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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城大顺朝,文武百般齐聚议事殿,别说日朝,就连朔望朝都已经连续两个月未开,皇帝杨宇燕是个不着调的皇帝,有重臣入内宫找到太后杨姝,太后以后宫不干政为由搪塞,皇帝的大伯位居三公之一的杨玄丰则紧闭府门,恕不待客。中书令杨宇瑞大人倒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是,也不可能代替皇帝发号施令。
皇帝行事常常出人意表,不但常常不设朝,有些怪诞的行为令人无语,比如将太和殿改为“七嘴八舌殿”,并且大书匾额,悬挂正殿门楣之上,群臣就均感到有辱斯文。一个帝国如此隆重的场合,居然被如此不严肃认真的对待,简直丢了帝国的脸面。有耿骨之臣直谏,要求皇帝莫要如此游戏一国脸面,更换前朝匾额,被皇帝当众踢了一脚,说你这是念念不忘前朝点水之恩,既如此,那就去西陵给前朝皇帝看守陵墓去吧!
今天皇帝心血来潮,设朝“七嘴八舌殿”,群臣齐聚,像是过节一样穿戴齐整,手持白牍,齐刷刷的站在大殿两侧,皇帝终于出现,龙行虎步,不时正衣冠,身后跟着贴身护卫张小五,殿内唯一能佩剑出入的人。皇帝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群臣跪倒磕头,山呼万岁,皇帝靠在椅子上,脑袋枕在靠背,揉了揉自己的前额,然后突然坐起身,啪的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今儿想说点啥?每人七句话,最多不超过八句!”
群臣起身,面面相觑,众臣均有本奏,七八句话怎能直抒胸臆?这个已经当了七八年皇帝的陛下,总共设朝也没几次,每次都跟屁股长疖子似的坐不住,常常听话听到一半,便与身边张小五窃窃私语,时而一脸坏笑,时而一脸贱笑,全然没有将台下的慷慨激昂听在耳中,让奏本的人倍感屈辱,真想将手中白牍摔在那贱嗖嗖的皇帝脸上,只是不敢,不但不敢,连想都不敢想,皇帝会读心,察言观色只需一眼,便下了决断:此人有反心,拉出去打一顿!
最出名的一次震慑是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了三公之一的他的亲大伯,理由是这个大伯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个不孝子,经常顶撞爷爷,来到一座皇朝,居然还以大爷自居,目无君上,且有携恩自重的嫌疑,而且在老家时,经常以长兄的身份欺负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个记仇的,如今你在我的殿上还摆臭架子,那就该打,你们不敢打我亲自打。用马鞭抽后背和屁股,皮开肉绽的那种,是真打,一点不留情。
总之,这个皇帝令人发指,不按套路出牌,如何表演完全看心情。有的大臣被莫名其妙的免职,更有的大臣不知怎么地就升官了,几家欢笑几家愁,全看皇帝的心情。
大殿一片寂静无声,皇帝坐直身体,巡视了一圈,见群臣无语,转头对张小五低语,“要不散了吧,你看这些人,连个屁都不放,老说我不上朝荒废朝政,我来了,他们倒是说话啊?一句话都不说,逼我上朝,我呸!”
张小五清了清嗓子,“没事了吧,没事就退朝!”
“等等,臣吏部尚书孟德有本奏!参奏并州刺史李东阳滥用职权擅自任免朝廷命官,杀戮无辜涂炭生灵,连诛四门血流成河,微臣请求皇帝立即派人将李东阳押解回京,投入大牢,交由三司会审,有罪当诛!”
皇帝掰着手指,一个两个的算,与张小五争辩:“好像是九句,超过八句了,他这个本不算数!”
张小五窃窃私语,“不对,那‘等等’二字不能算,这样算就不超过了!”。“‘等等’不算?难道这两个字不是人说出来的?难道是狗说出来的?我看你跟这个孟德有勾结,要不你替他挨一顿打我就饶了他!”,“皇帝英明,微臣知罪,那就是超过八句了,这顿打免不了!”
张小五一挺身板,喊道:“来人,将孟德就地打板子,超过一句打一百板子!”
御前侍卫呼啦啦跑进来,三下五除二将孟德摁在地上,孟德在地上一顿扑腾,嘴上破口大骂:“昏君,大顺朝早晚毁在你手里!”
张小五大喊,“再加二百板,因为他又说话了!”
随着“啪啪”的板子声一声声响起,群臣噤声,甚至不敢彼此对视,这时三公之一的杨玄丰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住手!”,随后向皇帝拱手,“孟德所言皆事实,老臣手中也有参奏李东阳的奏本!”
皇帝摆摆手,打板子的侍卫退出大殿,皇帝令太监拿出一张板凳交给孟德,令他坐下,被打的快要散架的孟德只好坐在椅子上,只是屁股刚一挨着椅子便如针扎一样刺痛,根本不敢做下去,皇帝关切的看了一眼孟德,那孟德只好咬牙坐下,只是屁股空悬,如扎马步一般。
杨玄丰将奏本连同孟德的奏本一起交给太监,太监双手捧给皇帝,皇帝看着扎马步的孟德,极为诚恳的赞叹,“真没想到,孟老爱卿有如此扎实的基本功!”
孟德顺势跪倒:“微臣还是跪听皇上教诲!”
皇帝极为认真的翻阅奏章,一边看一边嘚咕,“过分了,过分了啊,别驾啊,那是多大的官,先斩后奏,你杀了朕的心腹啊,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就过分了,气死我了,小五,这是不是很过分?”
张小五道:“皇上,以微臣所见,这事还是要派人去查,并州离京城也不是太远,既然孟德提到三司会审,那就让三司的人去并州现场办公,省得一纸皇命过去,惊了李东阳,他再连个招呼就不打跑了,死去的人找谁说理去?”
“有出息了啊!都会给我出主意了!”,皇帝伸出大拇指,“但是,依你看,派谁去比较合适?”
“依微臣看,既然是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监察御史台责无旁贷,为确保诸位大人的安全,皇帝应体恤下臣,肩负如此使命风险极大,要派一支军队前往,以防李东阳狗急跳墙。至于派哪一支军队前往,领军者谁,皇帝不妨听听大家的意见,兼听则明!”
“我呵?!”,皇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没想到啊,这么会说话,我居然被你说服了!”
皇帝扫视群臣,“既然叫做‘七嘴八舌殿’,那就广开言路,都说说,派哪支军队前往?”
孟德极为憋屈,刚才怎么不提七嘴八舌这回事?但是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派禁军三卫去比较合适,三卫乃陛下亲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三卫大统领杨宇武乃是陛下心腹,兼领兵部侍郎,若得皇上一把上方宝剑,其地位足以震慑李东阳,使其不敢铤而走险!”
皇帝眯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德,“是又要挨揍?”,孟德吓得趴在地上,“若皇帝以为不妥,就当臣没说!”
皇帝叹气道:“都怪朕识人不明,当初那么多大臣都反对朕对李东阳委以重任,朕看李东阳是个聪明人,文武全才,有了爱才之心,这才不顾你们的劝阻执意将他放在并州刺史的大位上,如今悔不当初。但是刚刚孟德所提杨宇武却是不妥,一来,杨宇武与李东阳乃是朕家乡出来的同窗,应该避嫌,二来朕这次决意查办李东阳,就坚决不用与朕和李东阳有关的人,以防因私废公,所以,你们举荐的人选,要与李东阳甚至朕毫无瓜葛,哪怕是和李东阳有些私仇,也不计较,朕是下了决心的,李东阳一定要处理,绝不容情!”
皇帝看了看台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群臣,也有模有样的与张小五耳语:“杜四娘?哪来的?你小子是不是又捷足先登了?哪个?‘秀水园’?好好,散朝就去!”
说好的耳语,其实声音已经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群臣顿时寂静无声,想看看皇帝的脸,又不敢直接看,嗖嗖嗖一道道斜瞟的目光让皇帝很是难堪,讪讪道:“你们继续,继续商量,拿出个章法来,朕就等着!”
一直闭目养神的三公之一的苏奇苏大人终于睁开眼睛,咳嗦一声,全场立即鸦雀无声,全部将目光投向这位三朝元老,连心不在焉的皇帝和张小五都将目光投向苏奇,等待着这个一年到头好像也说不出几句话的帝国柱石。
皇帝见苏奇站得摇摇晃晃,吩咐人拿来一把椅子,埋怨道:“都说多少次了,苏大人上朝,可免礼可看座!”
苏奇坐在椅子上,手杖杵在地上,双手搭在手杖把手,下巴搭在双手上,说道:“老臣举荐,外卫大统领兼兵部左侍郎赵驹统领外卫所辖左右武候府、左右武卫府、左右领军府挑选精兵三千,为三司案查护卫,并赐予赵大统领临机决断权,若发现李东阳图谋不轨,可先斩后奏!”
“不好吧?”,皇帝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狠了点,要不大伙再商量商量?”
孟德跪的有点累,又不敢坐下,半卧在地,说道:“微臣附议苏大司空的建议!”
“微臣附议!”,“微臣附议!”,群臣纷纷出列,纷纷附议。
皇帝拍拍脑袋,“李东阳该死,但是也不至于如此破鼓万人捶吧?就算个傻子也知道赵驹和李东阳不和由来已久,谁又敢保证赵驹不会拉大旗作虎皮公器私用借此泄愤?从你们送来的奏章上看,李东阳在并州杀的可都是赵家一脉的人,赵驹领兵下旨,是不是太过明显了?要不再议?”
孟德几乎是趴在地上,咚咚磕头,喊道:“赵家从朝到野,在朝则为帝国柱石,在野则为帝国首善,赵大人与李东阳不和也是理念差别而已,而且,从以往看都是李东阳找茬而赵大人处处退让,我们人人都看得清楚,而且,我们都相信赵大人的人品,除他之外,又有谁敢直面那个李东阳?所以,哪怕皇上再打微臣一顿,微臣还是要直言,微臣附议苏大人,请求皇上恩准赵大人带队,去往并州!”
皇帝扫了一眼台下群臣,“你们怎么说?”
群臣回应:“臣附议!”
皇帝叹了口气,“李东阳确实做的过分了,小五,你就带着朕的尚方宝剑去找赵大人,任命他为巡察使,从其所属外卫挑选三千精兵,率三司前往并州查明李东阳罪行,若李东阳不配合,甚至心生反意,可先斩后奏!”
张小五弯腰领命,拿着皇帝交给的尚方宝剑走了出去。
皇帝摸了摸前额,低着头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今儿就到这吧,散了吧!”
皇帝无精打采的站起身,转向后门,在太监的搀扶下退朝,群臣跪拜,恭送皇帝陛下。
群臣散去,三三两两走出“七嘴八舌殿”,彼此交头接耳。杨玄丰等着苏奇走到自己身边,说道:“苏大人一箭三雕?”
苏奇面色冰冷,“杨大人,白家的事我还记着呢!”,苏奇看着孟德一瘸一拐的来到自己身边,说道:“我苏奇,没那么小气也没那么大方,灭门之恨我都记在心里,要不你们再来一次小人之举,要么直接杀了我,否则,我们之间早晚会把那笔账算的一清二楚!”
围观群臣不敢插话,两大帝国柱石当中言语交锋彼此不留情面,让其他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三公,除了太尉高魁早已远离朝堂,剩余的这两位,从大顺朝新皇登基就开始明争暗斗,人所共知,今天终于撕破脸皮,在众人面前开始不留情面,如两只斗鸡。
“赵家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他也没这个胆子!”,杨玄丰不屑的看了看苏奇,继续道:“别忘了,李东阳来自白塔镇!”
“拭目以待!”,苏奇同样不屑的瞟了一眼杨玄丰,“在皇帝的眼中,你不过尔尔!”
两人擦肩而过,众人感觉风云激荡!
皇帝杨宇燕回到后宫,来到一处幽僻的小房子,进入房间,拿过一条凳子,坐在一张床前,床上躺着一个青年,面如金纸,呼吸微弱,杨宇燕拉住那青年的手,眼泪潸然而下。
青年用力抬起手臂,为杨宇燕擦了擦眼泪,尽力咧开嘴,显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大哥,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杨宇燕紧紧拉着青年的手,泣不成声,“是大哥没用,是大哥对不起你!”
青年竭尽全力笑出声来,道:“听你说的,二哥要来了?”
“嗯!”,杨宇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也知道,你二哥的本事比我大,他若是来了,一定会治好你!”
“好的,我等着他,到时候咱们三兄弟聚在一起,好好喝一顿,我可真想他!”,青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然后进入梦乡。
杨宇燕为弟弟盖好被子,出了房间,拍拍手,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杨宇燕说道:“还要一段日子,你费心了!”
那人点点头,溶于空间,消失不见。
杨宇燕想了想,走向后宫的瑶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