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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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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碎语呢喃,低声吟唱属于寂寞的歌。湖岸倒影迷茫,错错跌跌交织梦的霓裳。一池清荷吐芬芳,诉不尽醉与思量。

    几场雨水过后,天气依然炙热。烈日炎炎之下,只够湿润半天光景的时间。夏虫躲在碧叶之下,哼唱着愤愤之声,这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的抗衡。

    穆铁平已经离开多日,他来抑或他往都无足轻重。偌大的豫王府不会因为他而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变化,唯有那些多舛且繁复的人心了。那样的一个夜晚,成为了几个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揪心默问,谁是谁的谁?

    阿善从沉睡中醒来,这是她第三次尝试迷蝶花了。每一次为洛雪试药前,她都要亲自尝试一番,她要确定为洛雪试过的药是能对洛雪的病有帮助的,就算没有帮助也不能害了洛雪。这一睡,应该是睡了三个时辰。漫长的三个时辰,足可以使清晨变成焦灼难耐的午后了。

    嘴巴有些干涩,她尝试的舔了舔带着裂痕的唇,只一舔便舔出了血腥的味道。她笑,于是嘴唇上便多了几分撕裂的痛。迷蝶花应当是迷蝶香的最重要的成分了,可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来,姐姐的病还是不能被控制住呢?为什么卜天可以而我不行?难道我还要继续把情字斩断?还要我怎么斩?怎么断?难道要我学卜天把世间最毒的毒药喂给她吗?阿善无力的把头沉下,坚硬的桌面上映出一张憔悴无助的脸,复又被黑影掩饰掉了。良久,她把头抬起,一瞬间的眼神涣散,仿若失明一般。摇了摇头,一切又都明朗,是迷蝶花的作用。

    “阿善姑娘,喝些冰镇梅汤吧。”蒟蒻端着梅汤走了进来,放到桌子上,为阿善盛了一些。“天干气燥,要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去医治其他人。”

    阿善接过碗,碗是凉的,青瓷花纹上镀着一层细细寒珠,又看向蒟蒻,只见她的额头也有汗水的湿漉,刘海碎发纠结成几柳粗壮的线,微微不忍,把碗递给了蒟蒻,道:“这碗你先喝。”

    蒟蒻受宠若惊,眼神闪烁,“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奴婢为姑娘熬的,奴婢不敢喝。”

    “为何不敢?有毒吗?熬出来不就是叫人喝的吗?凭什么你不能喝?”阿善直爽的说,“这里没有外人。你坐下和我一起喝。”

    蒟蒻点了点头,坐到了阿善身旁的凳子上,但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一半。她接过阿善递来的碗,有种想哭的冲动。已经多久没有人陪她一起喝梅汤了?大概姐姐走了之后,就没有了。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赶忙用手背拭去。

    阿善不禁蹙眉,“啧啧,我又没有欺负你,你怎么说哭就哭了?”

    蒟蒻惶恐而立,哭腔的道:“没有,是姑娘的举动叫我想起了我姐姐。”漫长的等待无果中,已叫她身心疲惫了,她明知道卜天在利用自己,可为了知道姐姐的下落又不得不这样做,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阿善对蒟蒻扯起笑容,又把蒟蒻按在了凳子上,“我可不是你姐姐,我只不过想要你陪我喝梅汤,仅此而已。要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喝酒。”

    “喝酒?”

    阿善微微点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玉姨提过的馥蜜酒,随口一问:“蒟蒻,你有没有听过馥蜜酒?那是一种什么酒?”

    蒟蒻楞了一下,馥蜜酒这三个字好像是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词汇,冗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再被人提到过了,它是随着馥香楼而沉亡的,而她的姐姐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不见的。市井中还有没有人记得一个叫如烟的女子?恐怕没有了,只有自己才会记得如烟,也只有自己才会知道如烟还有一个别名叫如蒻。“那是一种酒,是尘封三年的酒,一年才不过百坛,后来这样的酒成了过去,不曾再出现过了。世人只知道馥蜜酒是美酒,可是却不知道那酒里不过是多了一些梅子而已。”

    “梅子?你怎么会知道?”阿善想起了玉姨酿的酒,那种酒里也有梅子。

    蒟蒻晃了晃头,“我胡乱说的。”

    馥蜜酒和她姐姐有关系?隐隐中阿善对蒟蒻的看法有了些许的改变,她把梅汤喝尽了,道:“这梅汤喝完真舒服。这当真是王爷要你熬的吗?”

    “是,王爷命令奴婢要好生照料姑娘,”蒟蒻一边收拾,一边说,“姑娘,奴婢觉得王爷对姑娘不一样。”

    “不一样是什么样?”阿善柔声问道,一张俊俏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明白洵阳对自己的不是爱,可到底是什么,连她也说不清楚。

    “姑娘,以后你会不会成为王爷的红颜知己?”蒟蒻不知深浅的问。瞧见阿善迟疑的没有回答,又改口,“姑娘,蒟蒻先下去了。”端起碗,退到门外,又道了一句,“姑娘自古红颜多薄命。太阳灼热,姑娘来自云南怕是难以适应京师的天气,出门在外还是带一把伞,挡一挡的好。”

    她这是在关心我吗?阿善有些动容,“伞?”记忆深处似乎有一个关于伞的记忆,心湖潋滟,是一抹温存,关于一把黄纸伞的温存。从行囊中找出那把伞,缓缓撑开,扇面上是小调风景的山野花海,几只蝴蝶翩跹而舞,勾起了那些只属于过去的回忆,现在想起时,是怀念,还是悲叹蹉跎?

    侧首望向窗外那片绿色海洋,太阳把它们照耀得闪闪亮亮。阿善撑着伞走了出去。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花园里,花园里古槐树上开花了,介于黄色与白色之间的颜色。她记得洛雪站在古槐树下单薄的身影,那时她是站在洛雪背后的,她也记得洵阳和晨瑶同睡的那个晚上,她在高处看着洛雪倚栏而立的身影,单薄却不寂寞,因为还有石然作陪。

    阿然哥哥,好像自从被你误会后,我们就没有说过话了。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慢慢淡出你的记忆。阿善惆怅起来。古槐树花香很淡,像是美人揉捏惺忪睡眼时的娇柔温婉。风起,树枝摇晃,晃掉些许残花。美景易逝。

    “我当谁在树下呢?原来是阿善姑娘啊。”这般刻薄的声音,不用证实也能断定是出自晨瑶的了。

    阿善打着伞,转身,笑对晨瑶,“夫人也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吗?”她注意到晨瑶是只身一人,稍稍迷惑了,按她的张扬性子,怎么也要带一个丫鬟的才是。

    晨瑶笑得娇媚,这样的笑容是在那一夜后才诞生的,她也明白那一夜不代表什么,可倘若她的肚子争气,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希冀幸运会在那一夜降临,降临在她身上,她一遍一遍描绘在她腹中有一个小家伙在悄然的如种子发芽般的生长。“刚巧看见你了,就过来看看你为何平白无故的打伞出门。”

    阿善从晨瑶的笑容里,看到了悲哀,“打伞是用来遮挡太阳而已。”无心思和晨瑶多费口舌,说到底晨瑶也是一个命苦女子,千方百计嫁的男人根本不爱她。强留在他身边,还要每天麻木的笑。

    “对啊,阿善姑娘来自云南,那里风光秀丽,四季如春,不像这里似的,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的。”晨瑶走到古槐树下,因为有一把伞的缘故,所以和阿善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样的气候,怕是不是你。奉劝你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阿善不怒,笑容美好明净,“回去?夫人的意思阿善不懂。试问夫人叫我回哪里去?王爷会放我回去吗?”

    晨瑶的脸色阴了下来,“王爷会不舍得放你回去吗?别以为王爷亲自教你抚琴就能代表什么?你留在这里注定是红颜祸水!”

    “阿善不是红颜,也不是祸水,就算是红颜,也绝非是祸水,夫人,你多虑了。”

    “你觉得你不是祸水吗?告诉你,你顶多是一滩死的祸水,不可能流进王爷心里的。”晨瑶略略激动的说。

    阿善莞尔一笑,她是忍不住了。晨瑶自相矛盾的说辞已叫她五体投地的佩服。她盯着晨瑶发间的小绿影,微微蹙起眉来,“夫人……”

    “什么?”晨瑶没有好气的问。

    “你的头发上……”说着,阿善对着晨瑶比划了一番,没有明说。

    鉴于上次被骗的教训,晨瑶不再轻信阿善的话,“阿善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一套伎俩顶多只能用一次吗?你觉得故技重施,很有意思吗?”

    阿善已猜出晨瑶不会轻易相信,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离开一边说:“随夫人怎么想吧,相信一会儿就会有一个惊喜从天而降的。若是不信,抬起头看看便可。”

    晨瑶不假思索的抬起头,只见古槐树下有很多绿色的小虫子,它们被自己吐出的丝线挂着,风一吹,还如珠帘般的摇曳。周身冒出冷汗,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呆在她发间的小虫子顺势掉了下来,挂在了她的额头前。晨瑶不由得失声叫了起来。她哀求:“谁帮我把它弄下去?”

    已经走远的阿善撑着伞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夏天,古槐树下招惹小虫子也是难免的事。好心提醒你,是你自己不听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