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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只看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姐站着,一个横眉冷对满脸怒色,一个却是弱不禁风的站着,泫然欲泣的模样,全都站住了脚步。
赵思怜几句话句句诛心,旁人听着只觉得是宋研竹刻薄了娇滴滴的赵思怜,再加上赵思怜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庞,旁人只觉得心中怜惜,眼睛齐刷刷落在宋研竹身上,等着她回应。
宋研竹只觉周身凝聚了许多目光,再看赵思怜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更觉得烦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让她对赵思怜虚以委蛇,她当真做不到。
“收起你这副楚楚可怜的脸,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宋研竹低声警告着,抬脚正要走,赵思怜忽而上前两步抱住她的手道:“姐姐,你就听我两句劝吧,别再去寻他……”
宋研竹下意识便想甩开她的手,只轻轻一推,赵思怜却是往后踉跄了三四步,直接跌坐在地上,只听“嘶”一声,赵思怜举起手来,手掌心磕在地上,沁出血珠子来。赵思怜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轻声控诉道:“姐姐,妹妹也是一片好心,您为何这样对我!”
“啧啧,瞧着漂亮,倒是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妹子好言相劝,她不听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渐渐的便有人围上来,有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妈早就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品拼凑出动人的故事,此刻只当宋研竹是大逆不道私会情郎的叛逆小姐,瞧她的眼色都多了几分不屑,纷纷交头接耳。
“可不是,这样好的妹子上哪儿找去!瞧着娇嫩嫩的,可整生可怜呐,手破成了这样……”
“作孽哦,佛门清净地,竟还这样暴戾……”
“……”
一时间,周围窃窃私语声渐渐变多。赵思怜见状,越发抽泣起来,便有一老婆子扶起赵思怜,领着她站到宋研竹跟前,挑眉怒视宋研竹道:“这位姑娘,你作何要动手打人!”
“……”宋研竹无语,见众人纷纷点头,当下也是哑然失笑:他们到底哪知眼睛看见她打人?她宋研竹果然就长得这样凶神恶煞,随意一推,便能让一个大活人退这样远?
宋研竹望着赵思怜,只见她在众人的讨伐声中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娇娇滴滴地低下头去,低声哭着。
这不对,以赵思怜的心思,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哭成这样,只为博得这些路人的同情。
宋研竹的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再环视众人,心中咯噔停了一下,就见人群之外有几张她熟悉的面孔——荣家的荣正、荣理,陶大夫人的身边站着陶墨言和她的妹妹陶碧儿,还有好些她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均站在外头。
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宋研竹知道建州城里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护国寺烧香拜佛,可万万没想到,赵思怜哭上两嗓子,却将这些人都引了过来。只怕方才那一推,众人都瞧见了,此时,就见荣正荣理拧紧了眉头望着她,袁怡略鄙夷地咬着下唇,陶大夫人和陶碧儿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再望过去,便是陶墨言——他定定地站着,眼睛在她和赵思怜之间逡巡。
过不得片刻,陶碧儿便冲上来,挽起赵思怜道:“怜儿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再一看赵思怜的人,陶碧儿眼睛都泛起火来,站起身来,对宋研竹道:“你就是宋家二小姐宋研竹么?枉我娘说你贤良淑德,惊才绝艳,没想到你是这样恶毒的人,不过一言不合罢了,你做什么打我怜儿姐姐!”
赵思怜闻言,捏着帕子委屈道:“碧儿……”说着便将头埋在陶碧儿的怀里,嘤嘤哭道,“我以为这辈子见也见不到你了……”
陶碧儿眼眶一红,搂着她道:“我听哥哥提起你家的事儿时,心里头难过极了,好在你没事儿。”
“是姐姐无用,再遇见你,便让你瞧见这样狼狈的景象……”赵思怜忽而想起什么,抹了抹泪握着陶碧儿的手急急道:“你可别误会我研儿姐姐!她不曾打我,我是不小心……不小心自己跌了一跤……”
一壁又转身对宋研竹道:“姐姐你莫气,咱们这就回府去吧!”
赵思怜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又带了几分怯懦和害怕,一双眼睛哀伤地望着宋研竹。
宋研竹却是一双眼睛落在陶碧儿身上,兀自出神: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未与这个小姑子打过交道,她前一世却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自己。从前便听说过,陶碧儿性子天真浪漫,,她原以为她能同这小姑子相处极好,哪知,自她嫁入陶家,陶碧儿便从不同她热络。当时她以为,陶碧儿是瞧不上她的家事……前一世百般讨好收效却甚微,重生一世再相逢,竟又是这样针锋相对的场景,真是叫人无力。
赵思怜话音未落,荣正站出来笑道:“怜儿妹妹莫怕,咱们一群人站着,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你!你说出来,即便咱们做不得主,也能替你在老太太跟前作证——有些人无法无天惯了,也该得些教训了!”
宋研竹不由冷笑一声:荣正这会真是带着机会有怨抱怨有仇报了!
那一回荣正托了袁氏的妹妹递情信,想让袁氏保媒,袁氏收了钱却没做事,让袁氏的妹妹好生没面子。袁氏的妹妹回头便对荣正说,让他死了这条心。没想到荣正不信,三天两头还想往宋府跑,袁氏被老太太教训一段后,连门都不让荣正进了,荣氏还让袁家狠狠教训了一顿荣正,让荣正别再外出花天酒地丢荣家的脸,荣正因此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不多时间,荣正便四处传宋研竹的坏话,说宋研竹虽高傲孤冷,目中无人,只需他□□数日,定教她俯首帖耳,跪在他跟前服侍。他说这话时,正好是在金玉食坊,也是他眼瞎加该死,竟不知道金玉食坊的少东家是谁便大放厥词,被路过的宋承庆和刘世昌听了个正着,二人相望一眼,停也不停地便将荣正从屋子里拎出来狠狠揍了一顿。
荣正被打得奄奄一息还不肯认输,隔日又带了建州有名的几个地痞上前挑衅,谁知刘世昌早有准备,只在金玉食坊跟前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把菜刀,地痞上前,他手中转转菜刀,不过片刻便将一个萝卜切成了一堆发丝。谁都知道他厨艺精湛,却不知他手上功夫这样强,有地痞挑衅说,“他不过是个厨子,做做样子”,结果刘世昌拿着一把菜刀冲上来,刀光一闪,那地痞的头发应声落地,刀过之处,寸草不生,在阳光下蹭光发亮,地痞当场便吓尿了。
那回荣正是真正丢脸丢到了家里,宋研竹听说时,却是大笑不止,额手称庆。
可此刻,却轮到宋研竹了。一群人围着她,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像是和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这样的场景这样熟悉,一下子将宋研竹带回了前一世。那一回赵思怜在宴会上挑衅她,她着实忍无可忍,实打实动手打了赵思怜,而后也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成了众矢之的,恶毒的代表。谁也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知道那个当下,她宋研竹,残忍且无理地动手打了人!
天知道她才是受害者,可天管不了,当时,宴席上一人一口唾沫,便将她定下“泼妇”的罪名。
“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她!”
“寄人篱下已经受尽委屈,你还要欺负她,你的心在哪里!”
“她到底是你妹妹啊,你对她怎么下得了手?”
当时所有的人都表达着她的不满,陶碧儿却干脆利落地扶起赵思怜,怒目圆睁——
“我不要你这泼妇做我嫂子!”
咚——
寺庙里忽而一阵钟鸣,钟声悠远和绵长,直将宋研竹拉回了现实中。人群里的陶墨言生出几分不忍,动了身子要上前拦住陶碧儿,陶大夫人却伸出手拉住他。
陶墨言一怔,只见陶大夫人轻轻地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警告。
就在这一瞬间,站在人群里的宋研竹却轻轻笑了,像是悲悯众人一般环视了一圈,往前站了一步,轻声问陶碧儿:“你说我欺负她,你可亲眼看见?”
“……”陶碧儿没想到宋研竹被人这样指责,却还不慌不忙,不论其他,便是这份心境和气度,就教人佩服。她自小被陶大夫人保护地极好,虽不谙世事,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此刻见宋研竹问,她挺直了腰背答道:“你若没欺负她,她为何哭成这样?我虽没瞧见,可这儿的大娘大嫂们瞧见了!他们定能做个见证!”
一壁说着,一壁朝众人望去,方才还仗义执言的婆子站出来,道:“对,就是这位小姐打的那位白衣小姐的!我们都瞧见了!”
“对对对,我们都能作证!”一旁又有人站出来附和。
陶碧儿挑了眉眼道:“瞧,他们都这么说,你还耍赖不成?”
“他们瞧见的就一定是真的么?”宋研竹方才还轻声淡笑,此刻却敛了神色,直直望向那婆子,“大婶既说瞧见了我打她,那大婶便说说我是如何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