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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德开的笔记读到此处,关于楚云和叶梦诗的身世之谜已水落石出。吴警长合上笔记本,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所谓的‘怪物’却是一对身体相连的孪生女婴!”
“这事在医学上叫做‘连体婴儿’,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畸形双生胎。”我详解道,“当年在那个山洞里,孟婆子已经接出了婴儿的脑袋,杜雨虹但仍无法生产,就是因为在那婴儿的屁股上还连着她的小姐妹!后来楚汉山将妻子的肚腹剖开,这才将一对女婴取了出来。你想想看:这两个孩子身体连在一起,岂不成了双头八足的怪物?再加上刚出生时浑身都沾着血污,谁看了不害怕?”
吴警长点点头:“这事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想一想也知其中的恐怖。楚汉山后来逼着我和孟婆子发誓,又杀了和我一同搜山的同伴,就是不想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峰安毕竟是个偏僻小镇,民风闭塞。这要传了出去,不知会生出多少难听的话。这俩孩子日后即便分开了,恐怕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不错。楚汉山行事虽然毒辣残忍,但一切都是为了妻女所为,倒也令人感动。而他的方法也确实有效,你看你堂堂一个警长,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唯唯诺诺,谨守这那个誓言。若非楚汉山对你用了那极端的手段,你又怎能做到?”
“那事你就别提了。你一提起,我浑身就觉得凉飕飕的。”老头尴尬地苦笑着,然后又有意无意般把话题岔开,“对了,楚汉山为什么要抓走凌家的女婴,而且还割去了那娃儿屁股的一大块肉?”
“报仇当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因为凌老爷曾请人给杜雨虹下过难产的诅咒。后来杜雨虹产下畸形的连体女婴,楚汉山当然会迁怒凌家。所以他便下山抓走了凌家的小女儿。至于为何要割去那娃儿屁股上的肉?嘿嘿,按照我的分析,他应该是在做试验。”
“做试验?”吴警长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楚汉山想自己动手将连体女婴分开,所以先在那凌家的小女儿身上试刀?”
我点点头,又道:“你不是说过吗?凌家女婴的伤口上被敷了草药,这说明楚汉山曾对女婴进行过救治。不过那么大的创口,仅凭几副草药肯定是救不活的。凌家女婴既然死了,楚汉山便知道自己无法将两个女儿分开。绝望之余,他只好把一对女婴托付给慈悲心怀的明辛师太,自己则下山赴死。”
老头赞同道:“果然是合情合理。楚汉山后来说自己吃了那娃儿的肉,其实也是为了掩盖真实的目的,不叫别人猜到女婴连体的秘密。”
“不错。”我喟然叹道,“楚汉山为了守住那个秘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头沉默了片刻,忽又想到了一些不解之处,便道:“现在看来,楚云就是楚云,叶梦诗就是叶梦诗。她们虽是孪生姐妹,但已有二十年不相往来——那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楚云会时常犯病,非说自己是叶梦诗呢?”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从桌上拣起一张照片,细细端详着。照片上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岁的年纪,明眸皓齿,衣装鲜亮。不用说,这自是童年时的叶梦诗无疑。她站在大上海繁华的街头,笑容溢满了她的双颊,神态快乐幸福。
良久之后,我将那照片轻轻放回桌面,叹道:“这张照片就是楚云的病根。”
吴警长接过照片看了一会,不解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伸出手指在那厚厚的笔迹本上点了两下,说:“这笔记本你还没看完呢。后面还有两页是做了记号的。你先看了那两页,我再给你细讲。”
吴警长重新翻开笔记本,果然在后面还有折过的记号。他循迹找到相应的记录,却见篇头的时间已经到了民国十二年,腊月十三。笔记的内容如下:
“又快到春节了,当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我虽然不曾娶妻生子,但有梦诗陪在我的身边,此生足慰。
过了年梦诗便十岁了。眼见她一天天长大,不光出落得水灵动人,且心地善良,日后定是个有佛缘的孩子。
前几天给梦诗买了新衣服,顺便拍了几张照片。今天照片拿到手了,挑了最好的一张,加印出来寄给翠林庵的明辛师太。一别多年,不知她身体可好?更不知梦诗的姐妹是否能和梦诗一样,过着安康富足的生活?”
再往后翻过数页,便到了最后一篇折过的笔记:
“民国十三年,二月二十六。
今天收到了明辛师太的回信,得知我去年腊月寄出的照片倒惹出了祸端,心中不免惴惴。
师太去县城取回照片时,恰被楚云看见。女孩便追问照片上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是谁。师太念及楚云已渐渐长大懂事,便把往昔事由全都告诉了她。没想到楚云却对梦诗心生嫉妒,终日捧着照片,魂不守舍。近日甚至入了魔怔,竟自称叶梦诗。
师太惶恐,忙收了照片,决意不再让楚云接触。同时来信提醒,嘱我万万不可对梦诗言及过往。我深以为然:孩童年幼,其心理波动无法掌控,敏感之事还是回避为妙。”
吴警长看完了这最后两段笔记,掩卷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么说楚云从小就知道叶梦诗的存在。她就是因为嫉妒叶梦诗,所以才会患上了那怪异的癔症?”
我点着头悠悠说道:“身处大上海的叶梦诗和身处荒山孤寺的楚云相比,她们的生活环境无疑是天壤之别。九岁的楚云正是一个对世事将懂未懂的孩子。她的心灵之门刚刚对这个世界打开,她柔嫩的内心暴露出来,是那么的敏感,一点小小的刺激也会让她受到极深的伤害。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看到了叶梦诗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人家却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并站在热闹繁华的上海街头,这一切对小楚云来说该是多大的诱惑?当她知道自己和那女孩的命运曾如此接近,但又在叶德开的一念之间发生了逆转。她会怎么想?她当然会不平衡。她会幻想:如果那天叶德开没有把她们姐妹俩换过来,那会怎样呢?”
吴警长接着我的话茬说:“那她就会变成叶梦诗,她会穿着漂亮的新衣服,站在热闹的都市街头。她会变成照片上那个笑得像蜜糖一样的女孩。”
“上周我去翠林庵拜访了慧清师太。师太告诉我:小楚云有一阵经常捧着叶梦诗的照片发呆。后来有一天,她很认真地对慧清说,她不是楚云,她是叶梦诗。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病症已经埋下了根源。”
吴警长摇摇头,神色哀怜:“她这是在自己骗自己啊。”
“这叫久思成疾,正是精神分裂症最主要的病因。”我叹了口气,又道,“我在上海的时候,专门拜访了大医院的专家,对这怪病也多少有些理解了。我想我基本可以描述出她病情演化的过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