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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把找人的结果告知木易兰后,林艽又将挂在墙上的归尘剑取下来擦,已经打磨好了,可还是忍不住想擦亮一点,让剑仞再锋利一些。
这是前年和大儿子外出收购米粮时,在集市上见一人卖剑,只一眼就被吸引了,像是有根绳子牵引着他般,径直向卖剑的人走过去,“你这剑要卖?”。
他问着话也不等人回答,非常迅速地拔出了剑,滋啦一声,剑出鞘,在烈日阳光下带着一道刺目的寒光,晃得在场的人都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剑”他在心里赞一句,右手握剑,左手轻轻抚过剑身,“从此你便是我的了”他在心里继续道。
“客官,这可是把好剑啊”卖剑人非常适时地叫了一声。
“啥好剑呀,他婆娘用来剁猪草还嫌钝呢”邻摊的人适时地嘲笑一声。
杨老二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又对林艽赔着笑,“他嫉妒呢,这确是一把好剑,乡下婆娘哪里识货呀,恐怕被他糟蹋了宝贝,我这才拿来卖的”。
“这位官人,我见你也是有见识的人,这杨老二呀,好赌成性,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卖完了,告诉你吧,连菜刀都卖掉了,这把剑是他婆娘从外边捡回来的,那时锈迹斑斑,他拿去当铺人家不收,被他随手扔了,他婆娘没了刀剁猪草,又去捡回来的”刚才的人势必要搅黄他的买卖,不遗余力地讲述着这剑的来历。
“就是,这杨老二就不是个东西,恨不得家里的土都能卖成钱呢”另一个人附合着先前的人的话。
“唉,估计是又欠了赌债被人追着打了”周围的人见到这边的动静,慢慢地围观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杨老二的种种。
林艽始终在看着手里的剑,耳朵也没闲着,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法,也大致明白了杨老二的情况。
他不缺银子,可他不想助长一个烂赌成性赌鬼的赌瘾,把银子给了他,很快会消失在赌桌上,而他的娘子就失去了唯一用来剁猪草的工具。
他将剑插入杨老二拿着的剑鞘里,转身欲走。
“场二嫂来了,杨二嫂快来,你男人在卖剑”有人发出了喊声,然后就见一个20多岁的瘦弱女人疾步而来。
“杨二,你这回又输了多少钱?”女人个子不高,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用一条青布带子扎着,没有任何头饰,身上的衣裳也是补丁摞着补丁,面色腊黄,瘦得轻轻一吹就会随风飘走,若不小心轻触一会立即碎掉,木森林半眯着眼,看着那个凶巴巴却没有一点杀伤力的瘦弱妇人,五官周正,模样并不差,如果她能吃饱穿暖,也是一个好看的妇人,可惜,艰难的生活将她搓磨成了这样。
“不多,就五两银子”杨二心虚地傻笑着,将身子尽量往后缩。
“五两?咱家还能去哪里找五两银子”杨二嫂满眼泪水,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垮下来,绝望将她逼到了绝境。
林艽看了一眼儿子,示意他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心,这个杨二不值得同情与可怜。
父子二人转身离开。
“这位官人请等一下”杨二嫂在身后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同情与怜悯都是隔靴搔痒,于杨二嫂没有任何意义,可旁人能给予的也只有同情与怜悯,并且还不多。
林艽父子驻足,转过身。
杨二嫂一把夺过丈夫手里的剑,“这是我在山上捡来的,当时天黑路滑,就当着拐杖拄着回了家,不值什么钱,官人若觉着对你还有点用处,就送给官人吧”。
杨二嫂将剑扔向林艽,由于力气小,没扔到跟前,林艽还往前倾了倾身子才接住。
“你,你怎么能白送呢,这是柄宝剑,可以卖钱的呀”杨二赶紧要来夺,林艽一脚将她踹开。
“这是我捡回来的,我想送谁就送谁”杨二嫂说完,看了杨二一眼,转身离开,决绝而果断,那一刻的气势与她瘦弱的形象完全不符。
“多谢这位大嫂”林艽接过剑,真心表示感谢,再看妇人离开的样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妙,“这妇人存了死志”,看了赖皮狗一样的杨二,收起剑,父子俩迅速离开。
杨二被妻子离开的样子给震住了,等醒神再来找林艽要钱时,哪里还找得到人。
杨二嫂确实是要去寻死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卖剑得了几个钱又能如何,家里有再多的钱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杨二送给了赌场,何必呢,只是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留在世上也是受苦,那就都带走吧。
杨二嫂来到药铺,“掌柜的,家里最近耗子特烦人,能给配点耗子药不”。
掌柜的给配了耗子药,将药包递过来时又将手缩了回去,“大嫂,这药猛烈,切记要放在孩子够不着的地方,不小心误食了会要人命的”。
“晓得了,家里那点粮食,人都不够吃,还夜夜被耗子惦记,我能不烦吗?”杨二嫂给了掌柜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接过药包往家走。
这边,杨二没能弄到钱,害怕赌场人追债,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要去哪里弄五两银子来,想来想去,家里能卖的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老婆暂时不能卖,那就先卖大女儿吧。这么想着,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原本是想去挣大钱的,结果到了卖女儿抵债的地步,他恨自己经不住诱惑,又恨自己无能,各种悔恨使他发誓再不去赌了,可这种誓言他已经发了若干次,最后还是在一夜暴富的幻想中把女儿输出去了。
杨二磨磨蹭蹭直到天黑才慢吞吞地往家走,杨二嫂在家里,将家里仅有的粮食给三个孩子煮了一锅饭,然后将从药铺买的老鼠药全部搅进了饭里,孩子们看着眼前浓稠的米粥,一个个脸上全都是惊喜的笑容,都特别小心地等待着父亲回家。
“咱们吃饭吧,你爹今天不会回来了”杨二嫂给孩子们盛了饭,也不管孩子们的反应,自己先扒起来。
小孩子哪里经得住食物诱惑,尤其是长期吃不饱的孩子,三个孩子也就高兴地端起自己的碗,屋子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吃饭的声音。
杨二眼看着快到家了,脚步更沉了,反正次次都是这么过来的,回到家只要语气硬一点,任女人捶打一阵,然后装装死,第二天还不是照样。
然而这一次,他想错了,眼前突然出现两个人,林艽拔出杨二嫂送的剑,二话不说,一剑斩断了杨二一只脚,杨二只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木森林堵上了嘴。
“如果断了一只脚你还不能断了赌瘾,那就断两只”林艽冷冰冰的声音使杨二忘了痛,皱着脸望一眼,然后赶紧点头,嘴里嗯嗯地说着什么,林艽不想听他说。
“这回断了你左脚,若发现你再进赌场,就断你左手,你每进一次赌场取你身上一件东西,直到取完为止”林艽继续道。
家里,杨二嫂看着孩子们吃完饭,给三个孩子翻出最好的衣裳穿戴整齐,然后再给孩子们洗干净,母子四人齐齐地躺在床上,她想着,杨二明早回来,发现已经冰冷的母子四人会是什么感觉呢,把孩子留给杨二,最终还不是被他卖掉,卖进赌场再被人卖进那种肮脏的地方,孩子还不如跟她一起离开的好。
母子四人渐渐地进入梦乡,杨二嫂听到了敲门声,她以为是杨二,不想理他,继续睡,反正都要死了,谁还在乎他呢。
敲门声一阵紧过一阵,杨二嫂此刻对杨二的恨才达到了顶点,连去死都要被他打扰。
她恨恨地起身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两人,看不清模样,她还是本能地吓得往门里一缩。
林艽推开门,木森林赶紧点着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杨二嫂看清了是白日里想买剑的人。
杨家没有蜡烛,只有一个小油灯,里面的灯油也快枯竭了,木森林找了好久找到,将灯点上,然后林艽一把将杨二扔到地上,杨二拖着血淋淋的断腿已经昏过去了。
杨二嫂这回是真的吓住了,她恨杨二,却也没想过要弄死他,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她从不敢想过弄死或弄残他,她自己去死,选择把儿女都带走,是她唯一大胆能做的事。
杨二嫂瑟缩着不敢吭声,不知这两人究竟要干啥。
木森林从身上拿出两锭银子,“这位嫂子,这一百两银子是买剑的钱”。
杨二嫂这回不是惊喜是更惊吓了,一百两,一百两呀,是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数额。
突然想到吃了老鼠药的三个孩子,杨二嫂绝望地发出一声哀嚎,然后也晕倒了。
再次醒来,杨二的腿已经被包扎过了,杨二嫂看着还是自己熟悉的家,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和那一百两银子,就要翻身下床。
“大嫂,你的老鼠药在药铺里就被我换掉了”木森林道,“你的三个孩子都没事,他们只是睡着了”。
“你的丈夫被我斩了一只脚,他以后不会再去赌了”林艽拿着剑,看着躺在床上的瘦弱女人,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各人造化吧。原本可以再多给些银子,突然暴富,而没有驾驶巨额财富的能力,那就会招来祸事,100两对于杨二嫂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再多,就过了。
“大嫂,银子收好”木森林将银子再次递给杨二嫂。
“多谢两位恩公,不知恩公如何称呼”杨二嫂翻身坐在床上,久贫乍富,只记得最原始的礼节,给恩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等抬起头时,哪里还有人影子。
林艽一边擦着剑,一边想着买这把剑的经历,剑鞘和剑柄上都有刻有几朵祥云纹,他握着剑脑子里就不断地闪现满天红霞,祥云朵朵的景象,给它取名为彤云吧,彤云是个多美好的象征呀,可这是要去杀人,不是去表演,他想了想,那就叫归尘剑吧,所有的一切终将归为尘土。
他慢慢地将归尘剑打磨出它原来的样子,剑身越磨越光亮,他越看越喜欢,仿佛这剑本来就是他的,他是剑的主人,现在不过是失而复得,物归原主,他将剑身斜了一个角度,眯着一只眼睛看着剑仞,归尘剑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森冷的寒光,象一条吐着信子等待猎物的蛇,正期待着血液的滋养,这剑,是要饮血的。
他身体里有一种他不知道的血液在沸腾,在期待一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