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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萼,青萼。睡醒了?”
云千雪蓦地睁眼,眼前的人竟是自己的娘亲苏樱。她仍旧那般年轻,沉静优雅,美丽动人。母亲此刻正牵着绢子替她拭汗。她温和恬然的笑起来,手指尖点在云千雪的额头上。那样温润的触感,无比的清晰。
云千雪心中无比惊讶,挣扎着要起身。这一扭脸,瞧见京中的自己,却仍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周遭的一切她都清楚的认得,那是在冀州的家中,她的闺房。
“做了什么梦,怎的唬成这个样子。”苏樱温软的开口,那声音蓦地让云千雪眼中一酸,伏在苏樱的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樱被她吓得不轻,忙为她顺着背,哄道:“娘的宝贝是做恶梦了?”
云千雪不言语,不住的嚎啕痛哭。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压着胸口道:“原来是场梦,是场梦!娘,你没有死,你与爹都没有死。”
“青萼!青萼!”
云千雪哭的气闷,听得这声唤,忙松了手。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眼前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云千雪胸口憋闷,抽噎着费力的张开双眼。这一张眼,眼前的所有,再不是方才的样子。唤他的人并非别人,正是霍延泓,而她也并非躺在自己在冀州家中。这里仍然是启曌城,是她的寝宫,是元妃云千雪的合欢殿。
云千雪双眼被泪糊的难受,霍延泓见她转醒,又惊又喜,连忙为她将脸上的眼泪拭去,道:“好了,可好了。之前御医说若是今儿晚上还不退热,只怕就被传上天花了。”他说着,抬手去探云千雪的额头,又缓缓道:“如今退热了,身上也没起疹子。”他话未说完,又让香薷立时来为云千雪查看。
李香薷替她诊看过后,见云千雪并无半分天花症状,迭声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娘娘是好了!”
云千雪正头昏脑涨,身子也是无比虚弱疲惫,半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见殿中诸人忙忙碌碌个不停,她眼前发晕,微微张口,竟是说不出半句话。
李香薷忙道:“娘娘已经昏睡了三日三夜,梦魇惊厥,神昏谵语。现下嗓子发干,先喝点水润一润。”
霍延泓上前将小心翼翼的将云千雪拢在怀中,李香薷立时递来水,瞧着霍延泓把温热的水给云千雪送下去。清甜的水顺着舌尖儿留下,云千雪才觉口中有了味道。狠狠的喝了几口,嗓子好受了许多才停下。
她仰头瞧着霍延泓两眼乌青,眼白熬得发红,只怕自己昏睡了多久,霍延泓便是陪了多久。心中正满是心疼歉意,却是忽然想起颜欢,急道:“颜欢,如何了?”
霍延泓听她闻起来,眉心不禁一蹙。面色发白,大是难看的样子,立时紧紧环抱着云千雪,温然道:“已经让宫中御医与乳母一刻不离的看着了,你不必着急担忧,咱们的颜欢多福多寿,会好的!”
云千雪闻言,立时挣扎着要起身,推他道:“你怎么进了长乐宫,你若是……”
“青萼……”霍延泓话到唇边,不自觉的又咽了回去。可也心知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的与她说了,“你多日不曾安歇,香薷与几个御医都说你是太过劳累。又说不准是不是被染上了天花。我只怕你醒来,仍旧要那般折腾自己,所以……”
云千雪心中一沉,惊声质问他道:“所以,你就把颜欢送去疫所了?”
霍延泓面色微微发白,不知该如何去劝她。尹航忙进前,跪地向云千雪道:“娘娘,皇上也是生怕您再被传上天花,所以才将公主送去了疫所。其实送去疫所与在长乐宫也是一样的!娘娘,您昏睡了三日三夜,皇上可就陪了您三日三夜,什么都没做过。”
李香薷也忙随着尹航这话附和着道:“娘娘现下转醒了,等明儿个娘娘彻底缓过来,奴婢就去疫所。奴婢照顾公主,必定尽心尽力。娘娘,您这几日万分凶险。若是再有什么不当,只怕您腹中的皇嗣,就要不保了。再者,如今又莫无名莫大人在疫所日日夜夜照顾着公主,莫大人的医术如何,娘娘最清楚不过!”
云千雪听得霍延泓趁着自己昏迷之际,让人将颜欢送去了疫所,心里是无比的气怒。可又听香薷说这一胎万分凶险,眼下情势又是无法转圜,不得不暂且如此,安心将肚子里的这一胎好好照养。
霍延泓见她并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波动,心中放下了大半,亲自喂着云千雪服药,又陪了她一夜后,第二日才如常的去上朝。
云千雪心里惦记着颜欢的安危,立时让李香薷去了疫所照看。
没过几日,四皇子的天花出透了,人已经好了,让数位太医看过都是无碍,延禧宫中的众人都未曾被传染上天花。云千雪听闻四皇子好了,心里便是放下了大半。有李香薷、莫无名两人护着,想来颜欢也会平安无恙。
可颜欢却到底没挨过去,刚进七月的第一日,便因痘疹早殇。阖宫上下这会儿悉数都知道了,唯独云千雪一人蒙在鼓里。
这一日,云千雪身上大安,已经能随意走动。心里实在想念颜欢,便命映书为她梳妆更衣,往疫所去瞧瞧颜欢如何。
映书初听云千雪这话,心中大惊,忙支支吾吾的左右阻拦她。劝阻的话来回来去说个没完,神情间竟有焦灼不安之态。
云千雪见她如此,心中自是存疑。心思一转,回身也不看映书,只道:“昨日你们私下说的话本宫都听见了,你如今不让我去疫所,那昨日,并非本宫听岔了。”她说着,又怕骗不过映书,转口道:“我还以为隐约间是听错了,原来并没有。”
映书是个极老实的人,丝毫未疑云千雪是故意套她的话。急的当即跪地,哭道:“娘娘,皇上交代过,决不能让您知道。若是谁说了半句,便立时拖出去砍了。”
云千雪闻言,双膝发软,直直的跌坐在殿中的软榻上。
尽管是七月流火,天仍旧热的难熬。一阵暖风穿堂吹过,将云千雪墨绿色的寝衣拂起。可云千雪此刻却觉着无比的寒凉,她胸中涌动着难以明说的恐惧。面上却没半点儿的神情,她只咬牙,艰难而笃定的开口,“颜欢,没了。”
映画正端了安胎药进门,听见云千雪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惊得打翻了药碗。殿里起了响动,殿外守着的小回子等人也是纷纷进殿查看。
云千雪无比绝望,惨然的看着进门的诸人,又重复了一遍,道:“颜欢没了。”她环视一圈儿,自他们所有的人眼中,都瞧出了担忧与悲伤。那种惊痛,自己前次小产的时候,她也曾在她们眼中看见过。
映画不知云千雪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勉强着进前,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公主还好好的在疫所,莫大人与香薷都陪着呢!”她说着,忙在身后向小回子挥了两下手。
云千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死死的凝视着映画,目光中的悲怆与愤怒几欲将人灼烧。知道她们是不敢告诉自己,气的双手颤抖。心里似被一双手按着转了几圈儿,忽上忽下的没个着落。
映书见云千雪大是失常,又想起颜欢的夭折,到底没忍住,竟是呜呜的小声啜泣起来。映画心知云千雪如今大不安稳,她一向又最疼最宠清平公主。若是知道清平公主如今已不在人世,只怕她与腹中的孩子都是未及。当即看向映书,怒斥道:“你哭什么?公主还好好的呢!”又向云千雪道:“娘娘,若是公主殁了,那李姑姑怎的还不回来?”
云千雪答不上来,只觉心中既是寒凉,有事绝望。那种痛苦与不得真相的焦灼,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似是要生生将她撕开,从心口里钻出来一般,痛不欲生。她剧烈的喘息,可那气息根本进不去她的胸腔里面。每一次呼吸,都是说不出的苦痛与绝望。
殿内的几个宫女内监,都是不住声的劝着云千雪。云千雪也不应,呆愣愣的坐在软榻上。听得殿外迭声进门道:“皇上驾到——”
她才勉强回过神来,心里飞快的涌起一个念头,与一众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去,”她神情无比的凄厉,怒道:“不许进门。”
霍延泓此时已经快步进来,一众宫人向着他行过礼,便是静默的鱼贯退了出去。
云千雪仍旧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她未抬眼皮,看也不看霍延泓,冷然道:“方才映画与映书都与我说了,她们说,颜欢已经殁了。”云千雪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她心知,若是颜欢无碍,这一众宫人不必这般心惊胆战,急急的去请霍延泓过来。
霍延泓一愣,心知瞒过一时,也瞒不长。缓步上前,蹲身在云千雪的眼前,紧紧的拉住云千雪的手,仰头与她直视着,忧心忡忡的点头认了,“是,青萼,咱们的颜欢去了。可……”
霍延泓这番话还未说完,云千雪便是用力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出。那凄绝而凛冽的眼神,令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