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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近。
天呐,我竟然从晌午开始睡到太阳落山,暗骂自己的贪睡,再望望原本拴在溪边石上让它进些青草溪水补充体力的马,竟不知道何时已经没了踪影。我气得干瞪眼,心下又是一阵担心,万一连城赶了上来怎么办,我可不愿意才得自由又被他再次擒了回去。
转念一想,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因为此次我选的回亓国路线是一条令人意想不到的路线,这样我就可以避过那些自以为是的追兵。
很简单,将原本的路线换成过开封再直插邯郸,再过扬州回到苏州,之所以称这条路为意想不到,原因有二:其一,这条路比最初那条路要多花一半的时间;其二,开封与邯郸正是亓卞两国正在交战的地方,有谁会傻到跑往烽火沙场上去送死。
所以现在的我即使没了马匹也可以安然到开封,到那儿我就可以雇辆马车直接回苏州了。
徒步走了七日,确实没看到有人追来。一路走走停停,有小村我就会给些银两买点粮食,若走了一整天都没有供我落脚吃住的地方,就靠野果充饥,生起火堆就睡。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望着火辣辣的太阳睁不开眼睛,这里应该是开封南郊了,再走几里就到开封城了,可以好好地吃一顿,睡个好觉,洗净连日来身上的灰尘。非 凡 论 坛 提 供
我在南郊竟然发现一条小溪,不深不浅,清澈明亮,四面环树,若不仔细观察还真难发现这条小溪。蹲在小溪边用清水轻泼脸颊,沁凉之感将我全身的燥热洗干净,不自觉地露出了丝丝笑容。
“丞相也真奇怪,我们追到半路,他竟然要我们调头转往开封。”
“真不知道丞相怎么想的,这开封四处都是亓兵,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朝这走。”
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喃喃的抱怨,在四下无人的寂静郊外格外响亮。他们的声音来回在四周回荡,他们口中的丞相不会是连城吧?
我也没敢多想,纵身跳进小溪朝中间的最深处游去,最后憋住呼吸沉到溪底,希望能躲过他们。心下更是不可思议,他竟然能追到半路上还折回朝开封追来,他太可怕了,连这条最不可能的路都被他料到了。
也不知道在溪底沉了多久,感觉到他们的谈话声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我才缓缓地浮出水面,用力吸上一口空气,就听到一阵怪叫。
“喂,你干什么?!”惊愕之中还夹杂着怒火,回音一圈一圈地回荡在四周。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这个一丝不挂地站在水中的男子,他张开双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即刻仓皇失措地捂住他的嘴巴。
“公子救救我,有个恶霸要将我抓去当妾,我不依就逃跑了出来,他们现在在追缉我……”我六神无主地向他编着故事,就怕他再叫一声会引来他们。很想试图挤出几滴眼泪博取同情,可是,他眼中戏谑的笑意,令我怎么都进不了情绪。
他将我覆盖在他唇上的手用力扯下,好笑地上下打量了我良久才说道:“继续往下编啊?”
“不信算了。”我想他们应该走远了吧,就放下心朝岸边游去。
“丫头,占完便宜就想走?”他在后面冲我大喊。
“臭小子,本姑娘占你便宜是看得起你。”爬上岸,心想这男子确实轻浮,也不想与之纠缠不清,将湿淋淋的头发整好后,对上他那对如赤火雄狮般欲喷出火来的目光,又说,“小伙子,年纪轻轻不好好待家里耕田牧牛,反而跑这来嬉戏玩乐,啧啧……孺子不可教也!”我摇头晃脑地对他讽刺一句,看他想冲上来掐死我却又因一丝不挂而不敢上岸来的样子就好笑。
我没待他发怒,转身就跑,一阵贯彻云霄的怒吼在我身后源源不绝地回响着。
“你……给—我—站—住!”
我边跑边笑,我可以想象他现在那张早已经气得变色的脸,时不时朝后张望,怕他已经穿好衣服朝我追上来。跑累了我就站在原地用力喘气,好久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也许我真的不属于那粉淡高墙,而适合这碧水山涧。可是后来,我却怎么也无法笑出来了,神色僵硬地望着骑坐在棕红汗血宝马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的绝美男子。
思绪一动,转身就往回逃,他竟然……只带了几个随从冒险来到开封,他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吗?他的身份足以诱动驻扎在四周的亓兵倾尽全力地来抓他,只身犯险只为了来抓我这个欺骗他的女子,真的值得吗?
我感觉到马蹄声声朝我逼近,明知道人与马的区别,却还是不放弃最后一丝逃跑的机会,可直到刚才那位被我奚落的男子紧拽住我的手腕不让我继续前行时,我的最后一线希望才破灭。如果我的眼光可以杀人,他早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
“臭丫头,你还有胆子回来!”现在的他已经穿好一身盔甲,手持金刀,微湿的发梢被风吹过,显得放荡不羁,英姿飒爽。
连城猛地一拉缰绳,马嘶叫一声停在我们正前方不远处。他望着我身边的男子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晋南王?”
那人朝连城望了望,然后大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卞国丞相连城。”
晋南王?亓国的三皇子纳兰祈星?天呀,我刚才竟然那样奚落他,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有这样的身份呢!
“放开她!”连城的目光一直在我们身上游移,那噬血残酷的样子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这才是真正的他吗?一触及他的目光,我就回避着都不敢看他。
“如果我不放呢?”祈星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反而笑得越发狂妄。
“你走吧,我真的不能同你回去!”我低声细语地说,头也越垂越低。
“听见了吧?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否则我的大军一到,你定然死无全尸。”他冷冷地出声警告。
连城最终还是离去了,我自始至终都没看他的神情,我想那一定是谴责、失望和伤心吧。我原本想进开封城里休息,可是听祈星说城门已经关闭了整整三日,里面的百姓出不来,外面的军队也进不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军队一直驻扎在开封城外五里地,准备攻城。我没办法,紧随其后,我只能依靠他回亓国。他既没赶我离开,也未同意我跟随,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我一直在问他为什么放弃了抓卞国丞相这么个大好机会,他不回答我。直到我随他回到军营才找到答案。
他的部下们根本不晓得他偷偷从军营里跑出去,直到我们俩走进军营,将士们才一个个傻眼。我倒是很佩服他,方才只要他稍乱一点阵脚,就会被连城看出端倪,被俘虏的就会是我们俩了。看他好像大大咧咧的样子,还真不负“战神”这个称号。
亓国的十二万精锐驻扎在城外五里地,地势空旷占了很大的优势,只要一有伏兵闯入皆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四面长满了鲜嫩的野草,马匹可有充足的体力补充,这小子还挺有头脑的。
我与他一进入军中,将士们就一片哗然。历来的规矩,女子不得入军营。而我现在却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军营,他们当然不能接受。
“王爷,你擅离军中之事暂且不与你论,可是你怎能随便带个女子进来,你就不怕动摇军心?”说话的是位威武英气的中年将军。
“苏大将军!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而这位姑娘……”他突然很悲伤地望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只听他长叹一声继而说出令我傻眼的话。
“这位姑娘本是苏州两江盐运使之女,可就在一次踏青途中被两个人肉贩子绑去,卖给卞国的一位富家老头做小妾。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头简直就丧心病狂,每日变了法地将她打到遍体鳞伤,有苦难言。你们说说,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这般折磨?在林中见她想上吊自尽,当然要救她一命,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见周围看热闹的士兵皆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我低头双肩耸动,强忍住想大笑的冲动,这个晋南王竟比我还能编,这么俗的故事也亏了他想得出来。
而那位被他称做“苏大将军”的想必是苏姚的父亲苏景宏将军了。他见我双肩耸动以为我正在哭泣,口气也由最初的强硬渐而软化:“姑娘,并不是本将军无情,而是这军中确实不能留女子!”
“将军,小女子已经无家可归了。只盼得亓军能够早日攻克开封,这样小女子就能回到亓国。我想爹爹,想姐姐,想娘……”我用力挤出几滴眼泪,陪着祈星将这个戏演完。
苏景宏沉思了好久,终于同意留下我了,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必须换上男装。
穿着厚重的盔甲待在军中一晚,吃了我一生中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晚膳:一口大锅,将饭与菜一股脑儿地倒进去焖煮,这就是全军将士的伙食。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吃的伙食竟然如此不堪下咽,我向军中士兵打听了苏将军与王爷吃的是什么,他们竟然回答“与咱们吃的一样”。我更加佩服起苏将军与祈星了,他们在朝中地位是那么至高无上,可是却与军士吃住都一样,是很难能可贵的。所以,我决定今天他们的早膳由我亲自下厨做给他们吃。
我端着刚煮好的香喷喷的米粥与煎的烧饼跑进军帐,递给为商量如何攻城整整一夜未休息的苏将军与晋南王。可是苏将军一见到我给他们做的早膳就变了脸色,也不顾我是女子,当面就训斥起我来:“姑娘可知你为我们做的这一餐早饭,换在以前可以让军中十二人填饱肚子!”
“苏将军……”晋南王想劝他消气,却被他打断。
“作为一军统帅,就该与士兵同患难共甘苦,难道一军统帅身份就高人一等?这里所有的兵,有谁不是爹娘的宝?他们甘愿来此为国出力,我若不能一视同仁,就根本不配坐上一军统帅的位置。”
我脸色苍白地望着苏将军的脸好久好久,终于还是离开了军帐。晋南王追了出来,他说:“苏将军就是心直口快,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很用力地摇头,勉强一笑:“我终于明白,为何独独亓国为三国最强,原来有这样一位能同士兵同甘苦共患难的苏景宏大将军。”
朝他露以缥缈一笑,我看见他眼中有着惊奇,也没去猜测他的惊奇所为何事,悠然离开主帐。烟霭朦胧,黄沙滚滚,苍鹰啼嘶。望着漫舞的黄沙席卷着四处,似乎就要有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可我心中却是五味参杂,如果父皇的手下能有像苏将军这样一心为国的将军,或许夏国就不会易主。
我再次回到灶房,学着昨夜的大杂烩,将所有的饭菜丢在锅里一起煮,我虽然不能改善他们的伙食,但我能让这些饭菜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当我再次端着食物走进主帐时,苏将军与祈星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我露出淡淡的笑颜。
“将军,王爷,你们放心,这些东西与士兵们所食一样。你们一夜未眠,必须先填饱肚子才能有更好的精神想如何攻克开封。”我将一只盛满饭菜的大碗递到苏将军面前。
他望了我许久才接下它,叹一声:“方才是我太过于苛刻,你只是位姑娘,这军中之事你又能懂多少!”
我即刻摇头表示自己的不认同:“将军你说错了,不是所有女子的眼中只有浮华名利和红尘琐事,如果将军看得起潘玉,且听我一言。”
苏将军别有深意地打量了我一阵,才点头让我说下去。而祈星则一边狼吞虎咽地扒饭,一边好整以地看着我,似乎很期待听我会说些什么。
“听王爷说,十二万大军已在城外驻扎五日之久,却迟迟不能攻克开封。”
苏将军凝重地点点头:“开封的守卫如铜墙铁壁,我军曾几度欲将其一举拿下,却伤亡惨重。”
“我相信将军与王爷早就分析出问题所在:一是开封兵力强盛,地势位置位居上游,居高而临下阻防我军,很占优势。二是民心所向,开封百姓誓与城共存亡。”我娓娓道来,苏将军与祈星的表情微微一变。我知道自己分析对了,于是继续往下说,“虽说开封一直紧闭城门没有粮食来源,他们仅存的粮食持续不了多久,但是我军的粮食也因驻扎多日,即将耗尽,攻城迫在眉睫。所以……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能够攻克开封!”
“什么方法?”祈星突然从椅子上弹坐而起,手中还端着那碗才吃了一半的饭,样子很是滑稽,我看不出他哪点像身份尊贵的王爷。
“水源,我今早提水时发现半里外那条河是直通开封的,如若我们毁了河坝,攻克开封指日可待。”
“你所说的方法我们早就想到,可这条河坝不只是开封唯一的水源,也是我军唯一的水源,所以……”苏将军立刻接下我的话,捋着胡须摇头,他的“所以”二字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