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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儿接道,嫂子,你可哩,我这阵子粗说细念的,就是说不转他呢?雪娥嫂子和草儿都不愿走,就是他爷俩在胡闹腾,这不是自己给自家找罪受嘛,气死人哩。
木琴干脆地回道,好办呀,谁想走,就自己光滑地走人,雪娥娘俩不愿走,就留下,过自己的好日子,有我们吃的穿的,就有她娘俩的,饿不死人,也冻不着人啊!
酸杏恨道,茂林,茂林,你那点儿心思,我知哩,虽说你干过糊涂事,谁也把你咋样吧!不还跟往常一样待你么,咋就想不开呢?我看,你又是撞上了哪地儿的邪腥气哩,折腾完了别人,又要开始折腾这娘仨儿,折腾你自己了呢?
茂林突然抱头哭出声,他的哭声低沉憋闷,如老牛低吼,亦如锅灶旁风箱推拉时发出的鼓风声。
棒娃见爹痛哭流涕的样子,似是被惹恼了,他站在一旁,冷冷地道,俺家愿意搬到外面去住呢?碍着你们啥事哩,又不是你自己的家。
雪娥边哭边骂道,一根筋的狗崽子,快滚一边去,大人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她又憋住哭声,忙对木琴歉意地道,嫂子,棒娃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你可千万甭怪哦。
木琴回道,现今儿,连就要弄我难堪的你俩,我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么个不懂事的娃崽子么。
茂林哽咽道,嫂子,你千万别这样讲哦,上年,我是对不住你,过后想起,把肠子都悔青咧,不是我要弄你难堪,是我实在脸在村里呆下去了,也确实呆不下去了呢?
酸杏问道,咋儿,木琴欺负你撵你了么,说话要凭良心呢?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木琴就从搁在心上,她还想着怎样给你安排差事,从新启用你呐,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么。
茂林抬起红肿的眼泡子,看着木琴道,咋儿,你还敢用我么,我是属狼的,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呢?你怎敢再用我哦。
木琴回道,就凭你自己刚才说下的这句话,我就敢用你,我还怕你啥儿呢?就算你再旧病复发,再闹上了天边儿,到头还是得掉进这个山坳里,掉进这个村子里,这是老祖宗为咱选下的基业,不看护好了,伺弄好了,将有一天去见了他们,咱脸面上可是有光彩呢?
茂林再次狠狠地抽泣了起,他断断续续地道,嫂子,我知你仁义哩,不会记恨我的错,我算是啥东西,受了你的恩,又恩将仇报,连猪狗也不如了,你要是还能容得下我,我就得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呀。
酸杏训道,木琴啥时容不下你哩,恐怕是你自己容不下自己吧!做错了事,就得改悔,就得知错就改,能伸能曲,这才算是个男爷们儿呢?你倒好,不想着怎样改错,净往瞎道上奔,还带累了自己的婆娘娃崽儿,还算是个人么,要我看呐,你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
茂林说道,叔,你说得对哩,我不走了,也实在是地儿走哦,今后,我就安稳地在村里过下去,要是我再起了啥歹意,你就拿拐杖往死里打,就算被你打死了,我也感念你的好儿哦,
雪娥听到茂林说不走了,顿时又喜极而泣,她跌坐在地上,浑身乱颤,怎么也起不了。
凤儿插话道,既是决定不走了,就赶快把弄乱了的东西归整归整吧!我看,这天儿又阴上了,想是要下雨,要是遭了雨淋,就连吃饭睡觉的东西也咧。
待木琴等人走后,茂林和雪娥便忙着收拾满屋满院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物件,棒娃见茂林定得好好的要走了,忽又改变主意不走了,心下气恼,他也不帮忙插手了,转身跑出了院子,一个人生闷气去了,只有草儿跑前跑后地帮着忙活。
直到天上开始落下雨点子,院里的东西才算草草地收进了屋里,又临时堆放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像刚刚遭了一场人为的劫难。
木琴亲自出面,去挽留茂林一家人,在杏花村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和震动,人们不能理解木琴的举动,更弄不明白这一举动里暗藏有什么样的深意。
有人猜测,木琴此举,是因为茂林给了木琴太大的伤害,还得及收拾他,出出心中这口恶气呐,哪就会这么轻易地让他跑了,不把他整治得跪地求饶,是不算完呐,也有人嫌木琴心太软,毕竟是个娘们儿家,平日里吆三喝四咋咋呼呼的,像是个男爷们儿一般,甚至比男爷们儿还要男爷们儿,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便慈悲得像个活菩萨,什么叫养虎为患,什么叫引狼入室,这次便活生生地是了,更多的人则认为,不管俩人闹成啥样,木琴家和茂林家毕竟是一大家人,是一个老祖宗熬下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怎么也会有血缘亲情的成份在里头,处理起,自然要与别的人家不同,但是,仍旧有人大胆地预测道,用不了多久,茂林肯定要倒霉了,不被折腾得求死不能想活又活不成的地步,我就倒着走给你们瞧。
面对着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木琴充耳不闻,她依旧整日在工地上东跑西落,忙得脚丫子朝了天。
过了不久,她又直接提议,让茂林进了厂子,主要负责山外各个鲜果收购点的设立和协调联络工作,这就让心怀揣测的人愈发弄不明白了,是木琴想往死里整他,把他逼上最后的绝路,才越是放长线钓大鱼,让他慢慢地作大发了,捅出天大的窟窿,再下黑手,或者真如有些人看透的那样,因了两家都是一条祖上血脉所出,就能够摈弃前嫌,和好如初,抱成一团,先安内政,再一致对外。
就连茂响都猜不透木琴的心思,木琴这样地迁就死保曾经对自己下黑手起绝情的茂林,到底想要干啥儿嘛,他不敢去问木琴,就拐弯抹角地找到福生,让他套木琴的心里话。
福生不以为然地回道,还能有啥想法,你嫂子就是这么个人,只记好儿,不记孬,见不得有人凄惶受难,她是生就的刀子嘴巴豆腐心肠,心太善呗,
福生当场就拒绝了,不愿去跟木琴打探这儿那儿的,俩人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因秦技术员的传言而曾起意探察并跟踪过木琴之外,福生从就有起过要探秘木琴内心的任何心思,在他眼里,只要不是事关什么家破人亡的大事体,两口子之间还要费这样的心思,伤这样的脑筋,纯粹是吃饱了事干撑得慌。
茂响心下愈发了底,揣摩不透木琴到底是个啥样人物,他不得不重新审慎地看待木琴,并对木琴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和惶惑心理,一种强烈地直觉意识提醒他,要注意着点儿木琴,更要提防着点儿木琴,她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狠角儿。
放眼整个杏花村,凡不明就里而怀揣着这样或那样想法的人当中,只有振富是位数得着的智者,他早已洞悉了木琴的心思和意图,但是,他不说,对谁都守口如瓶,只要自己明白就好,先前,自己看好了,要在村子里搞起个小卖店,是个赢利的好生意,谁知,自己还动手呐,就叫木琴替可恨的柱儿占了先机,抢了头彩儿,这时,他就彻底试探出了木琴的稳、准、狠,同时,也悟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那就是,精明的力量,能顶得上全村人合起的笨力气,甚至还要比这笨力气超出十倍百倍。
现在的振富,绝不会像茂响似的,白白地把全部精力投放到揣测木琴心思,因为,他早已经揣测透了,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替银行想点子,挖空心思地琢磨着镇上饭店新一轮承包这件大事上。
前些日子,银行从镇子回看家,特意跟振富提及即将开始的饭店承包一事,振富心里很是麻乱,既有喜,又有忧,还伴着不为人知的焦虑情绪。
今年,饭店承包形势很严俊,竞争势头也颇为激烈。
两年前,面临亏损关门的供销社饭店,在四方和银行俩人起早贪黑齐心协力地经营下,除去了各种开支费用、人员工资等,当年就实现了保本填底的目标,甚至还略有盈余,第二年,俩人又把有限的赢利全部投了进去,有回抽一分钱,由于镇子上只有这么一家集饭菜和住宿于一体的饭店,又饭菜味道儿好,服务质量高,便成了北山镇响当当的餐饮旅馆行业的龙头,俩人承包的饭店,以日进斗金般的利润,开始回报俩人,到了年前结帐时,除却所有费用和赊欠,包括白吃白喝了两年至今尚未要回一分钱的镇财政所拖欠的招待费,俩人硬是挣了个满堂彩,各分得两万有余,在当时的北山镇,俩人算是标准的万元户了,就目前发展趋势看,今年肯定要翻番了。
正是因为俩人的赢利经营,才引起了新一轮承包经营的悍然大波,镇上那些精明能干又善于投机取巧的人,便把贪婪的目光聚焦在即将开始的承包竞争上,都铆足了劲儿地要争抢这块肥得流油的地盘,承包金也较两年前翻了两倍,却依然有吓住那些跃跃欲试的竞争者,四方和银行心里就有些胆战心惊了,他俩尽管抱着誓死不撒手的决绝之心,但毕竟胆虚,怕掌控不住这瞬息万变的局面,
银行跟振富细细讲说了现在的形势,也分析了自己的长短优劣条件,叫振富帮他俩人掌掌舵,拿个主意。
振富说道,你先别急哦,我得仔细替你琢磨琢磨再讲,现今儿,局面还不明朗,只是乱哄哄成了一个蛋,在这么个茬口儿上,不先看准喽,就冒冒失失地去摆弄,恐怕会失了阵脚,乱了方寸呢?
银行说,要不,我再去求求木琴嫂子,讨她的主意吧!她的眼光长久,又看事透,断事准。
振富赶忙阻止了,他说,别一有个大事小情的,就出去乱嚷嚷,事还动手去做,风声倒是扬得满地都是,让可天下的人都知晓了,再说,这承包不是还有些日子嘛,只要这承包期限不到,别人再怎样窜蹦,也是白搭呀。
银行弄不明白振富的心思,他又不敢多讲,怕惹烦了爹,临走时,他撂下一句话,说这事千万耽搁不得呢?爹得抓紧儿琢磨这事,时日不等人哦。
振富便整日思谋着这件大事,想疼了脑仁儿,也想干瘪了心肺,他所以不急于行动,也不叫银行去找木琴,是有着自己的精妙打算。
银行与四方合作得不错,俩人出心无愧地合伙搞经营,心无芥蒂,比亲兄弟还要亲,才保证了饭店的顺利运营,常言道,轧活的生意不好干,很难能够长久地干下去,创业初期,尚还能同甘苦,一旦有了红利,恐怕就要起了生分,早有风言风语的话传进了振富耳朵,说俩人虽然分得了一大笔钱,却引得振书一家人大为不满,振书一家认为,当初银行所以能够到饭店里干上活儿,全靠了四方大度援手,有四方的贴心照看,银行还在家里刨土坷拉吃饭呢?再说,俩人承包后,都是以四方为主,出力大,干活多,银行只不过算是个跑腿帮忙的,出多大力,因而,年前分红利的时候,就不应该均分,银行能拿个小头儿,也就不错了,只是四方心眼儿太实诚了,当初也有跟银行搞个协议什么的,今年再承包,就得有个说法了,不定出个三六九等,就趁早散伙,由四方自己承包算了,肥水不留外人田。
这样的传言,着实让振富暗自吃惊不小,不管这传言是否属实,但无风不起浪,既是有了话音,肯定会有它的出处,即便有这样的传言,两年,振富也是时不时地在心里惦念着这个事,论能力,论根基,银行都比不上四方,好在四方是个实诚人,暂时还有歪心眼子,一心一意地跟银行合伙做生意,但是,这种合伙生意到底能干多久呢?保不住哪天,实诚的四方被别人说动了心思,特别是被老谋深算的振书说转了筋,抬腿踢开了银行,自己的娃崽儿就惨透了,不仅抓在手里的鸡飞了,连下的蛋也一准儿摔得一个不剩。
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振富自然毫无选择地站在了自己娃崽儿一边,设身处地地替银行做出个长远打算,即要保证饭店能够顺利续包下,又要为银行斩除一切潜在后患,还到高枕无忧的时辰,你振书就开始不仁了,那就别怪我振富不义,这样做,虽是对不起忠厚的四方,却也是有办法的事,只能自己认倒霉吧!
一旦有了这么个想法,振富便日夜琢磨着如何才能实现这个计划。
这个心思,振富不敢叫任何人知晓,就是银行,也暂时不能叫他知道,他深知银行的弱处,心无杂念,又胸无城府,跟四方一样地实诚和死心眼儿,若是叫他提前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与四方掰生分,保不住还会提前跟四方通气儿,合起伙毁了自己精心设计出的计划,当然,这事也千万不能叫木琴插手,他深知木琴的精明,肯定会照着鼓励扶持俩人继续承包共同经营的路子走下去的,甚至在参与支持过程中,还会洞察自己的意图,并施手阻止既定计划的实施。
振富不担心振书还会弄出啥花样,他那点儿能耐伎俩,振富是门儿清的,而且,振富也不担心穷途末路的振书会去求告木琴,一旦事情木已成舟了,木琴绝不会再去趟这趟浑水,她是个顶明白的人,无力回天的事情,绝不会去强求。
振富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考虑得慎密周全,滴水不漏,至于如何运作此事,他还要仔细地推敲推敲,
新厂的基建工程已经基本完成,几排宽大的厂房高居于东南山坡上,以一种傲然地姿态,雄视着脚下的村落,雄视着村落通往山外那条宽广平坦的大路。
虽然基建基本完成,但厂区内的细活杂活颇多,特别是木工活、水电活,以及泥抹墙面、硬化地面等等,一霎儿也离不了人,尤其是夏至和福生,离开了他俩,很多活计就得停工待产,夏至忙得脚丫子朝了天,吃住在厂子里,白天设线铺管道,夜里就跟几个崽子在厂内值班护厂,他负责的那块工作始终紧张有序地进行着,赶在开工之前完活是绝对有问。
只有福生的那份木工活,总是拖拖拉拉的,留着个小尾巴撇在那儿,就是收不了工,也不知他整日忙活着啥儿,看他那匆忙的样子,也是顾头不顾腚的,匆匆地,又急急地去,却很难抓住他的影子,这几天,整个厂区就见不到他的身影了,几个厂房里的窗户门扇至今还有安好,急得茂响直搓手,却又不敢当着人面前生气发火。
王工前巡视,见几个泥墙的小工坐在屋内玩耍,他把茂响叫了,问他是怎么管理的,这样繁忙的时节,还有时间玩吗?
茂响有心想说出原因,却又不好跟他开口,正迟疑着,几个小工发话了,说,这几个门窗至今安上,俺们法泥墙哦,寻福生叔,又寻不见,只得瞎待着呗。
王工就生气,说,福生到底忙些什么呐,就剩下这点儿任务了,紧紧手也就完成了,怎么这样拖拉呢?
茂响解释道,可能是家里有事忙,脱不开身吧!
王工说,既是进厂工作,厂内的事情就是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所有的私事,都要让路开绿灯。
旁边的人失言道,啥是开绿灯哦。
王工好气地回道,是交通信号灯呗,遇红灯就停,遇绿灯就行,看到旁边人一脸茫然相儿,王工不再废话解释,他撂下了一句话,说我看得给福生个红灯了,说罢,就径直去找木琴。
木琴听得一头雾水,心下也是纳闷,她说,家里也有啥活儿呀,这几天,福生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厂里呐,我看,咱得赶紧把厂里的规章制度定出,谁要是违反了厂规厂纪,就拿工资说话,再不行,就停工检查,直至开除,这回,就先拿福生开刀,看谁还敢再懒散磨洋工不,我这就找他去。
王工说道,你看着处理吧!这几天,我就把总厂里的管理制度套用过,也到了需要整顿厂规厂纪的时候了。
木琴匆匆地赶回家,屋里院里连个人魂儿也见,接连问了几个邻人,有说瞧见的,也有说去北山的,木琴越发纳闷,就坐在家里等他。
直到天擦黑的时辰,福生才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见了木琴就嫌道,早回哩,也不抓紧生火做饭,非要等我回才做么,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抱柴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