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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
范遥只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冷,眼前的景象变得越发的模糊,他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少女第一次来到光明顶时的情境。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那晚上,光明顶上圣火熊熊燃烧,烈焰直欲舔舐天幕。
阳教主特意召开了一个盛大的晚会来欢迎那位波斯总坛来的圣女,并且当众宣布她担任四大法王之一。
众人欢呼雀跃。
他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那个仿佛众星捧月,艳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心生爱慕。
他最好的朋友杨逍搂着一个女人来到他的身边,嬉笑着怂恿他上前,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胆怯他攥了攥拳头,最终松开了手。
美酒流水一般送上,他喝了一碗又一碗。
他借着酒劲,终究是鼓起勇气上前敬那位少女,他摇摇晃晃着,拿着两个酒坛子,他一个,给了少女一个。
阳夫人责怪自己。
但少女只是轻轻笑了笑,天上的星星都仿佛失却了颜色,她扬起修长洁白的脖颈,把那一大坛烈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他痴痴呆呆的看着。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在那一刻,他就在心里立下了誓言,他非此女子不娶。
范遥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他知道他马上就要死去,他只想最后再想一想那个无限温柔,无限美好的少女。
那一夜,众人白衣胜雪,围着熊熊燃烧的圣火,一边喝酒一边起舞,大家大声讨论着驱除鞑虏,恢复山河的豪言壮语,她的汉话极好极好,她随着他们一起放声高歌着他们明教的歌谣……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范遥的嘴里不断的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他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语。
远处的察罕帖木儿有些震惊的看着开口说话的范遥。
他向来自诩精明,但没想到这个苦头陀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对对方极为信任,多次试探,他都没发现对方的哑巴,竟然是装出来的。
又一想到对方隐埋身份,来到自己身边,必然所图不小,此番死了,倒也是去掉了一桩麻烦。
他心里不由得一松。
范遥嘴里呢喃的声音很小,不过张中周颠二人都是听力过人,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声色,他们有些不解,这个杀害他们明教的仇人,为什么会在死前,唱他们明教之人才会唱的歌谣。
苏信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自己弟子,又看了看旁边看着范遥的尸体疑惑不已的周颠跟张中两人,开口说道:“你们先走吧。”
说完,他又拍了拍自己弟子的肩膀。
他轻松的笑了笑:“在咱们之前说好的地方等我。”
“师……”
道衍看着自己师傅,他知道哪怕是以自己师傅的武功,留下来也是万分凶险。
但他的话还不等说出口,便被苏信打断。
苏信摇了摇头,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说我可以从这里离开,那就是一定可以从这里离开。”
“我只给他们三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的人便会开始追杀,到那时,他们要是还没跑出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一旁的察罕帖木儿冷眼旁观,淡淡的说了一句。
“一个时辰他们要是都不能逃出生天,那也是命里该死,怨不到王爷身上。”
苏信点了点头,认可了察罕的这个条件。
察罕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只是挥了挥手,围在四周的无数黑甲骑兵,便自动的让出了一条通道,道衍周颠张中三人看了苏信一眼,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沿着这些骑兵让出的那条通道离开了。
“现在可以放了我女儿了吧?”
等到三人身影消失,察罕看着仍旧立在场中的苏信,冷冷的问了一声。
“王爷也不差那一个时辰吧?”苏信笑着反问了一句,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马上解下了一杆黝黑沉重的镔铁长枪。
看到这柄长枪。
在察罕身旁的王保保脸上露出了一副惭愧的神色,这杆镔铁长枪,正是那日他丢在那金光寺里的。
察罕帖木儿目光阴沉,但自己的女儿就在对方的手上,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名察罕的仆从拿出一根线香点燃。
察罕看着苏信冷冷的说道:“这根香正好可以燃一个时辰。”
“好。”
苏信也点头同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场面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那跟线香不住的燃烧,一寸寸的变短,终于最后一节香柱也化作了飞灰。
察罕帖木儿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苏信伸手往身旁的赵敏肩头一拍,赵敏身子一震,身上的穴道登时便被解开。
“爹爹!”
她对着远处的察罕帖木儿大叫了一声,想到这几日的遭遇,心里悲苦难言,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从她白皙的面庞上滚下。
“回去吧,接下来的事跟你无关了。”苏信在赵敏的背后轻声说了一句。
赵敏听到苏信的声音身子不由震动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子,眼神极为复杂的看着苏信。
明明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把他劫走,还是杀了她的忠心耿耿的护卫,并且与她最爱的爹爹为敌的天下第一大恶人,但是她一想起这七天来的相处,他教自己武功时的记忆,她就对这恶人生不出太多的恨意来。
她犹豫着开口。
“你……你还是降了我爹爹吧,你之前害我打我的事,我也原谅你了……你的武功这么好,我爹爹肯定会重用你,以后你立下了大功,那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我想要的,你爹爹给不起……”
苏信笑着摇了摇头。
“但你会死的!”赵敏语气有些急切。
苏信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元军,却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有,他笑着说道:“这世上,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敏敏!敏敏!”
远处的察罕不断对赵敏高声喊着,赵敏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又看了看持枪而立的苏信,她犹犹豫豫的来回看着,一时之间不知改如何是好。
苏信见此叹息了一声,伸掌在赵敏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那赵敏便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被一阵和熏的春风一吹,轻飘飘的便飞到了察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