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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_分节阅读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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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腾挪之间,翩若蝴蝶梭花,皓如芙蓉出水。倏然舞毕,众观者幡然领略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境,剧场里惊天动地般叫好不绝。

    阮小姐起初并没有认真瞧戏,甚至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直至月仙登台时,才顿觉得眼前一亮。再仔细看那夏月仙,不仅扮相极斐然可观,身段之婉妙亦极为动人,待唱时,低音沉郁含蓄、幽咽婉转,高音清澈悠远、响遏行云,种种姿态令人惊叹。阮小姐一时看得入了神,不觉为之心醉,身子都微微颤动起来,别人拍手喝彩的时候她也禁不住站起来鼓掌。

    阮小姐眼神呆呆地看着舞台,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一旁的万十四姑早看了个心透,这会儿暗笑,伸手拍了拍阮小姐的肩:“小姐,演得还好吧!演的是什么剧情呀?”

    阮小姐心里一惊,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两片脸腮只管发起热来。可她只顾盯着夏月仙瞧,哪顾得了到什么剧情!因此,经打一开始就只觉得新鲜的万十四姑这么一问,她倒不知如何作答了,只管红着脸支吾了一声,便极力镇静下来。然而那不听使唤的心房却更跳得厉害,跳得胸襟都有些震动。

    顿了一会儿,阮小姐道:“真想不到这个名动南北的夏月仙,竟是这样年轻,我先前还以为早上了岁数呢!”

    万十四姑打趣道:“依我看哪,这夏老板不但年轻,而且还长得美呢。小姐,你瞧他的扮相多漂亮,舞得多妙,唱得多动听!”

    阮小姐听了,芳心更乱了,只觉得身子发软、脑袋晕眩。她摸着脸儿,咬着唇儿,不住地出神,再也无心看戏。这样直到终场,阮小姐咬着嘴儿,闪着眼儿,脑海里更被一股强烈的思潮所填满,整个人甚至连膝盖都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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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世欢 第五回(4)

    在回家的路途中,她倚靠在车座上,心里还充满着那温馨迷醉的余影,在半醉半醒的状态里幽幽地说:“十四姑,你说他年纪轻轻,不知道成婚了没有。”

    坐在旁边的万十四姑,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吓了一跳:“你是说那夏老板?这可不好说,时下的人成亲得早,他又是伶人,怕是早有家小了吧!”

    阮小姐背着脸,眼神恍惚地看着一如既往的热闹街市,不觉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阮小姐回到家,睡到床上,辗转不寐,到了第二天清晨,忽然觉得头晕起来,待到起床了,头上仿佛扣着一口铁锅,重颠颠的抬不起来。只得又躺下。不料这一躺下就病了起来,直到三天后才出得房间。

    阮小姐出得了房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万十四姑到戏园,订了月仙将上演的所有场次的戏票。以后只要有月仙出演的戏她都追着去看,开始时订的都是楼座的包厢票,她留心观察后,发现楼下的池座看得更真切,接下来干脆就订了池座里的前排座位。

    也正是坐了池座这一天,侯天奎将她看了个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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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案目:类似目前的戏票推销员。由一些人向剧场包销最好的戏票,名谓“案目”。由案目联系某些大公馆,要看戏即找他们,由他们招待茶水果品等,主顾看戏后给案目一定的小账,剧场由此保持一定的卖座率。案目以小账为生。

    浮世欢 第六回(1)

    侯天奎自看到阮小姐后,亦是夜不成寐,五爪挠心般辗转难眠,美人影像挥之不去。躺在他身边的太太范祯嫌他搅动不宁,嘟囔了一句,他恨不能一脚将她揣到床底下去。他烦躁不已。混到他这个面儿上,什么狐媚靓丽的姨太太、少妇、妓女、戏子、坤伶他没见过!但像阮小姐那样一个清秀人儿,还真是头一回遭遇。他感觉自己陷到深坑里面去了,而阮小姐的脸孔就像幻灯片儿一样不停地闪现,他感到一种挟逼、一种窒闷的不能换气的快感和焦灼。他全身痒痒,筋肉、血液都胀热着,待好不容易坠入睡眠,一阵身体的抽搐又使他颤抖着醒来。他摸了一把自己的下体,竟湿了一片儿。

    到了第二天,侯天奎侯将军穿戴好了衣帽,照着镜子,把脸上的杂毛统统收拾干净,便到阮家拜访来了。因为是第一次登门造访,他不愿从那直道上来,却绕了一个大弯儿,特意转了几个圈子、巷子才到得大门口。

    门房拿着他的名片去和阮母通报,阮母正歪在沙发上修自个儿的指甲,修一会儿又拿起来看一会儿,这会儿刚比着指头瞧就听有人来拜访,想都没有想就说:“不见,不见,谁也不见,不见我正忙着呢吗!”待门房将侯天奎的名片递上后,她瞅了一眼,赶紧坐直了身子,改口道“哎哟……快把客人请进来吧!”

    侯天奎颤动着笑脸,眼睛奕奕发光,老熟人似的跨进门来,嘻嘻道:“鄙人听说阮老先生盛名久矣,早想过来拜访,又怕扰了夫人您的清静,实在抱憾。”

    阮母故作镇静:“请坐,请坐!敝家还没有到侯将军府上拜望,倒叫您先劳步,不敢当……不敢当。”

    侯天奎哈哈笑着,径自挑了个大椅子坐下了,然后将随身带的一包礼品放在旁边的玻璃桌上,跷起二郎腿道:“小意思,不成敬意。”

    阮母道:“侯将军见外了,如此费心,实在过意不去。照我们南京人的规矩,这礼物可不能收呀!”

    侯天奎摆摆手:“小小礼品,若不收的话就是瞧我侯某不起了!”

    “这话可使不得。那就收下了,收下了。”阮母说完,随即大声喊道,“十四姑,赶紧给客人上茶!”

    万十四姑端着茶壶,踮着脚从厨房里小跑出来,心想,这可好久没有客人登门了,谁这么大的面儿肯让姑奶奶动了请?待看到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横肉的主儿时,不禁被那长相吓了一跳,斟茶时手一哆嗦,竟将滚热的茶水淋到了侯天奎的裤腿上。

    万十四姑“哎呀”一声,赶忙住了手。同时,侯天奎也“哎哟”一声跳将起来,脸上的横刀肉颤动着,瞪了万十四姑一眼,想发脾气,一看不是在自个儿府上,只好忍住。

    阮母对万十四姑是一通数落。

    万十四姑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阮母陪着笑:“真对不住,下人太冒失了!可把侯将军烫着没有?真是不好意思……”

    侯天奎这会儿呵呵笑着,重又坐稳了,弹了弹裤脚,“不碍事,不碍事!倒是没把夫人您吓着就好。”

    厅堂外,白花花的阳光毫无节制地泛滥着。院子里,移植自越南的棕榈树上,几只鸟儿无精打采地像在打瞌睡,一不留神就要栽到地上来的样子。侯天奎和阮母在厅堂里就着无聊的话题,东拉西扯,尽管无聊仍是扯得眉开眼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装挺的。万十四姑送了几回水果点心,在一边听了,心里不觉好笑,心想,一个大粗人和我们太太谈什么诗歌!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来头,太太这样敬重他。

    扯淡了一番,又毫不客气地扫掉了几盘点心,侯天奎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道:“阮小姐……还有阮公子呢?怎么,不在家?”

    阮母愣了一下,说:“文甫在外面混世,白天难得一见,莺时倒是在家,在楼上歇着呢。”

    “阮小姐既是在家,何不让侯某人见上一面?”说着,又呵呵笑起来。喉头都鼓成了一个大包儿。

    阮母转头喊万十四姑:“十四姑,去把小姐叫下来,见见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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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世欢 第六回(2)

    万十四姑答应了一声,“通通”地跑上了楼。

    侯天奎紧了紧衣冠,挺着腰子儿,腆着肚皮儿,撑着胸脯儿,硬着脖颈儿,抬头望着楼梯口儿,“咕噜”一声巨响吞下一泡口水,眼珠子都瞪直了。

    过了一会子,万十四姑出来了,却不见阮小姐的影子。

    阮母问道:“小姐呢?怎么不下来?”

    十四姑来到跟前才说:“小姐……她病了,说不便见客人。”

    侯天奎这会儿还昂着脑壳望那楼梯口瞧,听万十四姑说阮小姐病了,不便见他,差点没把脖梗给闪着。自个费了半天劲儿,白瞎了!

    阮母说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大概是昨天走着看戏去,给累着了。”

    侯天奎只好怏怏不乐地出了阮家的洋楼,好像失落了一件什么珍物一般,站在大门口,又回头凝神望了望二楼的几个小窗口,忽然觉得尿急。也不顾羞,竟自转身在阮家院墙外的花丛下方便起来,开闸的响声把树上打盹的鸟儿都惊飞了。

    再说那阮小姐阮莺时,正陷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她期待的结果有两种可能性:(1)要么继续沉默下去,这意味着要宁静,绝对的宁静,直至崩溃。要么,(2)行动起来。

    这两天,她的脑子里整天想着这事儿,除此什么也不能想。也就是说:她的大脑已不再受得住压在它上面的思想和折磨。哪怕她天天都能在戏院里瞧见他!她已经写了许多封信,试图交给他,但她也知道,这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尽管她无所顾忌地写了自己的感受和心声。至今为止,她对打探到的他既没有婚配又没有家小的事实,感动而忧虑。因此,她对自己一夜比一夜睡得差一点也不表示惊奇。不管怎么说,她是多么希望:她的激情可以抵消她所受到的刺激。刺激快把她点燃了,她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烧得火热的炉盆中。这种热量在不断增长。

    此外,在戏院里,她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观众(其中不乏年轻娇艳的)越来越没有好感,尤其是在看戏的当口,她们总是试图大声地喝彩喊叫,那种献媚邀宠的姿态不仅做作,而且扭捏。同时,她自己却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更糟糕的是,每天戏散时,那戏院门口的侧道上,每次都停放着好些豪华的汽车和马车,车厢里的那些身着华服、珠光宝气的女人们,脸上写着的渴望不言而喻:希冀夏月仙从侧门出来后,会径直钻进她们的车厢,由她们载了去。令她欣慰的是,每次月仙卸妆完毕,斜戴着一顶礼帽(由几个戏班子的人相护着)从侧门里出来,总是毫不犹豫地跳上自备的车子扬长离去。她似乎听见那些等候着的女人们的轻微叹息。

    一切都让她去做同样的思考:该怎样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同时能让他接受?模糊不清的冲动,焦躁,失眠,接近于神经错乱的精神状态,使她遭受了极大的心灵折磨。目前为止,她只取得了一种单独状态的成就。

    可在她身上,一种对爱情全力以赴的专心致志已经显现出来了。

    她试图冷静,以便给自己火辣辣的小脑袋降降温。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情不能鲁莽,不能靠扭捏作态地献媚、叫喊喝彩或是巴望着脸杵在道儿上等着他垂怜。她必须既不失体面,又自然而然,同时又能妥当地在他的世界显山露水。她绞尽了脑汁,像一匹孤独的马一样企图冲出围篱。

    在神魂颠倒的状态下,这天她又照例到了戏园。在戏园前刚下车,后面一辆汽车竟“轰轰”地径直朝她驶来,她差点躲闪不及。汽车恰好在她惊慌失措时停了下来,她忙缩到一边。这时候,前座先钻出一位军官打开后座车门,一个彪形大汉“哐当”撞了一下车顶,咧着嘴从里面拱出来,又干又闷的嗓音嚷道:“你好啊,阮小姐,让你受惊了。”

    她心魂甫定,看着来人,好生奇怪,心想这是谁呀!正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此时也正停到了戏园门前,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先从前面跳下来,撩起车帘将一个人扶下车。这人下了车,顿时引起人群的一阵骚动,几个戏院的案目急急拢上去,一脸讨好地请安道:“夏老板您来了。您这边走。”她向他看去时,月仙也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正好和她的目光相触。她顿时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月仙竟迈着步子稳健地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六七个人前呼后拥。

    浮世欢 第六回(3)

    月仙于几丈远就打招呼:“侯爷,您来了,真多谢捧场!”

    站在阮小姐旁边的家伙,不是别个,正是侯天奎。侯天奎正要握阮小姐的手,这会儿掉了个头,转而过去拉月仙的手,哈哈笑道:“原来是夏老板,还以为谁这么大架子呢。”

    月仙道:“侯爷就不要折煞夏某了。”

    说着,月仙不经意间看了看亭亭玉立的、站在一旁的阮小姐。此时,她的脸上飞起两朵红霞,格外显出娇怯柔媚。

    月仙接着道:“这位是……?”

    侯天奎觍着脸:“噢……这是阮家千金阮莺时小姐。对了,阮小姐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