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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生死之间,无可逃避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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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热血士子与铁血禁军的对决

    这是一场血肉之躯与刀刃枪锋的对决

    这是一场要么杀戮的血流成河,要么就必然有一方退却的对决

    这更是一场意志与压迫意志的对决

    禁军奉调出营,快马赶来截在青衿洪流前将阵列展布完毕后,那领军而来的军将长出一口气后,便先回头向后方看了一眼。

    他在等待后方的命令,自接到贡院小吏飞马送来的消息后,禁军主帅一刻都没耽搁的将此消息报往了皇城宫城,随后才击鼓聚将,选中他统兵以密云疾雨之势赶来此地完成这一番展布。

    展布之初,眼见青衿洪流为大军兵锋所慑,在刀矛的泠泠杀气下开始呈现松散气象,那统兵军将傲然一笑的同时,也在心底暗暗埋怨帅爷往皇城宫城送消息送的太快,实在有些小题大作,未免弱了禁军的锋芒。

    不过一群腐儒罢了,禁军兵锋一到还不四散溃逃?何须天子挂心!且待这群腐儒们四下逃散,眼前这场暴乱平息之后再传捷宫城,那该是多大的功绩,多大的荣耀?

    这心底的抱怨还不曾完毕,士子们“生我所欲,义我所欲,舍生取义”的高呼已然响起,且一遍比一遍来的猛烈。

    此时,领军军将感觉到不对了,高踞战马上的他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后方的命令怎么还没来?

    青衿洪流齐呼第三遍时,其势已是山崩海啸,催天撼地。由此迸发出的悲壮孤愤气势居然将禁军的泠泠杀气都给压了下去。

    身临其境,直面承受着青衿洪流散发出的刚烈之气冲击,那统军军将就感觉身上陡然起了一阵儿燥热,额头上也是燥乎乎的,分明是春寒料峭天气,却隐隐似有汗珠沁出。

    第三次回头,那该死的命令竟然还没有到!

    原以为大军一到,那些个腐儒们必定四散而逃,他们要做的不过是老鹰抓小鸡的追逐捕人罢了。

    原以为兵锋所指,这场暴乱必定是叱咤立平,他们要做的不是过出营耀耀军威而已。

    但现在,这些个腐儒们不仅没有四散而逃,而且越凝越紧,气势更是强横到逼面而来刺人眼目的地步。

    这场暴乱不仅没有如他设想般的那样叱咤立平,而且逢强愈强,已从之前的野火燎原膨胀到当下的烈火烹油,只要再添一星火,一注油就会轰然爆碎。

    那他娘的该死的命令还是没来!

    我将如何应对?

    怎么办?

    怎么办?

    今天,此刻,当贡生洪流撞上铁甲兵锋

    当青衿学子们在刀刃枪锋之前做出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抉择后。就注定了这统军军将必须做出同样看似简单到极致的抉择:

    进?

    还是退?

    是刀枪齐出,血洗长街,以泠泠兵锋荡平暴乱

    还是分开兵锋,让出道路,任青衿洪流滚滚向前

    人生总是在应对着无穷无尽的选择,有很多选择可以随意,有很多选择可以逃避,但有一种选择却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一念之间,生死立判。

    这是毫无退路的选择,这是你永远都不想碰到,碰到之后就无可选择的选择。

    这是:抉择!

    后方的命令依旧没有来,这个素来多是领命行事的统军军将,就这样硬生生的被逼迫着去做一个注定将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

    进

    还是退?

    生

    还是死?

    他抉择的结果不仅决定着这些青衿士子的生死,同样决定着他自己的生死命运。

    能在当今圣神皇帝严密掌控的禁军中做到统军军将,能在今天被帅爷点中来执行这样的任务,这个军将的头脑绝对不笨,他完全能想象到,刀枪齐出,血染长街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今天参与暴乱的人太特殊,看看那一片的青衿,这可是天下各州贡进神都的士林俊杰,是天下读书人中的精英种子啊。

    如果这些人在他的手中被屠戮……

    退?

    怎么退?

    这片暴乱洪流要去的地方是皇城!是宫城!而那里正是禁军存在的全部意义,是需要他们用血和生命去捍卫的地方,身为禁军军将,此时此刻他要怎么退?

    他这一退,若是这片青衿洪流滚滚浩荡到皇城乃至宫城里做出什么事来……

    后方的命令依旧没有到

    统军军将额头上的燥热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就被激成了汗珠,冰冷冰冷!

    进退两难之际,天人交战之间,禁军军将那已经挣扎到狰狞扭曲的眼神对上了唐松的眼神。

    眼神碰撞,无声处,分明有滚滚惊雷炸响。

    两个被逼到生死一线的男人,两个必须在生死之间做出抉择的男人就这样以意志为刀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就在这意志的对撞溅起滚滚无声惊雷之时,唐松迈步,以赤手空拳的血肉之身向刀刃枪锋逼去

    生死之间,唐松做完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生死之间,唐松以这一个不退反进的迈步,做出了最终的抉择

    围观百姓血气上冲,干涸的眼睛里硬生生被逼出泪水

    贡生们势已疯狂,充血的双眼中热泪奔溅

    间不容发之际

    另一个同样是干涩到嘶哑的声音平地惊雷般暴喝而出:

    退!

    这是当今圣神皇帝即位之前从东北边军中抽调回的最嫡系锋锐,军如其数,号为“万骑”。这是有唐三百年间最锋锐的禁军;他们展布开的是一个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阵形,军令一下,整个黑甲军阵几乎是如退潮般向长街两边分缩而去,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甚至有着震撼人心的美感。

    那支冷芒闪闪的制式单钩矛就在距离唐松脸庞一掌处蓦然退去!

    没有了刀刃枪锋的阻挡,没有了铁甲军阵的阻挡,唐松面前的长街再次空阔起来。

    前方,皇城已清晰到似乎触手可及!

    目睹禁军军阵行云流水般的分退,脸上泪水都没来得及擦拭的围观百姓们心头猛然一松,进而忍不住的就欢呼出声了,这欢呼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大到他们似乎是刻意要借这欢呼把心底刚刚逆冲上来的那一股血气吐出来,发泄干净。

    青衿洪流中,贡生们也在欢呼,一边任由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多更快,一边竭尽所能的欢呼。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真的很强大,很强大。

    耳听着这能把整个神都包裹进去的山崩海啸的欢呼,奉令退往长街两侧的禁军军士们在放松高度紧绷的身体时,也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这批曾在东北边境上鏖战多年,于枪林箭雨之间也不曾稍稍皱过眉头的铁血汉子,这批被圣神皇帝亲自选中调入神都的百战精锐刚刚竟然害怕了。

    适才的他们展布开阵形后,虽然未奉军令便如铁石般的不动如山,但他们冰冷外表下包裹着的铁骨丹心中实实在在的害怕。

    害怕听到那一声曾经无数次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军令:

    杀!

    他们害怕杀人吗?不是,害怕杀人的人进不了这支名外“万骑”的锋锐之军。

    他们害怕被杀吗?也不是,害怕被杀的人早已经死在了“汉家烟尘在东北”的东北边疆上。

    从不知害怕为何物,从不怕杀人与被杀的禁军铁汉们这次却害怕了。

    为什么?这些粗糙的风霜汉子说不明白原因,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刚才那害怕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一旦听到“退”的军令时,他们竟然第一次在退军的时候如释重负了。

    军士们如释重负,一个领兵的校尉看着浩浩荡荡继续向皇城挺进的洪流却是急了,凑过去向那领军军将道:”大人……”

    那领军军将此刻似是经过了一整天的鏖战般疲累到了极处,校尉方一开口,便被他扬手给阻止了,他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落寞,也有着无限的释然,“如果一定要死,那我宁可选择一个更好的死法儿!”

    “至少让那些祖宗们不至于因为我被人痛骂;至少让我那两个也在进学的小崽子不至于被同窗们唾弃,被那些读书人看不起!今天我退了,哪怕明天就死,这两个小崽子也会一辈子记着我!今天我若杀了,哪怕明天就升官,或许他们也会瞧不上我,也是一辈子啊”

    言至此处,那领军军将落寞释然的一笑,“老子一生自负着即便算不上英雄,至少也是个好汉,要是混到连亲儿子都瞧不起的地步,这还算他娘的那门子好汉,与其如此,老子还不如这一回就死了去球,至少死的是个好汉”

    听着这话,再看看军将那落寞却又释然的笑容,校尉苦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曾再说,什么都不曾再劝。

    看着身前战马下滚滚而过的青衿洪流,校尉与那领军军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的皇城。

    金碧辉煌,巍峨高耸,

    此刻,再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及时赶到了。

    他们身前这支正向皇城挺进的青衿洪流已不可阻挡!