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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张玉等人出了这样一次任务, 也只休息了一段时间, 就匆匆踏上了第二次旅途。
经过日本的事件, 各国对国际上, 尤其是邻国的文本检测情况,都相当警惕。
中国作为陆上邻国最多, 最复杂的国家, 情况尤其严重。
东有日本,北有俄罗斯,南有印度,相邻的几个大国, 都接二连三发现情况异常的文本。
虽然, 日本的情况, 解决得意外的轻松,没有损失什么人手,却是有小林美子的原因在, 中国不敢对此放松半点警惕。
不容得相关人员休息多久,王勇一行人就再次紧锣密鼓地踏上了去往俄罗斯支援的道路。
也因此,他们是在去往俄罗斯的路上, 看到的新闻。
“本台报道:日本宣布重组内阁,修改宪.法,废弃君主立宪制......”
此时, 已经到了九月,越靠近西伯利亚,就冷得越厉害, 比南方的初冬也差不多了。
“噗——”从来稳重却身体瘦弱的陶术正裹着羽绒服,喝着热水,看到新闻,一口水差点喷出去,他连忙道歉:“咳、咳咳,对不起......”
褚星奇摸着下巴,“哦哟”了一声。
镜头里,一位重新组阁之后的平民议员笑着说:“大灾之后,定有大兴,我很感谢民众的信任,我必将余生,致力于建设日本特色的民主社会。”
“听说这一周,日本数家株式会社被政府收购,变成全民所有企业?”跑得最快的美国记者,兴奋得差点没把话筒怼到人脸上。
“......日本特色的民主社会,和其他各民主社会不同,比如美国。但我们终究是民主社会。民主社会,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我们这是混合改革,是不一样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位议员的发言,有一股谜一般的熟悉。
张玉却好奇地凑近屏幕。
点了点屏幕的一角:“这里。”
陶术一看,在屏幕角落发现了正站得远远、看着这位议员轻轻点头,眼熟的女子:“小林美子?”
轰地一声,车停了。停在东北边界。
东北驻扎部队的汽车兵说:“请各位休整一下,我们准备好弹药,再进入西伯利亚。”
“直接开汽车?”
“是的。”另一位东北地方政府派来的说:“各位此前在日本执行任务,可能不知道,目前,西伯利亚的主要城镇、聚居点,已经被...控制了,甚至,这股势力,一直伸往莫斯科。目前,如果走火车和飞机,都有可能直接落入他们手里。”
陶术和陈薇登时想起之前的经历,而王勇却想道:俄罗斯方面,在此前各国的对日联合行动之中,确实是,一言不发,仿佛不存在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国内早就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了。
王勇问:“美方呢?”
美国人对于俄罗斯境内出现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格外重视,得知了红军的存在后,就在联合中国,进军俄罗斯方面十分积极。
“美方没有通知我们。他们应该是打算从欧洲的渠道到俄,与欧方一起行动。”
往经过伪装的军用大卡、越野车上搬够了武器,中方的车队,分散开来,从四个方向,分别驱车进入西伯利亚。
一迈过国境,最前面一辆越野上的陶术面露古怪。
陈薇喃喃:“这路......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和陶术之前坐火车,过西伯利亚,从窗户看去,沿途只见公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时不时有缝隙开裂,长着杂草,可见年久失修。
个别路段甚至露出了地下的泥土。
俄罗斯的乘务员曾经戏称:从这样的公路开一趟,能享受一路忽上忽下的美妙。
现在呢?汽车开过公路被修缮得整整齐齐,地面平整,看起来,像国内的公路。甚至个别危险路段还加了栏杆,精心竖了提示牌。
远远看去,沿着公路的一些早已荒废的城市,竟然隐约有汽车进出,有几点人烟。
东北地方政府的特派员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们在修公路。”
“他们?”
他笑了,挤挤眉毛:“就是那些嘛,我们以前的老朋友。”
王勇肃然提醒他:“那是文本生物,不是真的苏联时代的红军。”
正话间,汽车兵按了一下方向盘,说:“更前面,有修路队,我们从这里开始,要转走无人的小道,避开耳目。”
“这里还这么荒僻,离西伯利亚的聚居城镇,尚且很远......”王勇皱眉,却没有把话说下去,他们此行,看来凶险。
走小路,就是从大片高大挺拔的耐寒松林间穿行。
这些树木枝干笔挺,颇有直入霄云的硬气,地上落满松针,混着泥土。一眼望去,林密路遥,天地宽阔安静,不见尽头。
汽车吭哧吭哧地开过土路的时候,一片静谧被轰隆隆的声响打破,特派员举起望远镜一看:“是伐木车。”
王勇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
镜头里的,果然是几辆拉着大批木材的伐木车。
“不由紧张,在西伯利亚的深山老林里,有不少伐木场,是大商人开的,把木料砍下,出口。因此当地密林里散居的居民,不少被伐木场雇佣,靠着伐木为生。”特派员解释。
王勇又看了一眼望远镜中,坐在车上的司机和他旁边的工人。
忽然,他的瞳孔一缩,急声:“调头,离开这里!”
他多年从军,对于国内军人的一些气质、细节姿态把握极深。
这一对所谓的司机、工人,分明是某些做过伪装的士兵。
汽车兵服从王勇的命令,立刻调转车头,伐木车见此,知道已经暴露,竟隆隆地直冲了过来,
卡车车厢最上一层盖着的粘着木料的油布掀开,底下赫然是一车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这些士兵全都佩戴着红星帽。
伐木车的速度没有越野车快,但是调转车头之后,从前方,更大的噪音传出,又转出了一辆——坦克。
前后的通道都被夹击,附近却是车子无法开过的密林。密林里,一霎时涌出了大量的步兵。
天上也传来声响,战斗机,直升机盘旋。
——他们被伏击了。
王勇顾不得其他,只说了一声:“小玉,准备,尽可能保护附近的人。其他人,稍后,缩在我的领域里。”
手掌撑开,准备发动领域“无害化”。
张玉却说:“可是,混天绫,不动。它说,没有脏东西。”
下一刻,仿佛印证她的话语一样,王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无害化”失败了。
一霎那,脑海中思绪纷繁,突然闪过此前,小林美子言笑晏晏地附耳对他说:上校,请思考一下什么是特质。
“请各位不要动。”
黑洞洞的长.枪短炮,早已把他们围得密密实实。天上直升机盘旋。
为首的,看制服,是一位肌肤苍白,金发绿眸的红军军官。
他行了一个军礼,一板一眼道:“奉人民委员会下属,陆军事务委员会的命令,来请各位。”
“请放下武器,我们是请各位客人,到莫斯科去的。有一些事情,想与各位商量。”
这一天清晨。
莫斯科遭到了轰炸的时候,一位老妇人正遥遥地看着红场。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长了点点的老人斑,弓着腰,走不快了。她披着一块大围巾,提着一个篮子,喃喃地望着那在广场上随风飘扬的红旗自语:“啊,我忘了什么?”
“对了,我给阿缪莎做了馅饼......”
“还有呢......”
她晃了晃头,想起阿缪莎,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
“不过,去阿缪莎家的路,是哪一条呢......”老妇人又这样想。
她蹒跚地走了几步,看到了前面正在值班的卫兵,就向他走去。
“你好。孩子。”
“您好。”卫兵亲切地等着老妇人说话。
老妇人却踌躇了一会,看着卫兵额头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红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孩子,你知道阿缪莎家怎么走吗?”
卫兵说:“往东走,转左边的小路,就到了。”
“我听不大清楚,请你可以再说一遍吗?”老妇人怯怯地说。她早就耳背了,前些年,为此遭过不少人白眼。
卫兵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温柔地答道:“往东走,转左边的小路,就到了。”
“谢谢你,孩子。”老妇人感激地点点头,将篮子里的馅饼取出一个,硬要塞到卫兵怀里。
卫兵迟疑了片刻,咧着嘴笑着手下了馅饼,老妇人就提着篮子,迟钝而慢吞吞地顺着他的指引走了。
卫兵在身后看她一阵,见她走得方向是对的,才重新站回去。
等走了很久,老妇人的头脑里,才迟疑地想起:可是,我没有告诉他阿缪莎是谁,也没有告诉他,阿缪莎的家在哪里。
为什么他能给我指路呢?
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她的步子渐渐慢下来。迟疑地回头——“轰”。巨响,冲击。
早已昏花的眼,猛然一黑,渐渐失去听力的耳,嗡嗡作响,刺痛。老妇人扑在地上,篮子落地,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醒来,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大约是聋了。
眼前还一阵阵地直冒金星。
她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摸索她的篮子。
篮子掉在地上,用油纸包着的馅饼咕噜噜滚了几个,她小心地摸了回来,掂掂油纸,还是完好的,碎了一小半,但不要紧,阿缪莎那么亲切,那么好,不会在意的。
她把馅饼装回篮子里,却挪不动脚,想着,这是怎么了呢?这是怎么了呢?
这样的轰隆,好像她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曾经......
人老的时候,近几年的事情,记不清了,小时候的事情,却反而一点点地浮出来。
噢,那时候她才六岁,在打仗。飞机飞过,耳边都是轰隆隆的,炸弹的碎片到处乱溅。
她赤着脚,在战场上跑,一边哭一边跑......
最后,是谁把她抱起来了呢?
老人摇摇头,迟疑地想起了之前为她指路的,那个亲切温柔的孩子。想着,打仗,炮弹,她慢吞吞地,又转了个身,朝着之前巨响炸起的地方,一步步走回去。
她走得是那样慢,但总算是走了回去,她看到红场上一片焦黑,树木都焦了,到处是乱的。地上有一处大坑。旗杆砸成两段,红旗萎落在地。
满城的喇叭都在严肃而尖锐地鸣叫:敌袭,敌袭,美国宣战!请大家跟随干部,一起撤入防空洞!
而那为她指路的卫兵孤零零地倒在地上,他那红星闪闪发亮的帽子,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露着一头褐色的凌乱的发。
满城的人都在戴着红星帽的兵和喇叭的指引下,往地下撤。
老妇人却听不见那喇叭声,她独自一人,走向那孤零零倒着的卫兵。
大概是因为场面太混乱了,一时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手去搬动那倒在地上的卫兵。
于是,老妇人顺利地提着篮子,走到了他身旁。
欧盟与美国的轰炸机还在疯狂地投着炮弹。
她蹲下来,迟钝地用干枯的手指梳理了一遍散乱的褐色的发。然后,老妇人找了又找,才在身上找到一张干净的手帕,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焦灰和血迹,露出一张年轻到极点的面容。
一颗炮弹在远处炸开了,老妇人被残余的冲击扫得歪了一歪,她歪歪扭扭,慢吞吞地站起来,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用浑浊的眼睛,找到了那顶滚落得老远的帽子
拾起了帽子,她用衣襟擦了擦帽子上的红星星,将它擦得闪亮了,才为年轻人戴。
但是,左右看了看,她又不大满意。
于是,她走了几步,将那面委地的红旗拾起来叠好,镰刀锤头向上,轻轻地,盖在了年轻人身上。
最后,她才找到了那从年轻的卫兵怀中掉出掉在地上,油纸包散开,早就碎裂了的馅饼。
收拾了碎掉的馅饼,将一枚新的,热气腾腾的馅饼,放在了年轻人身侧。
“唉,很好吃的。”老妇人说,“它是草莓馅,阿缪莎,阿缪莎很喜欢的。”
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她才站起来,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头也不回地,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有人发现了这位老妈妈了,连忙帮她提着篮子,扶她去防空洞。老妇人礼貌地拒绝了:“不了,不了,我回家,给阿缪莎带馅饼,那边,没有炸到。阿缪莎等着我。”
等红军收敛意外突袭中,死去的战友的尸首的时候,却吃惊地发现了红场上,那位守着红旗的战士,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帽子纹丝不乱,身上盖着一面红旗,苍白的脸上干干净净的,身侧还放着一枚已经不大热了的馅饼。
倒像是被谁精心地照顾过了似的。
而老妇人,终于还是被带到了防空洞。
她被戴着红星的战士们,扶到了她所住的街道的集中区域,邻居们扶着她坐下。
她还在说:“我要给阿缪莎送馅饼......”
一个女孩儿却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在哭什么。
老妇人却悄悄地趁防空洞里大家都悲伤而惶然的时候,悄悄地又摸到了门口,她想出去。
但是,门封得很严实。两个战士守着,做了个手势,温和地请她回去坐着,老妇人只能慢腾腾地摸回去。
黑暗里,她走到邻居所在的区域的时候,却听见那女孩儿哭着说:“她的两个阿缪莎,都没有了!她要怎么办!”
两个阿缪莎?
老妇人站住了脚,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噢。我的阿缪莎,早就在九三年,苏维埃没有了之后,被一个男人,带到了欧洲去工作了。
他们不告诉她,把阿缪莎带去做什么。
反正,阿缪莎没有回来。寄回来的,只有带血的、阿缪莎的信,他在信里,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妈妈,我的内脏没有了。但是,我还是想吃馅饼,妈妈。”
她一个人住在那曾经和阿缪莎一起住过的,低矮的房子里,经常饿着肚子,出去找她的阿缪莎。
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她每天在红场上转,他们就说,她是乞丐了。
然后,新的“阿缪莎”来了,他们给她建了新房子。还给她送来了新的阿缪莎。
新的阿缪莎是个有着一头褐色头发的男孩子,戴着一顶红星闪闪的帽子。
“新阿缪莎”每一天,都会耐心地告诉她,家里要怎么走。
黄昏后,新阿缪莎回来她家里,打扫家务,做着曾经阿缪莎帮妈妈做过的事情,最后,吃一个她坐的馅饼。他说:“别流浪了,老妈妈,以后,我们都是您的阿缪莎。”
黑暗里,女孩儿正为老妇人伤心,却听到,黑暗里老妇人说:“别哭啦,孩子。”
老妇人慢慢坐下来,快乐地说:“这一次,我给阿缪莎送到馅饼啦。”
“客人?商量?”王勇盯着眼前的红军军官。
红军军官却说:“是的,我们听说......”顿了顿,他有些为难地说:“我们听说,我们‘是文本生物’。”
他说这几个词说得很生疏艰涩,带着一点困惑。
“国内,那些窃取苏维埃的罪犯携带着资料和大量财富,在我们打到莫斯科前,就逃到美国去了。我们新成立的人民委员会,想了解这方面的情报。”
“现在,美军和欧洲正在联手轰炸我们。”
“从我们截取的信息里,显示,他们指责我们,说我们是‘文本生物’。会给我们的人民带来灾难。”
“我们想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是‘文本世界’、‘文本生物’。”
这位红军战士的脸上,有一点难过:“我们确实,检测到了地震和海啸的迹象。”
从防空洞里出去的时候,那些飞机有被击落的,也有自己离开的。
莫斯科满城狼藉,还有无数雪花一样飘落的传单。
那上面,血淋淋地写着:
“俄罗斯人民,你们被欺骗了!被欺骗了!这些是一群异界生物,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他们会为你们带来地震!海啸!各种各样的灾难!它们不是人,会源源不断地复活!”
老妇人弯下腰,捡起传单,一个字一个字看了。
她把脸凑得很近,看得很认真。看完后,她把这一张传单一条一条撕碎了,然后再一条一条地撕成一点点的纸屑。
撕了一张,又弯下腰,捡起第二张。
很快,感到了疲倦,老妇人直起身子,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想再去捡的时候,却见地面上的完整的传单已经不多了。
地面上全是纸屑。
她看到那位为她哭泣的女孩儿,似乎叫做娜塔莎的,正把手里的纸屑杨开。
一个小孩儿正站在一个水池上,得意洋洋地和他的同伴,把捧着的一大把纸屑全都抛开,然后他们一起哄笑:“下雪啦,下雪啦!”
老妇人慢慢地坐在地上,捶了捶自己的腿脚。
“唉,老妈妈。”老妇人抬起头,也是褐色的头发,但闪闪的发亮的红星,年轻的容貌,一样关怀的神态:“您怎么坐在地上?”
仿佛,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躺在过地上。
老妇人凝视着这张年轻的容貌,伸手摸了摸那红星,高兴极了,笑了:“我累了呀,阿缪莎。我想回去做馅饼了。你喜欢什么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