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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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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市布料批发市场分布在外环,几个轻纺城连点成片,规模宏大。

    由于是工作日,两人到达最大的世贸轻纺城时,市场上的人并不算多。

    几千家店铺,挤得密不透风,浩如烟海的布料挂满各个角落,看得人目不暇接。

    倪佳期掏出相机,找好角度,开始拍照片。

    廖与齐在市场外圈看过几家里布后,便领着她往里面走,穿过中心玻璃通道,两侧商铺摆设的全是羊绒。

    “这些羊绒都是同属一个色系的,但颜色不一样。”

    她凑近仔细观察,好半天,“我觉得它们之间没什么区别啊。”

    他告诉她,“这是九种颜色。”

    什么?!

    倪佳期目瞪口呆,她想说,她只看到了一种颜色……

    “你是怎么看出来有九种颜色的?”她不解的问。

    廖与齐深眸望着她:“眼睛看不出来的东西,用心去看,接触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倪佳期放眼望去,几百种颜色细微的差别层层变化、起伏,就同雨后天边的彩虹一样,瑰丽夺目。

    廖与齐提议:“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穿梭在稀稀落落的人群里,倪佳期挎着相机,不时停下脚步,寻找风景。

    镜头里的廖与齐,黑白相间条纹T恤,深蓝牛仔裤,搭配一双帆布鞋,整个人干净利落。

    在他俯身看布架上的格子布匹时,倪佳期又连忙按下快门,他的专注被她定格下来。

    倪佳期指着其中一匹再熟悉不过的格子布,“上学时,学校统一发放的蓝格子床单被罩就是它。”

    廖与齐会心一笑,“我们学校的也是这种。”

    ……原来,校园审美都是一致的。

    她接着道:“当时很讨厌这种蓝格子,因为晒被子洗床单时总是和别人弄混淆。”

    可能是感同身受,一向持重的他笑的眉眼弯弯,像个大男孩儿。

    倪佳期说:“以前觉得它老土,现在再看吧,还挺有魅力的。”

    廖与齐笑笑,表示赞同。

    “格子布是时尚界公认的万能面料,就像黑色和白色,无论潮流走到哪里,它们始终不会与时尚脱轨,你可以把它穿得新潮,也可以用它来怀旧。”

    倪佳期说:“就像我们上学时的蓝格子床单,谁要是想缅怀学生时代,到市场上买一匹回家铺上,肯定别有一番滋味,你知道么?学校现在还在统一发放。”

    廖与齐问:“是么?现在还发?”

    倪佳期说:“我爸爸的学校宿舍铺的还是这个蓝格子呢!”

    廖与齐笑说:“全国销量最高的格子布非它莫属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向印花面料店铺,春意盎然的景象,像来到了花园里。

    廖与齐介绍道:“学姐的初秋‘玫瑰花语’系列,有几件布料是在这里购买的,你看,这个就是白玫瑰桑蚕丝。”

    他指给她,“西装和大衣采用印花面料的话,往往会让设计师事半功倍,它最大的魅力是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是自然清新,也可以是大气磅礴。”

    倪佳期穿行在叠放规整的布匹中,各种风格的印花图案争奇斗艳,店老板正在给廖与齐介绍新到的波普几何印花。

    “佳期,你来。”他喊她过去。

    “你找到合适的了?”

    廖与齐指着其中一匹,问她:“眼熟么?”

    倪佳期被问的一愣一愣地,廖与齐偏头看她,“上次,你在米兰穿的那件波普风衣。”

    他一语点醒了她,绿面几何印花,她确实有那件风衣,不过转念一想,他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走吧。”

    廖与齐迈开步,等她赶上来时,他对她说:“你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

    ——我脸红了吗?

    倪佳期连忙伸手摸了一下。

    是有点儿发烫……

    廖与齐熟门熟路走到其中一家摊位前面,老板操着江浙口音热情地招呼他。

    棉麻、真丝、牛仔,整齐划一,廖与齐在店老板的指引下,伫足在一批新到的亚麻印花布匹前。

    老板的吴侬软语和着他的普通话,不一会儿功夫,廖与齐便采购完成。

    倪佳期盯着袋子里的布匹:彩色水墨和趣味卡通几何相结合,混搭出别样的新意。

    她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些布匹全都取材于中国山水和国画的精髓,带有民族风韵的靛蓝和胭脂红特别醒目。

    倪佳期看到它们的第一感觉是:旗袍。

    她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问他:“这些用来做什么样的衣服?”

    廖与齐答道:“夹克和风衣。”

    倪佳期问:“你的下一个系列么?”

    廖与齐答:“对。”

    倪佳期笑说:“和你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

    她之前为采访做功课时,看过他的几个男装系列,他的设计轻松而又简单,注重面料的层次组合,呈现形式上内敛不张扬,走的是实用简约风。

    廖与齐说:“留学的时候,我就有过走中国风的设想,不过,当时各方面条件都还不成熟,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国工作几年后,时机成熟了,但我却没有勇气去尝试。”

    “为什么?”

    “因为我要面对的是穷山恶水,中国的时尚基础还很薄弱,尤其是时装,大家一致崇洋媚外,我们常挂嘴边的几千年历史,沉淀的精粹,按道理说,我们没理由不接纳它,可是,崇尚归崇尚,本土消费者却不买账,这等于点设计师的死穴,”

    他叹口气:“此题无解。”

    廖与齐一语道破中国时装设计师面临的瓶颈。

    “国际知名品牌都有一套完善的操作体系,因为它们在时尚的道路已经走了许多年,而我们,才刚刚起步。一味地模仿很容易迷失自我,所以,得找到自己的路,开创自己的风格,寻求自己的理念。以前,我跟学姐经常探讨这个问题,不过,要打破目前的困境真的很难。”

    “你现在不是正在试着努力吗?”倪佳期指着袋子里的布匹,“你已经迈出第一步了。”

    廖与齐从她的话中寻到一丝慰籍,他看向她,她软绵绵的话总能给人力量。

    只听她继续说道:“你的下一个发布会,我很期待哦。”

    “好。”

    倪佳期内心升起一股感动,他没有被功名牵绊,在华丽的光环下,他依然保持着理性的思考。

    她发现越是走近他,她越是被他牢牢地吸引。

    “走了。”廖与齐叫她,“我们在下一个路口拐弯,从西门出去。”

    倪佳期问:“不接着逛了么?前面还有一条街呢。”

    廖与齐说:“那边皮毛专营市场,有点儿味道,我怕你闻着不舒服。”

    倪佳期笑起来:“被你一说,我更好奇了。”

    廖与齐看她满眼渴望,不想泼她冷水,“那我们去看看吧,满足你的好奇心。”

    倪佳期一脸喜悦的跟上他。

    才刚走了两家店铺,她就隐隐后悔了,不是因为味道,而是货架上挂满密密麻麻的各种皮毛,黑乎乎毛茸茸,一眼望不到头,加上店员手拿刷子悠悠地刷着皮毛,她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咳,好奇害死猫啊,她小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廖与齐笑起来,“好吧。”

    倪佳期和他从B市回来时,已是半夜一点多。

    明亮的航站楼犹如灯塔沉寂在夜色里,静静地守候着来往的游客。

    地面温度凉的彻骨,倪佳期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打颤,尽管没有风,但寒意仍然从四面八方袭来。

    不一会儿,廖与齐拖着行李箱从大厅里走出来,看见她冻得直哆嗦,便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谢谢。”

    “我去把车开过来。”

    她拉紧大衣对襟,把自己裹成粽子,衣服上还留有他的体温,倪佳期望着他走的方向,心里暖烘烘的。

    白色SUV风驰电掣,行驶在凌晨的路上。

    倪佳期坐在副驾驶上,两天的奔波劳累,一旦踏上回家的征程,全身的细胞也变得慵懒起来,找个舒服的姿势,眼皮渐渐沉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疲劳在梦里延续,人和物影影绰绰。

    声音嘈杂的走廊,拿着课本和饭缸的学生从她身边经过,这个场景好熟悉……

    她想起来了,这是大学宿舍的走廊。

    因为是学院里的老建筑,墙壁上,涂料剥落又刷新的痕迹随处可见。

    大家三三两两,谈笑风生,与她擦肩而过。

    穿过热闹的走廊,她推开宿舍的门,室友们正在为踏春做出行准备,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

    她想加入她们的旅行,可无论她如何喊,愣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觉得四肢好像被禁锢一样,无论怎么用力,她都挣不开。

    室友们对她熟视无睹,大家背起旅行包陆续走出宿舍,门被关上了,她一人坐在椅子上发呆,每个人都和她划清界限,保持着距离。

    后来,爸爸在路边的长椅上找到了她,他领着她去办理休学手续。

    在院长办公室,她呆若木鸡,爸爸则不住地跟院长道歉。

    月台上,火车鸣笛的声音悠长刺耳,他们拖着行李,爸爸先上了火车,她在站台边回望。

    当初,满怀憧憬地来到这座城市,如今,狼狈不堪地被遣散回去……

    火车再次鸣笛,她一回头,人群都不见了,黑黝黝的铁轨像个张嘴的黑洞,要将她拉进去,她害怕极了,于是,开始拼命地跑。

    那个黑洞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渐渐地,她的力气耗尽。

    黑洞张开大嘴,在她马上被吞进去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人影,同时,她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廖与齐。

    她喊起来,“廖与齐,救我!”

    对方朝她微微一笑,她又喊了一声,“廖与齐,快救我!”

    他弯腰朝她伸手,嘴角仍挂着一抹儒雅的笑。

    她刚要递出自己的手,浑身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倪佳期缓缓睁开双眼,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路边了,车厢里的灯亮着,外面是浓浓的夜,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

    “佳期。”

    廖与齐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两只手紧紧地拢着她的肩膀。

    ……是他,真的是他,他是来救自己的。

    “佳期,”他又叫她的名字,“醒醒。”

    倪佳期迷惑起来,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大家看到她都躲之不及,唯独他向她伸出援手,拉她上岸。

    “你做噩梦了?”见她神色渐渐恢复,他问她。

    倪佳期慌忙坐直身体,这时,她才觉察,自己脸上都是眼泪。

    她低头浅声道:“对不起。”

    说完,她突然有种无颜面对他的羞愧感,刚才那是一个梦,可也是她的过去,所以它不算梦,它只是她过去噩梦般的现实生活。

    廖与齐松开她,“大概这两天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嗯。”

    廖与齐重新发动引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经过刚才的梦,倪佳期脑子异常地清醒。

    她单手支颐,望着窗外,外面的路灯,刷刷地后退。

    她轻摇脑袋,好似这样做,就可以把记忆里的不愉快摆脱掉。

    廖与齐安静的开着车,余光不时看向她,到底什么样的噩梦让她哭着喊“救命”?

    在梦里,她经历了什么?

    廖与齐满脑子都是她泪流满面的模样,看起来真让人心疼。

    “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沉默良久后,倪佳期问他。

    不过,她的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

    这个问题,困惑了她许多年,她曾不止一次地追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过了一会儿,廖与齐说道:“你很好,不要胡思乱想。”

    睿智如他,她的“坏女人”之说大概与那次宿舍抽查有关,诱惑人心的黑蕾丝内衣,还有那个小盒子。

    与她相处久了,关于那件事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

    每每想起那盒杜.蕾.斯,他便觉得心头上像扎着一根尖刺,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他都不想去猜测和深究.

    因为,他知道,什么样的倪佳期他都无法抗拒。

    到了她家楼下,廖与齐打开后备箱,帮她提出行李,“我送你上去。”

    倪佳期接过行李箱,“我一个人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他看了看树影葱葱的小区,“走吧,我送你。”

    倪佳期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的顺从。

    走廊里,灯光通明,空无一人,高跟鞋和拖动行李箱的声音出奇的响。

    这样深夜出差回家的情景最熟悉不过,以前并不觉得一个人半夜三更拖着行李回来有什么,现在身边突然多个人与你分担,给你温暖,她纤弱的小心脏早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掏出钥匙开门,金属的碰撞清脆悦耳,推门开灯,廖与齐站在外面把行李箱推向她。

    倪佳期接过行李,“谢谢。”

    廖与齐笑着说:“赶紧睡一觉,明天还得上班呢。”

    “嗯。”倪佳期也笑起来,“开车小心点儿,到家后给我发短信。”

    “好。”廖与齐笑着点头,“快进去吧。”

    倪佳期关上门后,发现内心其实是舍不得他走的,刚才下车时,她看到他眼里的疲惫,可自己总不能张口留他过夜,所以,舍不得又有什么用。

    和衣倒在床上,困意还没达到立即入睡的程度,她把手机拿过来,手指按着解锁键,屏幕亮了又灭,廖与齐的电话还是没过来。

    静静地躺着等了许久,后来就睡着了。

    不过,睡得比较浅,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响,她一个翻身爬起来,原以为是廖与齐,结果一看来电提示,她顿时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