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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瑛的亲事定下,礼部着手成亲事宜。
照着皇家的规矩,公主出嫁的流程可着实不少,从定亲到成亲,少说也要一年。也因着皇帝给周瑛做面子,又因为周瑛要嫁的徐国公府是实权人家,所以礼部使足了力气,倾其家底张罗了起来。
当然,这一些就跟周瑛无关了,她只管把自己保养得美美的,当一个新嫁娘就好。
甚至由于礼部一手操办,周瑛连自己的嫁衣都用不着做。不过,因着不想跟未来的夫家交恶,也不想让徐弘难做,所以她也照着时下的规矩,为未来的公公婆婆做了几样针线,权作心意。
徐国公跟徐国公夫人,周瑛之前就见过几次。
徐国公年轻时肯定是个美男子,如今虽是人到中年,却是更添几分成熟,又兼常年勤于弓马,身材保持很好,不见半分臃肿,许是因为位高权重,素来不苟言笑,故而更显威仪。
与徐国公相比,徐国公夫人的容色却减了几分,但年轻时也应该称得上是个清秀佳人。就是现在也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端庄从容的雍容气度。
如徐弘所言,在定亲后,这两位对周瑛的态度亲近了一两分,但也守着君臣的规矩,绝不会借着公公婆婆的身份,来指指点点,让人平添尴尬,也不会过于疏远,失了亲近。
在定亲之后,周瑛逐渐减少外出的次数,虽是新嫁娘如此讲究,但也因周瑛身上风头太甚,才逃了和亲,又嫁给了京城一等的金龟婿,为免引起有心人的联想,还是避些风头为好。
不过周瑛的亲事在京城中传了没几天,就被另一桩事压下。
二皇子周琰自尽了。
原本自二皇子周琰失势后,跟随的官员就鸟兽散尽,只剩下那么一两个忠心的,还暗自期待着二皇子周琰东山再起,可惜二皇子周琰这一自尽,可算是真正再没翻身之地了。
二皇子周琰的死是否有内情,周瑛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大皇子周琏可算高枕无忧了。
大皇子周琏除了开头装了几天伤心,等二皇子周琰一下葬,在朝中可算是风头无两,甚至由于皇帝近来病体缠身,不时不歇上几日朝,倒更显得大皇子周琏出众了。
而在亲蚕礼上,称病已久的皇后出面时,更是提醒了众臣大皇子的嫡出身份。
就在大皇子周琏在朝中大放光彩,几乎成为众臣心中的隐形太子的时候,皇上却出人意料地令五皇子周瑄入朝听政。而这个时候,五皇子周瑄才仅仅八岁。
八岁就入朝听政的皇子,这可绝对称得上是史无前例。
至于五皇子周瑄本人如何,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要借此传达的意思。
一时间,大半的朝臣都开始观望起来。
大皇子周琏当然不快,大好的形势这样腰斩,凭谁都不会认命。但是当他再拿对付二皇子周琰的策略,来对付五皇子周瑄时,所有的拳头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
因为五皇子周瑄本来就连四书五经才学了一半,被皇帝赶鸭子上架,来朝中听政,也不过是当个吉祥物,既不发表意见,也不担当实职。大皇子周琏诸般计策,压根无处施为。
大皇子周琏也不想对付这么一个小毛孩子,但是就算五皇子周瑄再无害,只要有皇帝在他背后撑腰,那就算他只是个无知无识的小孩子,也绝对有跟他一争的实力。
甚至就算五皇子周瑄没有作为,他背后的徐贵妃,乃至徐国公府也不会袖手旁观。
大皇子周琏都到了这般地步,当然不会拱手相让,打定主意争到底。
在宫内一个有皇后作后盾,一个有徐贵妃作靠山,前者虽然位份高,更名正言顺,但到底失宠多年,两边倒也旗鼓相当。在朝堂上,大皇子周琏入朝听政四五年,办下不少实事,在众臣中印象分不低,另一边虽是夺嫡人选只是个小毛孩,根本干不了实事,摆在朝堂上,只是个漂亮的吉祥物。不过,五皇子到底有皇帝在暗中撑腰,声势俨然不输大皇子周琏。
两边斗得如火如荼,周瑛成亲的日子终于快到了。
在周瑛成亲前,皇帝又下了旨意,为周瑛再次加封号“懿德”,并加赐德阳等五县为周瑛的汤沐邑,余者良田庄铺,更是大手笔赐下,其规格都超过了二公主周珂这个嫡公主。
不过御史们暂且抽不出时间声讨这个,皇帝的另一项赐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皇帝封五皇子周瑄为郡王,封号为诚。
名义上是说,五皇子周瑄作为周瑛的亲弟弟,送亲时只是个光头皇子,未免不太好看,所以才赐下了这么个郡王封号。
但前头二公主周珂出嫁,大皇子周琏一样是光头皇子,甚至他如今成家立业,孩子都快上学了,这当爹的还只是个皇子,也没见皇帝说不好看,加赐个封号,给个体面。
皇帝的心思,可谓昭然若揭了。
周瑛也不是看不出来,皇帝想要为五皇子周瑄铺路的意思,但行事这般匆促急躁,却也实在出了周瑛的意料。不过在入宫谢赏,见到皇帝衰老的样子后,周瑛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尽皆哗然。
别人倒还罢了,大皇子周琏只觉自己争了这许多年,俨然是个笑话。
大皇子周琏于次日称病,不再上朝。皇帝许也内疚,令太医令亲自去看诊,甚至赐下了一大堆人参燕窝之类的养身之物,但大皇子周琏真正想要的封赏,却始终不曾赐下。
大皇子周琏闭门谢客,像是灰了心,就连皇后召见,都不应召,只称自己病重不孝。所以周瑛没在自己的婚宴上看到大皇子周琏,也就一点都不意外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比皇后的面子大。
不过,虽然不曾请到大皇子周琏,周瑛这一场亲事,排场却一点都不小。
不单请到了身子虚弱,已经越来越少上朝的皇帝,就连在宫中一向王不见王的皇后跟徐贵妃,也联袂来参加了婚礼,至于如今炙手可热的诚郡王,当然更是在场。
也因着这成亲的两位新人,一边周瑛还是诚郡王的姐姐,另一边徐弘是诚郡王的表哥,所以这理所当然的,这一场婚宴与会者,多一半是诚郡王一派的人马。
余下中立者,也是见皇帝都到了,自然也悉皆到场。
周瑛出嫁时十里红妆的盛景,自己是没看到,但看这满堂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的宾客,再加上这富丽奢华,几乎换了模样的公主府,也知道她这一场婚礼,肯定是皇帝刻意想要补偿了。
周瑛其实并不介意被皇帝当幌子,为五皇子周瑄加筹码,毕竟她也得了好处。
因着皇帝难得有兴致,且精神头也难得不错,所以祝了酒之后也不曾离开,留下与众人饮宴。既然皇帝在,徐弘跟周瑛商量之后,索性让周瑛留在席上,陪着皇帝尽兴。
五皇子周瑄这段时日憋屈坏了,这会儿来了周瑛府上,早乐得撒了花。仗着这是自家姐姐府上,直接进了后院,一会儿上假山,一会儿捉鱼玩,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侍卫,乌泱泱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跑过去,终于等到新娘子入场,他才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喜堂找姐姐撒娇去了。
周瑄跟周瑛也有些天没见了,毕竟宫里宫外不方便,且有徐贵妃从中作梗。这回周瑄终于见着周瑛了,也不抱怨周瑛久不入宫,只跟个小尾巴一样,从东跟到西,粘人极了。
这乖巧的样子,倒是让周瑛更心疼了。
就连新郎官徐弘也要退一射之地,周瑛坐下来后,除了陪皇帝说笑,就是关心周瑄了。
如今徐贵妃志得意满,对于自家儿子还是爱粘着周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贵妃现在也算是母凭子贵,比身为正主儿的一对新人还要风光,奉承敬酒的不知凡几。皇后竟也坐得住,端庄微笑,十分自在,仿佛前些天被皇帝下了脸面的不是她儿子一样。
皇后和徐贵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帝两侧,一个端庄,一个明艳,各有千秋。
这齐人之福,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的了。
周瑛见周瑄净爱吃些腻的,不由笑点了一下,“宫里难道还少了你肉吃了,瞧你馋的。”正好见旁边侍女新给皇帝奉上一壶果子露,朝那侍女招了招手,“给这边倒一杯。”
那侍女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有人竟敢截皇帝的御饮。
皇帝对周瑛也算疼宠,这点小节是再不会当回事的,若非这侍女不熟悉皇帝喜恶,无意中点破了这一点,周瑛竟也没察觉到,其实她骨子里早就拿皇帝当父,而非君了。
这一愣之下,动作有点大,皇帝也看见了,不由皱眉,想斥退这不懂规矩的侍女。
周瑛心道自己算是受了这侍女一指点,虽然是这侍女无意中所做,但也不想让这侍女为难,笑了笑道:“我瞧着父皇的果子露,实在比我们的香甜,想跟父皇讨个赏。”
皇帝也不愿大喜之日触霉头,顺势道:“这值什么,都赏了你喝吧。”
这回这侍女伶俐了,麻利站起来,给周瑛倒了满杯,将酒壶放在周瑛手边。周瑛谢了赏,不过她原是要来给周瑄解腻的,此时也不过略沾了沾唇,倒是给周瑄倒了一杯让他喝。
周瑄正在兴头上,仿佛跟姐姐在一块,肉比平时好吃,果子露也比平时香甜。这回喝完了一杯,周瑄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要给周瑛倒,“可好喝了,姐姐你也喝嘛。”
皇后在一旁笑道:“这大的疼惜小的,小的又体贴大的,妹妹可真有一对好儿女。”
徐贵妃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到底不会在死对头跟前塌面子,回之一笑道:“姐姐不也有一对好儿女,如今更是三世同堂,子孙绵延在望,我是不能及的。”
在反击了皇后人老珠黄之后,徐贵妃到底没忍住,朝着五皇子周瑄瞪了一眼。
五皇子周瑄讨好一笑,又忙跳下来,拿着小酒壶,颠儿颠儿跑过来,“母妃也尝尝,父皇赐下的果子露,真的可好喝了。”说着,小大人一样,给徐贵妃斟了大半杯。
徐贵妃涂着丹寇的指甲,点了周瑄额头一下,笑骂道:“花言巧语的,倒学会哄我了。”
嘴上这么说,但徐贵妃哪会跟自家儿子生气,一抬手也喝了。
皇帝看着娇妻美妾,儿女满堂,气氛正好,正心中高兴,却见五皇子周瑄手中的酒壶突然掉到桌上,打翻了壶盖,淌了满桌子石榴红的汁液,五皇子周瑄惨白着脸,软倒在地。
皇帝大骇,嗓子都破了音,“小五,你怎么了?”
皇后温柔的声音越众而出,“小五是代陛下受过,陛下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皇帝不敢置信,“梓童,你这是何意?”
皇后笑容温柔,“五皇子到底还小,我虽然一心助皇儿排除万难,登上皇位,但也知道五皇子是无辜的,但陛下您呢?置皇儿这么些年的努力不顾,一意扶持一个懵懂孩童登上皇位,陛下,您怎么会以为,封了五皇子一个郡王,我们就会束手就擒,俯首认输呢?”
皇后摔下手中玉杯,厉声道:“刀斧手何在?”
顷刻间,一群黑衣甲士手执长刀,从廊下、树后、窗前纷纷跃出,手起刀落,一时间血光四溅,惨叫声连连,满堂宾客吃得半醉,哪里反应得迭,几个呼吸之间,喜堂就变成了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