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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客栈里,申掌柜送走了林家父子,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心想着“完了,全完了”。
狮子大开口也没能为自己争取到利益,现在程家两兄弟也走了,张伟也走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头,成了林家砧板上的鱼肉,想想真是自不量力啊。
他不能这么被动等待别人判决,他得想办法逃。
申掌柜忧心忡忡往自己的房间走,房间里,申旺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好了,正兴高采烈地等着主人回来。
看着申旺那一刻,申掌柜在想,逃跑时要不要带上申旺,带上他吧,互相拖累,不带吧,可是自己家几十年的忠仆,他又于心不忍。
看着申旺凌乱的头发,此时发髻已经松了,碎发披散下来,伴着汗水贴在脸颊上,整个人都显得邋遢。
想起之前没为他梳完的头,看到他头上的银发簪,想来是他自己胡乱挽的发,于是道,“申旺,坐下,老爷帮你梳头”。
“不,不,不,老爷,我自己来就行”申旺想起之前让老爷梳头的难受劲,坚决不肯。
他果断拔下头上的银簪子,翻出自己那支木簪,嘴里喃喃道,“这银发簪虽然贵,但是太滑,不如木簪子实用”。
申掌柜原本不欲理他,在想着如何逃走,成功率有几成时,听到申旺说木簪子,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没问过申旺路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簪子为什么会丢,此时见他从包袱里拿出了那支木簪子,申掌柜一把抢过来,解开缠着的布带,他在由在心时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
这下不用逃了,50万两银票可以到手了。
林悦龙真是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心里懊恼死了,怎么一次次与真火雀失之交臂,真是太蠢了,一路恨着自己,马都被抽打得快发疯了,傍晚时分回到了关州,进入关州城他冷静下来,申掌柜在林家的掌控中,急这么一时半刻做啥。
林钊佑对林悦龙匆忙离开也没有好奇,他和程令琪同时那么惊骇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某些线索,将申掌柜监视在北关客栈后,他便回了林家米粮铺,耐心等着就是。
他一遍遍地回忆之前的梦境,在琢磨梦里的意思,是要让他去复仇吗,仇人的左眉梢处有一颗肉痣,也不像肉痣,就是一块豆子般大小的裸露的皮肤,这个标志也好认。
见林悦龙回来了,他期待地起来迎上来,“怎么样,找到什么了?”。
林悦龙这才有时间将之前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如果申掌柜所言不假,那火雀仍在他们主仆手上”。
“那好办,现在就去北关客栈,将人带过来”
“不急,先晾晾他,不然他还会狮子大开口,再漫天要价”。
林钊佑懂了,那就先晾着吧,几千年都等了,不在乎这几天。
申掌柜就这样被晾在北关客栈里大半个月,每天都着急地想要见到林悦龙,每天都在盼着林悦龙前来交易,可是林悦龙连个影子也不见,他准备离开,刚出门口的侍卫给拦住了,他的活动范围只能是在客栈内,别说逃跑,就是想去逛逛关州城都没可能。
时间一愰大半个月过去了,林家已经将其他的假火雀全部查清楚,确认为都是假的,最后的希望仍然在申掌柜这里,已经晾得差不多了,林悦龙决定去见见这主仆二人。
一踏进北关客栈,申掌柜就看见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用人介绍,不管不顾地就直奔林悦龙而来。
“公子,你可算来了”申掌柜掩下心里的焦躁,给了林悦龙一个大大的笑脸。
“怎么,申先生是在等我”林悦龙笑吟吟地问。
“咱们之前的约定,公子莫不是忘了”申掌柜急切地说。
“这看来是急了哈”林悦龙在心里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约定?什么时候约定了什么”林悦龙一脸茫然地问。
“就是关于……”申掌柜自觉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拉着林悦龙往屋里去,申旺见是那位贵公子,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这回又是什么事儿,乖乖地上茶后, 退到一旁。
林悦龙被申掌柜拖拽着,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子,端起申旺沏的茶,茶汤色淡,茶味苦涩,非常低略的茶叶,这应当是客栈大堂里随客饮用的免费茶,看来是盘缠用完了。
他不动声色地吞了茶水,放下茶盏,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申掌柜,等着他说话。
“林公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火雀先前确实丢失了,但他又回到了我手上”申掌柜有些急迫了,他如初将申旺被打劫丢了火雀,然后程贝伊找回来还给申旺的事做了个简单的叙述。
这些事林悦龙当然是知道的,但仍然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申掌柜反悔了,不想卖与我林家了呢”。
“哪能呢,那日当着程氏兄弟的面,咱们可是说好的,当时虽然未一得及立契书,但程家的声誉是可以信的,你们林家我也信得过,故而一直在等着林公子呢”
申掌柜心里气啊,明明自己占着先机,为什么就弄成如今的局面了。
林悦龙心里也气,早知他这么没骨气,当日从蕙城出发追赶上后就该直接将他掳来,哪怕用他全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也早就拿到火雀了。折腾了这么久,最终结果还是逃不开威逼利诱。
“既然申先生这么有诚意,那就带上东西跟我走吧”他是来办事的,不是来为难人的,他已经从监视申掌柜的游鹰嘴里知道,申旺头上又戴了那个木头簪子。
在申掌柜的强烈要求下,蕙通牙行为他们这次交易作中人,关州分行的掌柜被林悦龙请来了北关客栈,牙行有现成的契书,三方签字确认,交易成立,牙行的工作完成。
“甚好”申掌柜拿着自己那份契书,心里很是感慨,终于可以拿到钱回家了。
契书上也说明了,验真之后,才能交易。
第二日清晨,天气晴和,林钊佑在两名随从的陪伴下来北关客栈。
申掌柜主仆同乘一辆马车,林钊佑上了另一辆车,林悦龙骑着马与十几名林家游鹰跟随,国丧期间,不敢太过招摇,一行人低调地往林家别院而去。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着行了约一个时辰还没到,申掌柜有些不淡定了,撩开车帘,外面已是林木葱茏,车子已远离了城镇,他突然就害怕了,害怕会被抛尸荒野,心里迅速盘算着如何脱身,面对那些身背长剑的护卫,他们主仆二人想逃生是绝无可能,只能绝不便宜了姓林的,于是叮嘱申旺:“阿旺,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跑,回蕙城去找东家,要照顾好夫人和孩子们”。
申旺莫名其妙地听着,老爷说让跑,那就跑吧,反正一切听老爷的就好。
马车停在别院门口,护卫们迅速散开,警界在院子周围,林悦龙跨下马,几步走到申掌柜面前,撩开车帘,动作优雅地作了个请的姿势,“申先生,请”
申掌柜理了理发冠,同时也帮申旺理了理发冠,然后又整理下衣衫,从容赴死的心态,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举目四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逃跑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对于自己的愚蠢,后悔再多也于事无补。
别院不是特别大,和普通的园林也没有特别不同之处,中规中矩的,宾主进入客厅落座,大家互相寒暄两句,彼此心照不宣,也就不绕圈子了。
“申先生,我要确定火雀的真伪”林钊佑也不废话,找了这么久,不敢抱太大希望,却又抱着希望,心情很复杂。
“这……”要验真伪,契书上明确说明,验过真伪才能付钱,若为真,交易达成,若为假,林家付100两银子感谢对方提供线索。
“申先生莫不是……”怀疑是假的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么多年,假的才是常态,真的倒是让人有点不敢相信了。
有那么一瞬间,申掌柜真想直接拿假火雀给他们,然后得了100两银子走人,这样或可保住性命,可是50万两对比100两,这诱惑实在是难以抵挡。
永远不要用金钱去考验人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50万两银子得到回应后,申掌柜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拿到这笔钱,老板给他的目标是10万两,而多出来的,便是他自己的,他可净得40万两。几辈子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做成这一笔,回到蕙城就退休了,离开徐记当铺,买几亩薄田,带着儿孙好好读书,儿子不可靠了,孙子还可以好好培养的,说不定将来他们申家还可以出个举人进士之类的,那也有可能挤上士大夫行列,想想就爽。
真后悔吗,也不见得,他还抱着一定的侥幸,毕竟林家找火雀的传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家在这事儿上也没少花银子,假消息还给100两跑腿费呢。这说明什么,说明林家不是那要贪图银钱之人,说明林家是良善之人,说明林家是有诚信的。
看看,一个见钱眼开,背主贪财的人,却希望靠别人的良善来拯救自己。
没错,申掌柜就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准备博上一博。
“麻烦林公子让我主仆二人单独说几句话”他对林悦龙道。
林悦龙也表示理解,直接将他二人引到一个空房间里,“申先生,请”
申掌柜犹豫再三,还是从申旺的头上拔出了发簪,将那些包裹发簪的绢布退掉,露出里的包裹着的火雀,拿在手里反复掂了掂,如今看来,这不是火雀,是40万两白银,是孙子未来的前途,是申家未来的荣耀。
他给申旺扎好头发,再将那光秃秃的木簪插回去,然后主仆二人走出房间。
屋内的两名暗卫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们有好几次都将这主仆二人搜了个遍,唯独没有注意到头上的发簪,按常规思维,如此重要之物,肯定是要藏在隐蔽处,没想到这只老狐狸,竟然是插在了这个傻仆人的头上,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大众的眼前。
千百年来,林氏家簇也从未有人见过真火雀,而此刻,林钊佑手里拿着火雀,无法压下心里激动,他人生的几十年里,假火雀不断地送到林家,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他觉得真实,从外形上看,这就像燃烧着的烛火,而实际却双是把折扇,他徐徐打开,扇页开到半圆,像一簇跳动的火焰,更像是一只开屏的火凤凰,再开到一个整圆,像是一团火球,且颜色由浅入深,慢慢变得越来越接近燃烧着的火焰。虽然凭肉眼很难判断出真假,但这一次,可以有9 成把握是真的,要鉴别真假也不难,代代家主口口相传的验真方法,任何其他人都效仿不来。
“麻烦申先生回避一下,我要鉴别一下火雀的真假”林钊佑当即遣散屋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暗卫在内,一个人也留,全部守在屋外半里远的地方,家族的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申掌柜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再无别人。
确认无人后,林钊佑伸出手来,用早已准备好的针将手指戳破,血液很快汇在指尖上形成一滴,黑红黑红地泛着光,然后手指向下,将血液往火雀的扇柄上滴去。
小小的折扇,像一只待喂养的小鸟,尝到食物的味道,一点一点地变大,林钊佑又往上滴了一滴,又滴一滴,血液按照自己的规律一点一点地往火雀身体里渗透,火雀在血液的滋养下,慢慢地,慢慢地长大,它原本只是个女人的饰品,插在头上,带胸前,挂衣服上等的,如今已长大到有三寸余长,慢慢露出鸟头来,翅膀也出来了,火雀还在长大,眼看着就要振肢飞翔起来……
林钊佑的震惊和激动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千百年来家族的使命此刻就在他手上完成了,此刻除了全神贯注于火雀的变化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旁的事情。
而此时,原本退出屋子的申掌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屋里,他也没有旁的心思,就是想在林钊佑确认火雀真伪后,自己能拿到钱,确保林家人能践约,不会不认账。
他推开一条门缝,刚好看到林钊佑往火雀上滴血,再看着火雀一点点变大,惊得也是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而林钊佑,多年养成的谨慎,加上一身的功夫,惊讶过后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动静,回头就见到申掌柜那张惊得掉了下巴的脸。
四目相对,有点难堪,申掌柜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后悔了,非常后悔,难怪自己开价50万金,他们也爽快地答应,原来火雀的传言都是真的,火雀会长大,会变身,而林钊佑的血,就是引子,他后悔开价太低了,但此时也不好改口,既然已经看见了,也就不隐藏着了。
林钊佑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对申掌柜的去处他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林家的秘密,除了他这家主,即使是林悦龙也不知道,怎么会让一个外人看了去。
血汁干了,火雀慢慢变小了,林钊佑收回掌中,引着申掌柜坐到客厅里,招呼林悦龙等人都回来。
“爹”林悦龙一进来就见到父亲脸上的喜色,心里也是一阵欢喜,难道这次是真的,可是喜色中也有怒色和杀意,别人看不出来,作为女儿,她是完全看出来的,不过这怒色和杀意,也是一闪而过。
“悦儿,按契约,给申先生的拿钱”林钊佑终归是压不住心里的欢喜,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
林悦龙也未多问,直接让人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50万两银票。
申掌柜颤抖着双手接过50万两银票,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想想这里有40万两是自己的,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着的老心脏都快停了。交易达成,钱已到手,那就不便久留。双手一拱,“告辞”。大步往屋外走去。
“慢着”林钊佑在屋里喊了一声。
申掌柜双腿发颤,不得不停下脚步,心里吓得要死,面上却装着很平静。
“林老板难道要反悔”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今日之事,希望申先生莫对人说起,省得给你我招来祸事”林钊佑跨过门槛,林悦龙紧随身后,“包括火雀的事和你我交易的事,林某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申先生可明白”
“明白,明白”申掌柜一颗心落进肚子里,不用交待,当然是不敢往外说的。
“悦儿,送申先生离开”林钊佑吩咐一句,很快,林悦龙安排马车,嘱咐人将申掌柜主仆二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