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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到底还是太小了,卓展只觉得里面实在挤得慌,浓重的低气压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即便外面有些冷,他还是出来了。
清冽得稍有些刺肺的空气吸入体内,透着心的敞亮。
卓展陶醉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清新的力量在体内的流动。
木门“吱呀”被推开。
卓展霍然睁眼,却看见猴子那张嬉皮的脸向自己凑了过来。
“嘿,卓老大,半日不见,可好?”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卓展有些愠怒,向正在关门的花将质问道。
“我都说了,你为了保密,不让他们过来,可那易龙非说让猴哥跟我走一趟,说是有重要事情跟你说。”花将一脸委屈道。
“这个易龙,真是胡闹,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得跟你……”卓展有些气恼,埋怨道。
“嘿嘿,卓老大,你也别生气,我今天来,俩事儿。这第一个事儿啊,龙哥让我问问你,我们砸了化蛊阁的场子,到时候这于阳城可就呆不了了,我们就是来捞财的,结果这一遭,一个子都没赚着啊。龙哥就是想问问你,怎么补偿?还有啊,你们下个目的地是哪儿,便笺上也没写明白,劫了那斟仲之后,我们也得有个逃的地儿不是?咱们既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就得互相通个气。”
猴子的这番话说的挺艺术,不卑不亢,又把他们的要求和不满都表达明白了。其实他只要脱离了溜须拍马那一套,还是挺精明能干的一个人。要不然,易龙也不会放心派他来交涉。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求人办事,更是处处都要矮一头。卓展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跟猴子硬扛,脸色也稍稍和悦了些:“信里没告诉你们目的地,是因为下个目的地在中山,而我们,也要先回一趟家。”
猴子一听急了:“啥?完事儿回去啊?那……那合着我们这次一路都白跑了啊,我们隐土邦本来就是来捞偏的,跟你在这儿搭人搭力的,卓老大,太不讲究了吧。”
卓展笑笑:“这次没赚着,不代表以前没赚着,更不代表以后就赚不着了。下一站是中山,五方五山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你们还愁捞不到?你们也跟着去了趟诸夭之野,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回去歇一歇,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这边可是有个头号伤员,他那个伤口,还真得去医院瞧瞧。”
猴子点了点头,很是无奈:“得,卓老大,您说的通透,我也不为难了。怪不得我们龙哥都拿你没辙,服!”
“至于你们救出斟仲该怎么走,出了于阳城,往东,天枢城。按你们的习惯,找家最大的客栈等我们便是。”卓展平静道,“第一件事儿说完了,第二件呢?”
“哦,对了。卓老大,我们找客栈的时候,魏子去买酒,看见那个被你砍了一条膀子的白衣人了。”猴子凑过来,煞有介事说道。
卓展一愣,有些吃惊:“你说蚩虬?他来于阳城做什么?”
“魏子看见他在东街买菜油,整整两大桶呢。魏子好奇,就跟上去看看,发现他路过个驿馆就进去打听打听。龙哥分析啊,他是来找你们寻仇来了,就让我来报个信儿。”猴子装腔作态地说道。
卓展心里咂摸着,这蚩虬是个狠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不过他千里迢迢的来寻仇,倒也不至于吧。
然而他转念又想起父亲《山海图补遗》中的注释,蛮蛮兽记恨心极强,经常会报复性回攻。那蚩虬既然拥有蛮蛮兽的巫力,心性怕是也多少会受到影响,看来确实应该提防着点儿。
卓展接了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微笑着拍了拍猴子的后背:“知道了,易龙的这个恩情,我先记下了。至于我交代给你们的事情,就按信里说的,尽快办好。得手后哪儿也不要去,也不要在于阳城停留,直接前往天枢城。”
“知道了,卓老大,我们隐土邦就是跑江湖的,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猴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花将,送客。”
“卓老大你可真实惠,也不说给个跑腿费。”
“管易龙要去。”
“……”
花将把猴子送出来后,也没再回草庐。
他还是有些在意,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一趟山北的白虎营。他猛然想到自己的师父尤武练今天上操兵场,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结束了,马上会去营帐换衣裳。
打定主意,事不迟疑,花将直奔白虎营,去弄清楚那个本不该是他去触碰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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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光的清辉透过薄薄的窗纱,静静地铺洒在地上、床上、被子上、青丝上,珠砂碎玉般光辉烂漫。
盘长轻柔地捋顺白蓝儿柔软的长发,贪恋地嗅着这熟悉的让人心安的气息,有些甜蜜,有些酸涩。
“盘长哥,其实……白天的时候,听卓展说有其他血葫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心动的……”白蓝儿说完便将头扎进被子,似是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
盘长捋着头发的手倏然停住,片刻后,他拍了拍白蓝儿的后背:“我明白的,其实……我也是……”
听到这话的白蓝儿不淡定了,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刚刚捋好的头发又乱了,散落一脸。
白蓝儿双眸烁动地凝望盘长,情绪有些激动:“盘长哥,咱们……真的就只剩下三个月了吗?”
盘长看着白蓝儿绝望的样子,只觉喉咙处堵住一团火,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蓝儿呆呆地跪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不甘心……盘长哥,我真的不甘心啊……难道,真的就什么也不做,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吗?”
“蓝儿,这是早就定下来的……”盘长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感觉此刻自己就像个没用的混蛋。
白蓝儿有些出神,忽地,她的表情变得很凝重,又很恐怖,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凑近了盘长:“盘长哥,你说……如果我去求地妖,他会不会……”
“胡闹!”盘长腾地坐起,怒目看向白蓝儿,厉声道:“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可是……”白蓝儿像只受了惊的小猫般蜷缩着身体,眼睛里满是歉意,却依旧争取道:“可是……万一?”
“没有可是,没有万一!”盘长强势打断了白蓝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地妖帮人达成心愿,可是要夺走最宝贵的东西,你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我……”
“别胡思乱想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盘长揽住白蓝儿的后脑,一把摁在自己的肩头,霸道命令道:“睡觉。”
白蓝儿听出了这句“睡觉”说的有些急促,声音有些紧。她没再说什么,将手搭在盘长的胸口,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见白蓝儿没了动静,盘长缓缓睁开眼睛,侧着头,清冷的月光下,他看见白蓝儿美丽的脸上挂着泪。
盘长刚刚那一嗓子“胡闹”把所有人都喊醒了。在外屋草席打地铺的几人大气不敢出,竖起耳朵听着盘长和白蓝儿的对话。
草庐的隔音本就不好,加上盘长说话声音大,两人的对话是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估摸着盘长和白蓝儿都睡了,卓展钻出被窝,小声呼唤着:“儿?”
赤将小脑袋探了过来,隔着段越、段飞和壮子,哑声喊道:“卓展哥哥,什么事?”
“你知道地妖是什么吗?”
“听说过一点。这地妖啊,本是杀神贰负的手下仙官,名字叫危。因帮着贰负杀了水泽之神窳,被天帝降罪封印。关押的地点正是白于山的中溶洞。”
“我去,这白于山下还压着个神仙呐?白帝老儿在这山腰建皇宫,压神半头,啧啧,也真够大胆的。”壮子小声吐槽道。
卓展冷冷一笑:“命数轮回他都不放在眼里,还忌讳这个?”
“儿,这地妖危有什么特别的吗?”段越心中一直有疑问,赶忙把话题拉了回来。
赤将下巴垫在段越胳膊上,眉头一皱:“这是西山的传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地妖危能帮助人们实现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却会夺走这个人最宝贵的东西。”
“最宝贵的东西都没了,实现愿望还顶个球用?”段飞不屑道。
“你这人就是从小优越惯了,不知道别人的愁苦。”壮子挖苦道。
“不过蓝儿姐姐生出这样的想法,也真够危险的。”卓展低声道。
“哎,我现在好羡慕盘长大哥啊,能挨着自己媳妇入眠。”壮子唉声叹气道。
“你想咋的?”段飞冰冷地将头转向壮子。
“不咋的啊,我能咋的?你这么个大活人夹在我跟越越中间,我说什么了我?”壮子装疯卖傻道。
段飞登时一怒,抬脚猛踹了壮子一下:“滚边儿切,活腻歪了是不?你这就不错了,人家卓展和赤中间可是隔着咱仨呢。”
“哎哎,段飞你特么轻点儿,你壮爷我可还是伤员呢!”
“讹人是不是?”
“都别吵了,快睡!”卓展心里烦躁的很,转过身,蒙起了被子。
“哎卓展这可是你挑起来的话头,刚才壮爷明明都快睡着了……”
“闭嘴。”
“就是!”
“……”
皎月西斜,夜色沉沉。
草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白蓝儿挽起披散的头发,系上披风,拎着鞋子,蹑手蹑脚地跨过地上躺得乱七八糟的身体,轻轻推开了木门,又轻轻地关上。奋不顾身地向着后山,那个黑黢黢的神秘溶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