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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几场夹杂着冰雪的冻雨让潮湿与寒冷依然笼罩在神都洛阳的上空,虽然街上的人们依然穿着厚重的冬装,可此时太初宫贞观殿里的大周朝官员们却汗如雨下。
每逢会朝,必是武李两家在朝堂互相攻伐最激烈的时候,可这次的会朝不同往日,诺大的殿堂里站满了神都静悄悄的,竟无人吱声,所有人低垂着脑袋,任由头顶的汗珠沿着鬓角往下流淌,几名靠前的大臣时不时偷偷将眼珠扫视女皇,却见武则天铁青的脸上,一双圆睁的眼里满是杀意,吓得他们急忙将视线收回以免被女皇注意到。
刚刚过完春节,武周帝国最重要的两栋建筑天堂和明堂便被一场大火焚毁,而放火的竟然是武则天最宠爱的面首薛怀义,按照浑仪监的说法,新年宫里发生大火,乃是国家有大凶之兆!
如今虽然纵火者已经被收监,可高坐龙椅之上的女皇却怒气未消,此时谁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触她老人家的霉头,一时间,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会朝一片寂静。
在一片静默中,眼看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在首位的武三思第一个站出来打破僵局。
“启奏陛下,年初被告发有谋反嫌疑的相州参军陆元昭已经被刑部缉拿,现已押入刑部大牢,由于刑部严尚书已于年前告老还乡,目前尚书之职空缺,而陆元昭谋反案案情重大,需要有人坐镇审查,臣与尚书省以及刑部的几位侍郎商议后,决定由臣领头主审陆元昭谋反案,还望陛下允准”。
武则天冷冷地望向武三思,思虑片刻后扭头望向站在前排的宰相姚,问道:“姚相,吐蕃国的使臣已经到哪儿了?”
留着八字胡的宰相姚哆嗦着身子急忙走上前,冲武则天弯腰施礼道:“回禀陛下,据快马来报,由于使团在陇州突遭山洪,估计要延误一两日,但他们的先遣人马已经于今儿早进入长安,相信三日内就能前来神都拜见陛下”。
“区区先遣成员有什么资格进宫面圣,不如先让鸿胪寺安排他们住下,等他们的正负使到了再一同进宫!”武三思昂起脑袋大声冲武则天说道。
女皇点点头,一直紧绷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笑容:“还是梁王知道朕的想法,这样吧,到时候接待吐蕃使臣的差事就交给你,至于陆元昭谋反案,就让御史台的来俊臣负责主审”。
“遵旨……”满朝大臣纷纷弯下,腰异口同声道。
夜晚的神都寒风料峭,漆黑的街巷中除了偶然出现的巡逻士兵,就只有手持灯笼的打更人在一条条街巷间来回走动。
“六爷,平日里就数您话最多,可最近夜巡,您老的金口怎么就哑火了呢?”
一名手持灯笼的年轻小伙笑嘻嘻地望向身边手持竹梆子的老更夫。
一直紧绷着脸的老更夫将双眼缓缓转向小伙子,压低声音道:“你说话小声点,现在街坊上都在传今年神都不太平,很有可能会招来恶鬼冤魂作祟!”
小伙子不屑地砸了砸嘴“恶鬼?六爷,您也是老江湖了,这种鬼话您也信?”
六爷摇晃着脑袋,轻声道:“你还记得年后宫里着火的事儿么?”
“知道啊,我二大爷的邻居是给宫里挑金水的,听说正月十六那晚宫里着了大火,烧了两座大殿呢!”
“那你可知新年皇宫闹走水,乃是大凶之兆,今年将会有大灾发生,轻则鬼怪作祟,重则兵祸连绵,如今这神都上下啊,都人心不安,咱们还是注意点的好”。
小伙子昂起头,大笑道:“算命先生说我命硬,鬼怪不得近身,我可不怕……”
话未说完,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停住了话头,半张着嘴,双目呆滞地望向身旁的小巷。
“你咋了?”
六爷见小伙神色有异,举起手中灯笼眯着双眼朝小巷深处望去,随着微弱的烛火缓慢抬起将巷道口的黑暗驱散,露出了被血水染红的地面。
六爷缓步上前,烛火一点点向前移,前方的黑暗迅速退避开,顺着地上的血水一直往上走个几十步,一个狗头突然出现在烛火之下,只见那只狗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死了。
六爷弯下腰细看,见狗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地上的血都是从这道伤口中流出来的。
“原来是一只死狗,别害怕,它估计是跟别的狗打斗受伤死了!”六爷暗暗松了口气,就在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苍白的人手突然从烛光下一闪而过,惊得六爷手一哆嗦,灯笼掉落到了地上。
摇曳微弱的烛火将油纸制成的灯笼迅速点亮,燃烧的火光驱散了空气中的寒冷,也驱逐了附近的黑暗,而一名一身红色衣衫,长发遮面的女子赫然出现在火光的照明范围之内。
只见那女子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衫拖到脚下,一头乌黑的长发从头顶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面庞,衣服颜色虽然鲜艳,却无法掩饰其露出的脖颈和双手是如此惨白,仿佛只有死人才会有那种毫无血色的肌肤。
见到那红衣女子,六爷和小伙子都瞪大了眼珠子,事发太突然,让他们一时间不知是该逃还是该站在原地。
“你、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啊,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就不怕被官府抓住么?”躲在六爷身后的小伙子悄悄探出脑袋,壮着胆子偷瞄那红衣女子问道。
听到小伙的声音,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子突然身躯一颤,然后缓缓地抬起头颅,随着面庞渐渐抬起,遮蔽面部的几缕青丝往两边滑落,借着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火光,六爷和小伙子终于见到那长长黑发下的容颜。
“鬼呀!”二人的惨叫声响彻夜幕下的巷道。
国子监,藏书库
“哎哟我的祖宗啊,自打你离开国子监加入冥捕司后,你每次来都要把这里弄得翻江倒海似的,麻烦您可怜一下我们这些负责善后打扫的人行么?”
朱高莱指着散落一地的书本,冲依然低头翻阅的白宇玄哀求道。
“老朱,你这国子监是怎么保管这些档案的!?”
脸色铁青的白宇玄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的抱怨,而是转过身将手中摊开的书册扔到朱高莱的手上。
“你从最后的一行字开始读!”
白宇玄板着脸,也不顾周围还站着其他几人,便冲在场品级最高的国子监祭酒大声喊道。
朱高莱一脸困惑地拿起手中的书册念起来:“苗氏笑婷,大理寺冥捕司司员,永隆二年正月十三入籍大理寺,生于上元元年正月,祖籍……”
朱高莱转动眼珠望向书册的另一页,却见上面的记录与之前的完全不符,再一细看,竟然在两页之间发现一张不起眼的残页,那另一页的记录居然被人撕掉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朱高莱捧着手中的书册心慌起来。
“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页会被人撕掉,你们国子监的藏书库负责存放神都各司衙的备份文档,如此机要之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疏漏!”白宇玄怒气冲冲地走到朱高莱身前大声呵斥起来。
“这……这,我们这里虽然是机要之地,但凡是朝廷七品以上官员皆可在得到上官允诺后来此调览书册,白大人你不就是在门口跟门官打了个招呼就进来了么?说起来您每次来我都没有跟您要上官的文牒吧?”
白宇玄一时无语反驳,只能将手搭在朱高莱的肩上,冲他低声道:“那你能不能想办法查一查是谁撕掉了这一页?”
国子监老祭酒眼珠一转,笑道:“这个好说,我藏书库共分十七个库馆,您所在的这一间屋是专门放置大理寺历年人员档案的,平日里就没外人来看,咱们只要翻阅门官那的记录就能知道是谁干的了!”
二人跑回门官处一阵翻查,很快找到了撕页之人,只是看到上面的名字白宇玄顿时愣住了,只见空荡荡的记录上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袁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