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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代,这是怀疑的时代;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绝望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绝望之冬;我们应有尽有,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一起走向天堂,我们一起走向地狱。
——〔英〕狄更斯《双城记》
林屿安紧握着我的右手,他掌心的温度极其炙热,像藏了一团火。
在林屿安深邃的目光里,隐含了我看不懂的太多。
可我却本能的知道,这几年来,林屿安变的,只是他包裹得愈加坚硬的外壳。
再归来,他仍是往昔那个纯净少年。
在我的认知里,林屿安像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明明什么都懂,却仍自顾自的纯净着。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知世故而不世故。
可就是因为他这样好,这样的善良,才让我更加心痛。
我宁愿林屿安变得世故一点,圆滑一点,甚至变得坏一些。
也不愿意,他这样的善良,因为我怕他受伤啊。
我难过的问他:“为什么……要有意躲着我?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出现?”
林屿安紧蹙起眉头,认真思考着。
他想事的样子可真好看。
过了许久,林屿安说:“贺寞,你让我觉得很矛盾。我想装作不认识你,可我又忍不住的,想要去接近你。”
顿了顿,他又说,“有时候,明明是走在我自己的公司里,我却像个小偷似的小心翼翼,算计着路线,就怕和你擦肩而遇。可一转身,我又期待着,你撞进我的怀里!贺寞,你要明白,我玩不起,更输不起!更何况你还伤过我……”
话未落,我的眼泪已经率先掉落。
林屿安忽然抱住了我。
我的头,枕在他左边的肩窝,脸颊同他的视线交错。
还好,还好,他没看我狼狈的泪流成河。
是啊,我伤过林屿安。
在多年前那片寂静的林子里;在我多年来常常做的梦里;在他第三次向我表白,被我再次拒绝的夜里。
我拿起砖头伤了他……
那段记忆,好像嵌在了我的身体里。
时隔多年,我仍旧清楚的记得,他那晚眼角滑落的泪。
那时的林屿安,已是众人眼中耀眼的存在。
因为相貌品行皆出众,他自然成了大学校园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
据说,林屿安的家世,也是相当不俗。
可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却甘愿被我一次次拒绝。
他说得对,我伤了他。
望着漆黑的夜空,我斟酌了很久,然后幽幽地开口说:“我……对不起你。”
“贺寞!”林屿安叫我的名字,然后用双手捧着我的脸。
我不敢直视他,缓缓低头。
可他却更用力地捧着我的脸,强迫着我,与他深邃的双眼对视。
他瞳孔里的黑洞,比广阔的夜空还要空洞……
林屿安认真的神情,像个虔诚的信徒。
他非要用偏执的方式对我说:“贺寞,答应我。别再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失去的资本,我不想再失去你!”
望着他偏执的模样,我心中酸涩。
然后,我同样虔诚偏执的,吻上了他的唇。
我在心中一句句地说:“林屿安,我再也不会推开你。”
——
那夜,林屿安怕我会因为淋雨而感冒,所以早早把我送回了公寓。
他送我到公寓门口。
我笑着,和他道别。
他转身离开,背影是一副不舍的样子。
我推开门,走进去,然后换拖鞋去卧室。
房间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晴不在。
我打开灯,把包放到床头柜上。
这时,包里传来手机来电的铃声。
我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瞬间接通,我没开口说话,选择沉默。
那头亦是静静的,没任何的声音。
紧接着,有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男声说:“喂,是我。”
那一刻,我的心随着他话音下落,悸动了起来。
那是种喜悦和紧张交杂的奇异情绪,像偷吃了一颗甜蜜的糖,窃窃的欢喜着。
我抑制着激动,努力沉静着说:“喂,是你吗,林先生?”
明明是句死板得无药可救的话,却因我溢着惊喜的语气,而变得鲜活了起来。
那头静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对,我是你的林先生!”
我忍不住笑了,问他:“从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林屿安却否认道:“是吗?可我不觉得这是油腔滑调啊!”
我无语,想着他一个大男人,在电话的彼端,脸上露出抵赖的表情。
他听我没说话,忽然说了句:“贺寞,我好想你。”
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
整颗心都因为他的话澎湃,“砰砰”乱跳着。
明明刚刚才同他分开,明明才不见一小会儿,就像多年不见一样的想念。
我红着脸,小声对他说:“我也很想你,我的林先生!晚安!”
说完,还不等对方回应,我就不争气地挂断了电话。
我平复心跳和呼吸,手机的来电铃声在悠扬地唱着,我只好调成静音。
我把手机放进包里,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我推开门时吓了一跳,晴裹着白色的浴巾,赤脚站在门口。
没等我问,晴就笑着解释道:“洗完澡发现忘拿睡衣了。”
我说:“哦,需要我帮你拿吗?”
晴回答:“不用,我自己拿。”
说完她走进房,我也走向了卫生间。
一番洗漱后,我回到卧室。
晴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了,床头灯朦胧的亮着。
我轻轻地上床,正掀开被子准备躺下时,晴忽然对我说了句话。
她淡淡地问我:“你和林屿安交往了?”
“嗯。”我点点头躺下,不好意思地对她笑。
晴把脸转过来,也对着我笑了。
躺在床上的我,忽然想起了包里的手机。
我慢慢坐起,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晚安,我的贺寞。”
我笑,然后把手机放在枕头下,关灯做我的美梦。
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睡觉时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弧度。
——
沉浸于爱情中的我,感觉到枯萎的生命,逐渐鲜活了起来。
然而,命运却再次将不公和痛苦,施加在我身上!
当我真正有勇气去爱时,对方却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你听过小美人鱼的童话吗?
像破碎的泡沫,不留痕迹。
一周后。
一个惊天消息在公司里广为流传。
执行总裁林屿安,携公司巨大资金谈业务期间失踪,公司损失惨重!
怎么会这样?!
我联想到不久前,那个我见到的林屿安,他还是那样真实淡然的。
我还记得,他因为微笑而闪亮的眸光,闪烁着我的轮廓身影。
还有他紧握我的手时,掌心干燥炙热的温度,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窝。
我打林屿安的电话,对方始终都是关机。
当我以为,一切都是空穴来风的谣言时。公司高层,却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
那就是——投票选举新任执行总裁,接替上任集团CEO林屿安!
两天后,一个叫赵晋城的老男人,成功接替了林屿安!
公司里气氛凝重。
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地做事。
“要变天了。”
我的同事凯西说。
灰色的天上,城墙似的乌云浮动,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背着晴,我递交了一早写好的辞职信。
我想要一场旅行,摒弃所有,仅剩这身躯。
这是我痛哭了几夜后,做出来的决定。
没了林屿安,我便没了全世界。
临走的前一晚,晴还是知道了,她严肃的问我为什么辞职。
我没说话。
晴的眸子里,没有了点点星光。
“为什么?”她又问。
我说:“晴。我的生命是偷来的,现在我要还回去了!”
晴笑了,眸子里漆黑无光。
“你终于离开了。”她说。
“对不起。”我低头。
地板上,刚收拾一半的行李散乱。
褶皱的白裙子,在冲我破破烂烂的微笑。
晴冷冷地说:“是啊,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更不再需要我的陪伴!”
她说完,用力地摔门离去。
我光脚站在地板上。
地上的泪水汇聚,像面镜子。
里面,有另外一个我说:“想隐匿在黑暗里吗?”
我点头。
我躺进放满热水的浴缸。
我的发披散着,被水浸透时,开了许多黑色的花,一朵朵张开。
我将整个头部浸透在水里。
窒息的感觉很痛,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动作诡异。
我忽然想起了林屿安,我还不能死!
我从水里出来,大口地喘息,赤|裸的肌肤在空气里暴露。
心,还在跳动。
一整晚,晴都没回来。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一遍遍播林屿安的号码。
这夜,我梦见了那只妩媚的女鬼。
很久没梦到她了。
她绿色的发丝,紧紧在我的脖颈环绕,一圈圈,乐此不疲。
痛苦渗入我的四肢百骸。
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长久的窒息,和心惊胆战的恐惧交叠,荒诞的错觉。
次日,我启程出发,带为数不多的钱和行李。
曾在一本杂志上,见到这么一个荒芜的地方。
昏黄的天底下黄沙漫漫,寸草不生,无边无际犹如蛮荒。
那是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一个沙漠,它有个极美的名字——“深渊之海”。
我要去那里!
花费坐飞机的钱来坐火车,只为看沿途的风景。
你见识过城市的繁华退化吗?
仿佛时光倒流。
坐在火车上,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我看着高楼大厦退化为乡间平房,还看到了整片土地满目疮痍。
人类文明的边缘。
火车的终点站,在一个偏远的小镇村庄。
那个傍晚,夕阳像血一样红。
穿高跟鞋的我,提着行李下了火车。
村口种了很多很美的树,树很高,年头很久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树的名字叫胡杨。
走在这陌生的小村里,一路磕磕绊绊,穿高跟鞋的我,几次都险些摔倒。
我决心放弃优雅的高跟鞋。
我走进一家卖鞋的小店,里面很安静。
店家深处,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的五官端正,皮肤白皙。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白衬衣的外面,套一件蓝色羊毛衫。
我喜欢他的眼睛。
微微迟缓着的眼珠里,有水光流转,细看似有笑意。
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温暖袭人。
匆忙买下一双运动鞋后,我就离开了那里。
继续我的旅程,寻找“深渊之海”。
当我提着行李箱,从破破烂烂的越野车下来时,身后的车子匆忙离开,原地尘土飞扬。
我有种被遗弃在茫茫天边的恐惧!
你体会过心死的感觉吗?
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包括自己。
眼前的风,踅起漫漫黄沙,在燥热的气温下无比疯狂。
沙粒击打在我□□的脸和手上。
放眼望去,土黄色的沙丘无边无际,绵延千里。
没有水,没有绿色,除了我以外,再没其他可见的生命!
风中的沙子像一颗颗子弹,呼啸着,嘶吼着,对我张牙舞爪。
这便是自然的力量。
我站在死寂的黄沙前,发觉自己是来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