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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公主。”
箭也在此刻从我肩上拔出,在剧烈的撕痛将我的意识掏空之前,我见到曦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
第三章 凤血玉之诺
我在王府中养伤的半个月,祈殒未再踏足过一步。他竟因一幅画、一句话而断定我的身份,而且是馥雅公主的身份,可见先帝已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了他。那先帝与祈殒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先帝,真是个可怕的人哪。
而如今,我已不怕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即使前方危险重重,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有何畏惧?
在养伤期间,我见到了祈殒的王妃,那位被先帝称赞为“才思细腻,必为大事者”的多罗郡主纳兰敏。蕙心兰质,玉貌绛唇,说不尽的灵美淳朴,看不厌的绝代风华。
她对我是照顾有加,无微不至,更善解人意,常伴身侧与我闲聊。她的言谈举止风雅不凡,才情兼备,难怪先帝都对她另眼相看,原来这场婚姻也是早有预谋。先帝将如此聪慧的女子安排给祈殒,只为让她助他一臂之力,在政治上对其有所帮助。
在伺候我的几位婢女的搀扶下,我虚浮地迈出门槛,坐在苑中小凳上,任柳絮飞散,飘然掠过发间。初夏暖风侵袂,闭上眼帘,沐浴在暖阳中,心头之事越绕越多。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睁开眼眸,仰视着祈殒,他终于来见我了。我知道,这些日子他在逃避,逃避我是馥雅公主之事实。
他对我勾起淡淡一笑,后与我并肩坐在石凳上,伸手接住几瓣残飞的柳絮,随后朝天际一抛,“父皇对我说过,潘玉就是夏国的馥雅公主。你与祈佑有一场复国交易。”
我点点头:“先帝说得不错。”
他再次将“凤血玉”从衣襟内取出,拉过我的手,将它塞在我的手心,这是第三次将此玉给我。
“‘凤血玉’为我母妃钟爱,它代表至高无上的承诺,你收好。”他紧握我的手,将它收拢。
我想推拒,他却凄然一笑,“不要拒绝了,这枚玉是我对你的承诺。若我登基为帝,定为你讨伐夏国。”
笑声由我口中逸出,听着竟是如此讽刺。他是第三个承诺为我复国的人,但是我知道,真正要复国只能靠自己。我不能再如曾经待在祈佑身边那样,傻傻地等待他把一切处理完后,再去讨伐夏国。不能再靠别人了,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
在眼眸流转之际,我瞅见一张悲伤苍白的脸,是纳兰敏,“王妃!”
祈殒也随着我的视线望去,我连忙将手由他掌心抽出,我知道,她误会了。
纳兰敏幽幽地扫了我们一眼,曼妙转身,飘然而去。虽然她离去时如此高雅傲然,但她沉重的步伐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祈殒忙起身想追出去,但是才迈一步却又退了回来,望望身边的我,神色极为复杂。我见他在原地踌躇犹豫,明了地一笑:“如此在意,为何不追?”
他一怔,明显的讶异表现在脸上,“可是……”
“我与王妃,谁才是能与你共患难,生死随,不离不弃的那一位,相信王爷的心会告诉你。更不要为了一段你割舍不下的依恋迷乱而放弃了自己的心之所爱,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永远无法挽回。”我用平静清透的声音对他说着,想唤醒他的心。
他原本迷乱无措的神色渐渐明朗,对我回以真心一笑,俊逸风雅,随即绝尘而去,没有一丝犹豫。今日,算是我为祈殒解开了一个心结吧。我一直都明白,他只将我当做袁夫人的影子而割舍不去,可见他有多么渴望母爱,我只希望纳兰敏能理解祈殒,用爱去抚平他的心伤。
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恢复得不错,都能出门走动了。”我惊讶地瞅着他,似乎他来了很久了,那我与祈殒的对话他又听到多少?
薄笑而邀他与我同坐,望簌簌青叶,纤纤素腕,明艳娇花,清风遐迩。
“身中一箭一刀竟能一直挺住,硬撑着不肯道一句疼,真挺佩服。”他的唇畔有一丝赞赏之意,浅浅淡笑。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颇为新奇。
“国破亲亡,容颜被毁,陷害中毒,阴谋利用,无情背叛,我照样挺了过来,这一刀一箭又何足惧?”我洒脱地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件一件道出,如今再谈起已是风轻云淡,“幼时有算命先生说我命硬,那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不得不信呢。”
他没有对我说的话做出任何表示,只是问道:“为何要挡下那一箭?”
我摇头道:“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你若受伤,我们两人定会沦为阶下囚。为你挡下一箭,你我才有一线生机。”
“你不仅胆识过人,还很聪明。”他脸上的笑容敛去,再次沦为一脸冷寂,“你真的是夏国的馥雅公主,连城的未婚妻子?”
“对。”我蓦然点头,如今再将我的身份隐瞒下去已没有多大意义,但是他似乎对连城的事特别关心。
“那你听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25年前卞国有一奇女子名李秀,是青楼头牌歌妓,通晓琴棋书画,才貌兼备,艳冠群芳。多少王公贵胄、江湖侠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芳容,听其一曲。多少人散尽千金想与她共度春宵,可是她向来高傲,那群庸人她一个也看不上。直到有一日,一名风流倜傥的俊气男子出现,他用那满腹的才情赢得了她的芳心。那夜,她将自己最珍贵的第一次献给了他。
那一夜的风流,却铸成了一场悲剧。
她怀孕了,那名男子亦要纳她为妾。这件事在汴京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因为那个男子是卞国的丞相——连壁,家中有妻室,父母更是坚决反对他纳一名风尘女子为妾。此事一直僵持了一年,直到那个男婴出生,丞相家人才勉强同意让她进门,将她安置在凄凉的小院中。她没有侍婢,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那个男婴出生在晨曦第一道曙光破空之时,所以父亲为他取名为——连曦。
随着时间的飞逝,那年他七岁;他看着母亲原本纤细柔嫩如雪的双手因多年浣衣而变得粗糙,生出厚厚的茧子。那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因常年的劳累已覆上一层斑斓的沧桑。她在府中甚至连一个卑贱的奴才都不如,遭受了数不尽的冷眼。但是她忍了,为了她心爱之人而默默承受这一切。让她宽慰的是,连壁对她很好,大多数时间在她屋里留宿,甚至冷落了正妻。
他还有两个哥哥,皆是正房的孩子,一个名连城,一个名连胤。可他从不叫他们为哥哥,因为他知道,丞相府内,除了父亲,其他人都看不起他与母亲。有时候他非常恨父亲,恨他身为丞相却如此懦弱,竟不敢站出来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上一句话,还要母亲承受那么多委屈。
但是母亲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只因她爱父亲,为了爱他,甘愿来到府中受欺凌;为了爱他,甘愿放下她的骄傲陪伴其身侧;为了爱他,甘愿忍受命运对她的不公平。他默默地看着母亲受苦,却无能为力,毕竟他们都是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直到那一次,连胤跑到母亲面前,对她破口大骂,说母亲是下贱之人,用狐媚手段蛊惑父亲的心,想要毁了这个丞相府。母亲呆呆地站在原地,任他那不堪入耳的言语无情地将她吞噬。
看着母亲这样,隐忍多年的怒火一股脑冲上心头,他上前就将连胤狠狠地推倒在地:“不准欺负我娘。”
连胤不甘示弱地从地上爬起,冲上来与他厮打在一起。母亲一直在劝阻,但是谁也没有理会,都气红了双眼。直到一声温雅却包含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给我住手!”
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望他们的大哥——连城。
“大哥,这小杂种打我。”连胤竟冲上前先行告状地指着他,“大哥,这小杂种打我。”
连城因这句话给了连胤一巴掌,“什么小杂种,他也是爹的儿子,我们的兄弟。”
因为这句话,连曦的心中涌现出一股酸涩,他从没想过,竟有人会为他说话,甚至称他为“兄弟”。多么奢侈的两个字,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连城口中说出。
此后,连城频频出入小院,给他们母子二人送好吃的糕点、水果,他还说:“在这儿,我们是一家人。”
他盯着连城,心被填得满满的,一向不善言语的他破天荒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大哥!”
十岁那一年,父亲奉皇上之命领兵出征,独留他与母亲在府里。那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果然,在父亲出征后第三日的夜里,父亲的正妻穆馨如领着几名家丁闯入母亲的房中,将还在睡梦中的她拖了出去,说是要将母亲填井,还口口声称她是一只修道百年的妖狐,欲来迫害府中上下。
他躲在屋内,偷偷地看着外边的一切,那时他很想冲出去求她放过母亲,告诉她母亲不是妖狐。但是大哥却从后窗爬了进来,说:“曦,你要逃,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他就这样被大哥拖着朝后窗逃去,在离去那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那几名家丁推入井中。穆馨如脸上痛快得意的笑,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我听着他一字一言地诉说,脸上并无哀伤之气,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但是,他时不时流露的涩笑,泄露了他的心事。令我没想到的是,曦,竟是连城的弟弟。难怪我见到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太像连城了,言谈举止与身上散发的气质皆无二般。
“后来,你遇见了绝世神医,他收你为徒,对吗?”我开始猜测着下面发生的事。
他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策划着欲暗杀穆馨如,但是……大哥救我脱险后,恳求我原谅他的母亲。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下狠心动手。”
我哀叹一声:“但是杀母之仇你不得不报,你又不愿让连城知道此事是你所为,所以你找了一个与你毫无关系,又认识连城的女子,替你完成这次刺杀。”看着他沉默不语,我知道自己又猜对了,才道:“你不怕我将你的计划供出?”
“我不会看错人的。”
“看样子,我不能拒绝。”
他将冷然的目光投在我脸上,“既然你的伤势已无大碍,那让我为你复容吧。”
一个月后。
我的脸缠着重重纱布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每过三天曦都会来到我房内为我换药。我始终不敢睁开眼睛看我自己,因为我怕,更多的是恐惧,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曦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总是低沉地对我说:“不要怕。”
而今日,是正式卸去纱布的日子。曦、祈殒、纳兰敏伫立在我身边。坐在妆台前的我双手纠结在一起,微微战栗。
纳兰敏紧紧握着我的手,温暖的手心抚平了我内心的恐惧,“动手吧。”
缓缓闭上眼帘,只听咔嚓一声,曦将纱布的死结剪开,一层一层将那白纱布卸下,千思百绪闪过我的脑海。
“如果,我毁了你这张脸,连城还会爱你吗?”
“真想拿一面镜子让你瞅瞅自己现在的样子,丑陋恐怖。”
灵水依用那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将我的脸毁去……血腥味仿佛又传进我的鼻间。
霍然睁开眼帘,正对上铜镜内的自己。嫩脸修娥,肌如白雪,娇娆意态不胜羞……这是我,这是馥雅曾经的脸。我不确信地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是真的,我的脸竟完完整整地恢复了……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能将我的容貌恢复?他的医术又达到何种境界了!非 凡 论 坛 提 供
纳兰敏会心地一笑,“原来馥雅公主竟有如此倾城之貌。”
祈殒深深地凝视我的脸良久,竟一语不发地退出了房内。纳兰敏尴尬地一笑,追了出去,独留下我与曦在房内。曦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我。
我怪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纱布丢弃,“我就说那张平凡的脸根本不配你那出众的气质。”
“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他不语,信步走至桌旁,为自己倒下一杯茶水,轻抿一小口,似有回味,“你的要求我已完成,如今,只剩下你的承诺了。”
“你放心,我说话算数,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回首盯着他的侧脸,“接下来,我该去昱国了。”
他将手中的玉龙杯放在指间来回旋转把玩,“为了避嫌,此次你们先去昱国,我数日后便到。”
我狐疑地瞅着他问道:“你们?你是指我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