤原枫,现在都闷在屋里看棋谱呢。
陈冲对于藤原枫那个小日本没什么好看法。最主要一点就是藤原长得太帅,放到好莱坞都是一等一的奶油小生。
更重要的是,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藤原击败钱语衡进入决赛是几乎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钱语衡太嫩了。”老曹的评语很中肯,“藤原枫虽然不到20岁,但大赛的经验可不是钱语衡比得了的。”
也对。钱语衡的战绩最好的一次是全国个人赛四强,连大循环圈都没进去过。而藤原枫手里拿着十段,和张栩在名人战血拼七场,又拿过世界冠军,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但俞斌对他的徒弟很有信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私底下俞老师也说泄气话,“今年不行就明年,反正这么多大比赛了,一次两次练下来,还有练不出来的?”
春兰杯的半决赛第一比赛日,就是藤原枫和钱语衡的对局。陈冲为此专门起了个大早去看:等自己进了决赛,这两位的其中之一就是自己的对手了。
朱钧也站在对局室里看着比赛。比较有意思的是,陈冲站在钱语衡的身后,朱钧站在藤原枫的身后,和明天他们之间的比赛座位一致。
其他人全都待在对局室里,古力托这个盘子开赌,即赌今天也赌明天,买定离手赔率随时更新。
钱语衡丝毫不出意外地紧张了。陈冲看不到他的脸,但微微耸动的肩膀告诉他这小子非常紧张。而紧张之后就导致局面在开始不久之后便迅速倒向了藤原枫一边。
后面就没有什么可看得了。1个多小时以后,陈冲和朱钧极为默契的走出了对局室,回到群众们中间。刚走进研究室的门,陈冲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语诗。
“你呆在对局室里干什么。”王语诗跳到他的面前有些嗔怪地说,“对了,我这几天去了一趟山西,买了点东西给你。”
王大小姐出门是从来没人敢管的。王文达为了他这个堂侄女也费了不少心思,但总归不能像她爹妈那样去把她臭骂一顿再饿上三天,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山西?”陈冲刚进门就被王语诗拉走,甚至都能听到背后古力的笑声,“去那干什么?”
“那边有药,好药。”王语诗拖着他走到酒店外面停车场里一辆宝来边上,很严肃地说,“有个老中医,专治心力衰竭,我专门跑去找他开的方子丸的药,回头你给你们家老师带过去吧。”她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得意洋洋,但双手捧着方子和药袋子的那种表情就像一个考了100分站在父母面前的孩子那样在邀功请赏。
“真是……”陈冲拿过药方和一大袋子药丸,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你……真是……”
“还谢什么。”王语诗的笑容像深秋的芙蓉花,在风中摇曳着散发着美丽的香气,“这两天我的签证就下来,等你春兰杯结束之后,我和你一起去韩国看看你师父去。”
也行……陈冲拿了人家的气短:要是老头看见王语诗可能会笑死,但如果金善雅和梁静文看到呢?他不大敢想了:“我的机票是决赛转天的,你签证没问题?”
“没问题。”王语诗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红霞,“你不去看比赛么?”
啊?陈冲愣了一下:“看,看。你看不看?”
王语诗说:“我换件衣服就上去。”
换衣服?陈冲看看头上的朗朗乾坤,再看看那辆宝来,愣了很久点点头:“你……慢慢换。”
等陈冲回到研究室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王语诗能在什么地方换衣服。冷不丁古力一把把他拉到一边满脸带笑:“阳光普照大地,女人是男人的玩具。没有肉体的摩擦,哪来爱情的火花……你手上什么东西?”
陈冲被这乱七八糟的顺口溜弄傻了,拿起来药袋子看了看:“治疗心力衰竭的特效药。”
“心力衰竭?”古力连退了两步满脸的惊讶,“你有心力衰竭的毛病?”
陈冲哭笑不得:“不是我,是我老师。”
“啊?”古力更惊讶了,“那个老爷子,心力衰竭?”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陈冲没跟别人说。实际上他都不知道王语诗是怎么知道老头得病的,但现在似乎也没必要瞒着谁了:“对,在医院躺着呢,据说……”他欲言又止,看着古力摇了摇头。
古力想了一会儿,走到正在和孔杰谈论对局的欧阳的身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陈冲看到欧阳满脸惊讶的望过来。
“我们去韩国探望一下老爷子。”古力和他的师父一样一个热心肠,拉着欧阳走过来说,“你们家里要是真有个万一,没个能主事的不行。我和欧阳去看看,要是没什么事情再回来,好吧?”
陈冲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良久之后点了点头:“那就多麻烦你们了。”
古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欧阳一起走出了研究室。
陈冲心情因为老头的事情,又恶劣了下来,抱着那一袋子药坐在那里发呆了很久,看到王语诗坐在自己身边,才慢慢地说:“这个药,管用么?”
“当然。”王语诗不知道在哪换了一身连衣裙,很淡雅,“按照那个老中医的说法,至少能续命。不过,”她想了想,“你也知道,这个病也只能续命了。”
陈冲深深地吸了口气,点点头看向棋盘。
钱语衡似乎终于不紧张了,在中盘的战斗里连下三手凶狠的扳,让藤原完美且弹性十足的右边终于被挖开了一道缝隙,两枚白子无奈之下仓皇出逃。
他似乎要把局面扳回来了。
但藤原枫的经验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巨大的作用,退而不乱守而不惊,大龙外逃的时候布下了一个让俞斌也不得不赞叹的陷阱,终于把急于战斗的钱语衡一战拿下。
“后面就是我了。”陈冲站起身和王语诗一起走出对局室,“我的对手可是中国天元啊。”
朱钧会怎么下呢?陈冲在房间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棋盘,慢慢把棋子拍落上去:他是苏羽的嫡传内弟子,但据说入门之后一直是老聂在带,16岁以后正式的跟苏羽学**局,所以在布局的时候想占到他的便宜很难。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布局不可。
朱钧的风格并不像苏羽那么刚柔并济以攻代守,而比较偏重于柔和的下法。但中盘的战斗力十足,陈冲看到他和赵星在天元五番棋对抗中的那盘盘都有的激烈战斗,忍不住叹息:力量巨大……
他师父没有很好的观察力,而朱钧在棋盘上却十分敏锐,混战中也能找到一条至少不出错的路来,然后把局面带到他擅长的地方。陈冲讨厌这种事事都掌握在手里的棋手,但没办法,朱钧的老师大局观天下第一,言传身教之下如果还目光狭隘才见鬼了。
老曹对于朱钧的说法就是:“一个李世石在棋盘上拼了五年不落下风还隐隐约约要压过一头的人,你说他的实力如何?”
也许可以这么说:08年奥运会苏氏王朝结束之后,朱钧就担负起了和以李世石张栩为首的韩日军团对抗的重任。
这样的人,怎么对付?陈冲在思考,一直到比赛开始,他拿到白棋的时候。
等待吧。等待就是最好的法子。陈冲似乎有些明白了后发制人的意思,静静的等待朱钧出刀。
“第13届春兰杯半决赛,陈冲九段执白对中国朱钧九段的比赛,现在开始。”裁判长王谊看看时钟已经走到了10点,宣布了比赛开始。
朱钧向陈冲行礼之后,抬手落子,第一子: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