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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个时候,刚刚从山外赶回的福生,听到村人说,有人瞧见茂响回了,他便顾不得歇脚喘息,径直寻着他的影子追赶过。
几天,福生就如过了几年一般漫长的时光,人黑瘦了许多,颧骨高耸,腮帮子下陷,眼神黯淡,胡子拉碴,声音沙哑,整个一副邋遢落寞的狼狈样子。
杏仔出走的当天,福生并有在意,也有瞧见他留下的纸条,中午饭的时候,只有他跟金叶爷俩吃饭,不见杏仔的影子,他还以为,这些天俩人正在相互赌气暗斗,杏仔又要避开俩人碰面的时间,过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吃饭呐。
到了晚饭的时辰,依然不见杏仔回,福生就有些撒急,这两天,木琴又跟茂林到山外跑原料市场去了,京儿也带着几个崽子,到山外的合同果园里指导去了,家里只剩了福生和金叶,到了快睡觉的时辰,还是有见到杏仔回,福生真的沉不住气了,他把金叶安顿睡下了,就跑到村子的大街小巷里一气儿瞎逛,就连村外暂时已闲置了的场院窝棚也寻了个遍,就是不见杏仔的影子,福生真的害怕了,什么情况可怕,脑子里就转悠什么;什么后果严重,心里就思摸什么?到了后,他啥也不敢想了,情绪失控般地四处砸墙叫门,把平日里能跟杏仔玩耍在一起的人家寻了个遍,就连平日里从不踏进大门一步的屋后酸枣家大门也被“乒乒乓乓”地砸开了,依然不得一点儿消息,他的慌乱举动,惹得一些人家的大人也不敢睡了,都穿了衣服随出门,帮着四下里寻找吆喝。
此时,四方饭馆里还有几个崽子在玩着扑克,闹腾着谁要输了谁就得请客,四方因了这几个崽子的搅合,不能关门,也在陪着烧水斟茶伺候着,见到福生一行几个人找杏仔,他们也是着了忙,相互打探着杏仔的去向。
这时,柱儿听到村子里有寻人的动静,也忙不迭地尾随过,见众人为了杏仔的事傻眼无措,就说道,去问我娘了么,她会不会知晓哦。
福生愁道,谁知哦。
随即,福生似乎想起了满月前不久曾对他讲说过的话,一拍脑门儿道,都急慌了呢?就忘得死死的了,该死,该死呢?
柱儿扯起福生,就朝满月家奔去。
敲了半天门,满月慌慌张张地穿衣跑出,她吃惊地问道,是咋的啦!深更半夜的,吓死人哩。
福生也不进家门,站在门外就把杏仔失踪的事讲了,问她是不是知晓杏仔的去向。
满月自是惊讶,她说,不知哦,这些日子,他从就过呀。
接着,她就把前些日子杏仔找她打探茂响的事情,前前后后讲说了一遍,她讲得非常仔细,连杏仔当时的表情神色都一一翻讲出,意思是能给福生提一个醒。
这时,酸杏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遂不顾家人反对,瘸瘸拐拐地奔了,听了满月事无巨细地讲说,他插话道,甭用急慌了,杏仔一定是出去寻茂响了呢?
满月急道,连我都不知他的落脚地儿,杏仔能到哪儿去寻哦,说着说着,腔调里带出了一丝哭音。
她越是这样,越发引得福生焦急心慌。
福生急得在原地团团乱转,他一遍遍地自言自语道,这可咋办,崽儿他娘不在家,京儿也回,他身上又揣几块钱,吃住可咋办哦,不会窝屈在野地里饿肚子吧!他人还小,又出过远门,要是丢了,可咋跟茂响交代哦。
酸杏安慰道,甭急慌哦,杏仔不是别的崽子,从小就人小心大鬼点子多,不会丢了的,咱还是像那年的法子办,错呀,现今儿天也晚哩,寻不得,等明儿天一亮,就叫凤儿发动人手,到山外打探去,不会有事呀。
接下的两天里,寻人的事便在凤儿的亲自操持下,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完全是当年尚还幼小的杏仔私自出山寻父时的翻版,两天里,几拨人分头寻遍了全镇大小村落,均有探听到一点儿消息,只有银行见过杏仔,还在他店里住过一晚,却早已不知去向了,把银行两口子悔得直跺脚,一连声地骂自己长着颗猪脑壳儿,当时咋就想到要拦住杏仔呢?
到了第三天头上,福生怎么也不叫凤儿等人分神寻人了,他说,杏仔不会有事呀,我知他呢?估计,他是跑出去找他爹了,茂响又个准地方,寻人的事就急不得,得慢慢地才行,我啥事,就先四处打探着,一旦有了动静,再叫人也不迟哦。
村人一想也是,而且,家家户户的还要干活吃饭,这么漫无目的地胡乱折腾下去,最终也不是个法子,凤儿便遣散了众人,继续安排自己的生活生产任务,先让福生一个人四处打探着。
接连两天,福生一个人朝山外跑,他把寻找的范围扩大了一些,专意在县城附近探察,他觉得,只要找到了茂响,离找到杏仔就不会太远了,茂响不是个图清静的人,哪里人多热闹些,到哪里寻他的可能性就大些。
今天,他刚从山外回,还进家门落脚,便听声赶了过,远远地看见在金莲家西面山坡上有个人影在晃动,福生近乎小跑着奔过去。
茂响见哥满头大汗地边喊叫边奔过,自然惊讶,他迎上去问道,哥,咋儿,出啥事了么。
福生一腚跌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可着劲儿地喘息着,半晌儿说不出话,待喘息稍微平缓下,他才把杏仔出走的前前后后经过一一讲说出,还一个劲儿地追问茂响,是不是得知过杏仔的消息。
茂响当场就傻眼了,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市里的一家建筑公司里,他哪能寻到我哦,这崽子,心也太野了些,胆大妄为呢?
兄弟俩蹲坐在山坡上,茂响递给福生一支香烟,俩人闷闷地吸了半晌儿,一时话可说,之后,茂响像是安慰福生,也是安慰自己一般,嘟囔道,放心呀,不会有事呢?虽说杏仔出过远门,到底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崽子哩,又不呆傻憨愣缺心眼儿的,哪就会有事呀,想是借了寻我的念头,跑到外头闲逛去哩,甭担惊呀,
有了茂响的话,福生稍稍放下心,他随口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哪儿混呢?咋儿谁都不知你的底细,连满月都不晓得呢?
茂响回道,我习惯了在外面跑呢?老蹲在一个地方,就犯闷,这一年,我跑了很多地方,大城市到过,小村子也呆过,啥生意顺手,就干啥生意,蛮自在的。
福生嫌道,你倒自在了,可苦了满月呢?一个女人家家的,忙了家里,又要忙外头,顶个男劳力用,你也不知心疼,要我看,你也不用再往外头跑了,就在村里寻个差事干,不比在外饥一顿饱一顿地强百倍呀,等我抽空儿跟你嫂子求求情,好歹地在厂子里再谋个差事干干,也把以往的野心收收,安稳地跟满月过日子才是正理呢?杏仔也大了,得齐心协力地安顿一下他了,万不敢叫他在外头胡作疯野,要是学瞎了,想改过就难哩。
茂响微微一笑,说,我也准备不走了,就在村子里寻个挣钱的门路,厂子里我是不去的,就自己单独干,错不了呢?
福生问道,啥门路哦,单干啥儿呀。
茂响说道,正考察着呐,成不成的,过些日子就知哩,这些天,你也别再为杏仔焦心窜跑了,那么大个人,事呀,有些事,我还要外出跑跑,再顺道打听一下杏仔的下落,找着找不着的,等过些日子,他跑厌了,肯定就会回的。
福生听了茂响的话,也是了办*,自己又跟茂响有啥闲话可讲说的,便半信半疑地离开了西山坡,回到了家里。
此时,正是金莲按例烧香上供的时辰,齐整的小院里飘出淡淡的香气,在傍晚落日的余辉里,显示出愈加温馨的情调。
茂响静静地坐在离院子不远处的土坡上,放眼眺望着这个不大且松散的村落,耳中听着村里传的鸡狗鹅鸭之声,看着一座座农家小院里升起的缕缕乳白色炊烟,心里就有一丝儿担忧,是为杏仔的不辞而别牵肠挂肚,不过,他还是比较相信杏仔,不会这么平白无故就走丢了的,至于这种自信的出处,他也解说不清。
现在,他心里反而感到十分舒心惬意,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和事业,充满了自信和期待。
福生暂时有再出去寻找杏仔,而是在家里焦心地等待着,他不太信茂响的话,在哥俩几十年里的恩怨纷扰中,他在心里始终排斥着茂响,觉得他的任何言语都不可信任,任何的举动里都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险和危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和意图,他所以能够坐卧不安地勉强呆在家中,完全是听信了木琴和京儿的劝说。
木琴从山外回,已是福生跟茂响谈话过后的第二天上午。
当时,福生刚刚踏上出山的大路,迎面撞见洋行的大货车卷着一路尘烟奔驰而,到福生跟前,一个急刹车,货车屁股后席卷而的尘土把福生扑了个趔趄,把福生差点儿闪到路基外的水沟里。
驾驶室里坐着木琴和茂林,车厢里猫着灰头土脸的棒娃,洋行跳下车,问福生要到哪儿去,木琴也隔着驾驶座,问福生的去向,
福生终于找到了诉说的对象,他便站在路边,心绪激动地讲说了杏仔外出的经过。
洋行和茂林都很着急,木琴却并不见得焦心上火,她分析暂不用出去寻找的理由有二:一是杏仔不同于其他崽子,是个稳重心细之人,善于独立思考问,他想出走,自有自己的道理和打算,绝不会是一时冲动才盲目瞎闯的,更不会自己就走丢了的,二是他已经十八、九岁了,已然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爷们儿了,且又身材棒实,心眼儿多,鬼机灵,就算在外面闯荡,也不会吃亏上当的,说得福生渐渐安下心。
随后,京儿也回到了村子,他说,叶儿见过杏仔,她在县城培训时,是钟儿陪杏仔专门跑去看她的,还在她哪儿吃了晚饭才走的,京儿的话,更让福生放宽了心空儿。
福生就盼着钟儿快点儿回家,好好盘问杏仔的去向,偏偏钟儿今年正赶上高考,学习迎考的时间得用秒表卡着算计用,每个月,也只有四天的探家日期,福生算算去,现在高考在即,恐怕不把试考完了,他是不会回的。
思想去,福生最终坐不住了,他为钟儿准备了一大包新摊就的煎饼,烙了一堆油饼,用肥猪肉炒了一罐子香喷喷的咸菜,他还跑到柱儿的店里,买了些罐头饼干等吃食,又采摘了一大堆瓜果梨枣等新鲜果子,便去找洋行,拉上这些东西一起去县城中学看望钟儿,福生明着是去看望钟儿,实则是探听杏仔的下落,这样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木琴的眼睛,惹得她一阵讥笑。
木琴说,你要去开杂货摊么,我才去看过钟儿,也给他留了些钱,现今儿,他正在复习冲刺阶段,你把这些生的熟的弄了去,要是吃坏了肚子,影响了高考,那可咋办好。
福生不听,执意带着这些大包小包零零碎碎的东西到了县城,直奔中学而。
县第一中学座落在县城中心位置,面临一条主大街,算得上整个县城的繁华路段,校内一律是青石砌墙灰瓦罩顶的平房,有几十排的样子,屋与屋之间的平地上栽种了一些松树和柳树,全都长得高大粗壮,遮盖成荫,显示着该校拥有了较长的建校历史和幽雅的读书环境,地面上却是杂草丛生,校园内人迹寥寥,鸟鸣啾啾,与校外干净的马路和噪杂的喧闹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洋行跟看大门的老头儿讲明了进校的因由,是给学生送饭食的。
老头儿很倔,说,学校为了迎接高考,提前几天放了暑假,只留了高三的学生在校里复习应考,闲杂人员是一律不准进的,要是送饭,只能人进去,还得登记备档,限时出,大小车辆只能在大门外等候着,不准开进半个车轱辘。
福生见状,就想独自进去,被洋行使眼色拦住了,洋行不再跟他嚼舌磨牙,而是麻利地钻进驾驶室里,捧出一捧鲜果子,递进门卫室里,他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地央求道,这次送的东西多,也拿不过,你老就通融通融吧!要是出了啥事,你就把我的车扣下,再不行,还有学生娃儿顶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