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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昶将一对小盘龙棍放在鞍韂一侧,架着驴晃晃悠悠的往鄢陵县赶去,
他的计划是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李家的老宅子,在那过一夜。明早祭奠之后即可返回,按照这头驴的脚程,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有一匹快马,他应该会选择早早出门办事,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东京城。
冬日,路上行人少见,走了许久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卫昶骑在驴背上,拍拍它的头:“辛苦你了,今晚给你吃点好的。”
正在他悠哉悠哉的快到目的地时候,前面路上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逐渐出现了。此人蓬头垢面浑身污秽,赤着脚前行,与卫昶方向一致可是看起来很是“与众不同”。
“是个疯子吧?”
卫昶有心怜悯这个疯子,但又唯恐引出祸端。想了想,叹了口气,走近后从包袱中取出两个大馒头从背后喊了疯子一声。
疯子这一转身,刚好风吹起破袍子露出一片风光,卫昶才发现竟然是个姑娘。而且卫昶确定她除了身上披着的破袍子外,再无一物。
这么走下去她可能会被冻死,也可能会被人打死吧?卫昶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些钱连同馒头一起交了出去。
事实证明,他最初担心引火烧身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个疯姑娘最初礼貌的伸手要接他的施舍,却在接触的一瞬间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从驴背上拽了下来。
而后疯姑娘自己飞身上驴,扬长而去。在她撩衣上驴的瞬间,卫昶再度确认了她里面没衣服。
倒在地上的卫昶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大骂着朝前方飞奔去。临走还不忘了把地上的馒头和钱收好。
“慈心生祸害啊”,卫昶掏出怀中流光胆边跑边骂:“老子抓到你这个疯婆子非逼你把这两颗铁胆吞了不行。”
奔跑一刻钟左右,卫昶体能耗尽。蹲在路边大口喘气,想了想又担心如此伤到肺脏。赶紧掏出一方手帕挡住嘴,如此隔着帕子大口呼吸。
“你这个不中用的畜牲,这都上不去吗?”一声大喝从远方传来,紧接着是一声驴叫。
卫昶赶紧循声赶了过去,只见自己雇的驴掉到了一个深沟里,那个疯婆子抄着鞭子正在疯狂的抽打那头驴。
这疯子下手可真狠啊。
“住手,”卫昶一声大喝之后飞身跳进来沟里,可惜他自己轻身功夫一般,加上沟里有些积雪看不到地面,刚落地就摔倒了。
疯婆子趁他没爬起来,赶紧试图爬出深沟,尝试几次都失败了。
爬起来的卫昶逐渐走近,但没搭理那个疯婆子。仔细检查一下驴的后腿受伤但不重,卫昶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看看包袱中的东西,别的都还好,可是祭祀用的白蜡都断成了几节。
他将掉落地上的小盘龙棍捡起来,东西都收拾好,拽着驴朝深沟的一处斜坡走去。当卫昶缓缓的将驴拉上路面的时候,那个疯婆子还在沟里仰望着他。
他这个人终究还是不够狠,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常人很难朝一个在冬日仅仅披一件破袍子出门的疯婆子动手吧?
驴受了伤,也受了惊吓。卫昶接下来没有办法选择骑行,只能是一边安抚一边牵着驴步行。
“其实仔细看你这畜牲的眼睛还挺好看的,难怪本玄那个老道给他的牲口起名赛貂蝉了”卫昶牵着驴,自言自语着前行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转身一看,又是那个疯婆子!
“这位娘子,在下已经放了你一次,不要得寸进尺啊!!!”
疯婆子闻言停住了脚步,细声说道:“你原本要给我馒头的,我现在能要回来吗?”
听到这话卫昶笑了,这个疯子当真无耻啊,不过看她的样子,也没必要跟她计较。卫昶将怀里的两个馒头扔给她一个,另一个当她面喂给了受惊的驴。
驴吃的很快,又自己在路边找积雪解渴。而后驴很感激的蹭了蹭卫昶,这时候的卫郎君才想起老爹平日的话。畜牲喂好了确实是比人可靠啊。
进了李家老宅,卫昶这次将驴拴在了院子里,刚要关院门,那个疯婆子几步冲进了院子,很是自来熟的走进了屋子。
“这位娘子,你是不是……”,话没说完疯婆子已经进了卧室了,人家把他没当回事!
那个疯婆子进了卧室,自顾自的将被子裹紧了。见到卫昶进来驱赶她,疯婆子扯开被子和袍子,赤身露在他眼前说道:“你收留我,我陪你过夜。”
这时候卫昶才注意到,她身上除了有血污还有伤痕,鞭伤、烙伤看起来都是……不太寻常的那种伤。
大概明白眼前人为什么会疯了,卫昶也没有再驱赶她的意思。不过,陪过夜的事儿,卫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这种事;再者说眼前这位的形象……好歹卫郎君家里也是有着一妻一妾的,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卫昶又扔给她一个馒头,随后自己也出去吃个馒头充充饥。驴这次就不喂馒头了,雇来的时候要了些草料,够用了。
而后卫昶点燃了灶洞,用火将断裂的蜡烛焊接上,虽然成品歪歪扭扭的,但总比碎的强。
夜里,卫昶在不大的厅里休息,那个女子半夜突然起来好一通忙活,初时卫昶还保持警觉,后来发现她在用院子里的积雪煮水,也就没在理她。
这么凄惨的女子,如果是到南衙告状必定受重视,但是在这荒郊野外就不一样了。
作为心中正义感尚存的南衙公人,卫昶此刻半点带她见官的意思都没有。如果是平民女子被如此殴打,包公治下的南衙自会给她个公道,但如果她是某个贵人家里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呢?
如果是那样,带她回南衙申冤,她的主人也许会受到一定惩罚。但是她却会被主家抓回去,而后面临的大概是生不如死的局面。
想到这里,卫昶的怨恨剩下的也不多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早起天亮,卫昶连忙就要牵驴上山。以前上这山都是把牲口拴在山下,今日不同,毕竟疯婆子已经偷过一次驴了。
“还有吃的吗?”疯婆子的声音从卧室传来,紧接着人也缓缓走了出来。
卫昶这才知道她昨夜煮雪化水是为了给自己擦拭身体,此时的疯婆子看起已经很干净了。
洗净污秽之后的她看起来眉目清秀,相貌还不错。只是脸上一道鞭痕很明显,这道伤痕愈合后也会留下伤疤。卫昶看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李家原本的被褥昨夜被她裁成了衣服,就那样穿在身上,依旧是赤着脚,虽然衣服不合身但比那件破袍子可是会强多了。
“我可能前世欠你的”,卫昶将最后两个馒头扔了出去,想了想又给她留下一串钱和火石火镰发烛等物。
“娘子,我叫卫昶,东京开封府当差,你可能也听说过当今开封府包公的清名,如果有冤屈你就跟我回开封府吧”
这番发言是卫昶想了又想才说出口的,但疯婆子仅仅是摇了摇头,卫昶见状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连告状都不愿意,说明还是不要让她显在人前比较好。
受了伤的驴上山还挺慢的,卫昶收拾好了之后牵着驴步行下山直接回家。至于李家院子里那个疯婆子,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到东京城后,卫昶将驴还了回去,按照掌柜的要求又额外赔付了一些钱。伤了人家的驴,总要有个说法。
赔付的时候卫昶出手很大方,掌柜的也很满意,告诉卫昶:“多谢小郎君啦,等到这头驴宰了之后,小郎君如有意可以去买些肉尝尝鲜!”
“宰杀??”
“本就是要换掉的老驴,现在又受了伤,不卖给屠户等什么?”
吃驴肉的历史由来已久,唐朝武则天的面首张宗昌就模仿他堂兄张易之鸭鹅炙的法子用在活驴的身上,与卫昶同时期的太常学士韩缜在宴客之时就用过“驴肠”这道菜,而且是活剖驴腹取出的肠子。
这一时期吃驴并不奇怪,而且都还挺残忍的。
听到这头驴要被宰杀,卫昶心中终究有些不忍,又想起怀夕想养头驴的要求,卫昶走向前跟掌柜的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